第二章玉樹“探親”
2006年9月1日青海玉樹州結古鎮.拉布寺賓館
又是一天的趕路日子，已經讓自己習慣了這種旅途生活，簡單而純粹，只是思考著下一點目的地在哪裡，會是怎麼樣的路在前面等著自己，會有什麼樣的故事在前面等著自己，我喜歡這樣對未來憧憬的感覺，一切的不確定在此時都顯得那麼地吸引人，那麼地誘惑著我奮不顧身往前走……
討厭車上那位滔滔不絕的重慶司機師傅，總是坐在身邊不停地問著我那些屬於城市中的問題，“做什麼工作的啊？”“在哪裡工作啊？”“為什麼跑這鬼地方來啊？”，甚至口無遮攔地直接問“你在上海工作多少錢一個月啊？”，同時他還不停地跟我抱怨著這個地方有多麼的沒意思，有多麼的無聊，他像一個智者一樣指點我“你應該去大城市玩啊！”無法忍受這樣的盤問，也極不願意讓他破壞我旅途的興致，千方百計地躲避他，睡覺、換座位、打馬虎眼、一個個的招數都用上了，]終於在下午7點左右熬到了目的地，我的痛苦也總算可以結束了，離開的時候跟那位煩人的司機師傅好好地道了聲“師傅，謝謝，再見！”
利用了一點點關系，卡了一點點國家的油水，免費住進了玉樹州上最好的賓館——拉布寺賓館，實在是一想到要在這裡連續住上五天左右，就不得不考慮讓自己住得舒服一些，腐敗腐敗吧！
和一幫子不認識的人吃完晚飯後，終於在拉布寺賓館住下，第一時間通知了達哇、北風，原本希望他們在周末兩天可以抽個空過來大家見個面，沒想到達哇跟我說他們二十分鐘後到達我所住的地方。
實在是感到自己灰頭土臉的，渾身不自在，趕在他們還沒有來之前還是決定讓自己干淨一點。洗澡的時候突然聽見房間有開門的聲音（之前就先和服務員打好了招呼幫他們開門），我大叫一聲“是達哇嗎？”“是達哇的哥哥！”
等我走出來時，看見兩個男人，一個戴著眼鏡，個子小小的，我猜想這是北風，但是另一個高高大大胖胖的，實在不像達哇，一下子就犯了糊塗，小心翼翼地問“你是北風？那你是....？”
“我是達哇的哥哥！”
“哦！怪不得，我還奇怪，達哇怎麼一下子變得如此胖了，哈哈....”
不過一會兒，達哇帶著一個女孩和一個小朋友走了進來，女孩是達哇的老婆，挺質樸的一個姑娘，他們的笑容都讓我感到了親切。
達哇和北風一來就說，明後天會協助我一起完成25戶孩子的走訪工作，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畢竟這樣就打消了我之前害怕完不成的顧慮，只是讓我感覺自己好像“拉壯丁”一樣，有點慚愧，占用了他們兩人的休息日。達哇幫助我聯系好了玉樹縣第二民族中學的老師，他們似乎很熟悉，希望這次的家訪工作可以順利完成，感謝這兩位才第一次見面但已經相當親近的朋友！
終於可以在一個地方停留上較長的時間，好好休息一下，今天我發現自己一點高原反應都沒有了，我跟佳妮說，我出了脖子酸痛以外，其他感覺一點也沒有，老媽說那是因為背包壓得罷了！
2006年9月2日青海玉樹州結古鎮.拉布寺賓館
走訪了一天孩子的家庭，說實話，沒有之前想像中的催人淚下，或者驚心動魄的場景出現，雖然我也看到了一些家庭的貧困潦倒，甚至以為上了年紀的老人對我幾乎下跪痛哭，但似乎這些都不足以讓我潸然淚下，或者為之動容，不知道是自己的麻木不仁，還是他們比我想像中或者比以前所見的貧困要好一些，不管怎麼樣，大部分孩子的確是需要給予幫助的。我還是本著完成此次實地調查工作的心態，清楚地去了解，真實地去記錄，園園說我的待遇太高了，因為今天有那麼多的長工在幫助我，達哇、北風、大達哇、李海賢，等等.....
走了一天，之前所預料的高原反應全然沒有出現，只是出現了讓我意料之外的另一個痛苦不堪症狀——吃不下飯，一吃飯就嘔吐，即使我已經明顯感到飢餓了，仍然難以下咽。達哇他們總是像給小學生布置作業一樣“命令”我去吃，但是胸悶想嘔的感覺更加令我難受。
晚上，達哇、北風一幫子人帶我去看了真正的玉樹歌舞表演，雖然不是在廣闊的草原上欣賞，但已經讓我很滿足，他們的服裝，他們的笑容，他們的舞姿，他們的歌聲都讓我釋放了心情！
回到賓館已經是11點多鐘了，洗完澡，洗完衣服，整理好今天的家訪材料，突然鼻子又一次出血了，沒想一天之內流了兩次鼻血，這一次很多，我甚至想著如果一直這樣流下去，會不會讓自己因為失血過多，死在這美麗的星空下......
2006年9月3日青海玉樹州結古鎮.拉布寺賓館
很早就被餓醒了，但是眼睜睜地看著達哇他們為我准備的一大包零食卻絲毫沒有想吃它們的欲望。
老媽打來電話，問我情況，我說鼻血已經不是我最頭痛的問題了，目前我最渴望自己可以恢復對食物的欲望，哪怕成為惡狼撲食也沒有關系，突然間想到那些因為減肥而導致“厭食症”的姑娘，那是多麼痛苦和悲慘的一件事情啊！我跟媽媽說自己越來越像駱駝，可以一天不吃，只要有水喝就可以了，老媽在電話那頭仍然是在不停地重復那一句話“受不了的時候就回家吧！”我斬釘截鐵地告訴她“堅決不回家！”
今天達哇、北風他們准備陪我去文成公主廟，下午他們就要趕回稱多了，我真的不願意他們回去，就好像大達哇說得那樣“我們走了，你會更加想念我們的”，的確，雖然這是一幫子剛剛認識才一天多的朋友，但是似乎這一天的時間就可以讓我們走得足夠近了，甚至比起那些交往幾年，幾十年的所謂朋友更加真實，我喜歡他們，喜歡他們的質樸，喜歡他們的簡單，喜歡他們臉上的可愛笑容，喜歡他們的率真，我知道這些都不是自己在城市中可以找到的，所以我要更加珍惜這些來自草原的朋友，也許將來的某一天，當我真的放下城市中的一切時，我會渴望成為他們這樣追求簡單的人。
我總是試問自己，可以放棄城市中的一切嗎？親情、工作、生活習慣等等，就好像昨天那位尼瑪大叔所說的“無我”境界，可我只是一個沒有信仰的俗人罷了.....
2006年9月3日青海玉樹州結古鎮.拉布寺賓館
原本計劃去文成公主廟的，可他們因為昨天的家訪太累而睡到很晚才迷迷糊糊地趕了過來，陪北風吃完早飯之後已經是十一點半鐘了，考慮到下午他們要趕回稱多，也就放棄了去文成公主廟的打算，去了達哇老婆家，一呆就是一天。
他們一家人都很親切而熱情，特別是達哇兩歲的小侄子很可愛，纏著我叫了一下午的“阿姨”，腦袋也被叫大了一輪，跟他跑兩圈，他不累，我都已經氣喘吁吁。
達哇他們在為妹妹的婚事忙裡忙外地籌備東西，到下午5點鐘才全部准備好，和他們一一擁抱告別後，回到屋裡和達哇老婆聊起天來，沒想到還沒有聊到一個小時，北風竟然又一次出現在窗口，我驚訝，他大笑“車子半途壞了，又回來了！”接著我狂笑，和大達哇說“我一直在念六字真言，所以把你們又念回來了！”“怪不得，我一直感到頭痛，原來有人在念經！”
吃完晚飯後，大家又一次送他們，似乎上一次只是一個演習，我想這一次是真的了，走了就是走了，再不想讓他們離開，也勢必有分離的那一天！不想再分別的場景上留下無數不舍的感覺，我仍然笑著與他們每一個人揮手告別，哪怕心裡有眼淚，哪怕打心底不願意看他們離開.....
回到賓館依舊一個人，看著桌子上他們為我准備的那一大包零食，我還是哭了，而且是號啕大哭，有點歇斯底裡。不知道為什麼在此刻自己的情感防線會如此脆弱，不知道為什麼這些僅僅認識才兩天的朋友就已經讓我如此感動.....
真的沒有想到旅途中的第一次眼淚就這樣留下，用心祝福這些難得的真朋友，好好珍惜這份高原友情。今天有人問我對玉樹的感覺，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只是覺得這裡有我的親人，我來探親罷了！”
原本約好5好在玉樹碰面的南京宏今天發來短信，沒想到他剛到西寧就接二連三發生意外，先是手機不幸丟失，接著相機也出人意料地壞了，而對我來說更可怕的就是他在遭受一系列打擊之後改變了行程，直接從西寧坐火車去了拉薩，一下子我亂了方寸，從玉樹怎麼去昌都，從囊謙這個地方走真的是讓我膽戰心驚，再加上囊謙到類烏齊並沒有班車，必須靠運氣去搭車，這簡直像一場生死考驗，再加上川藏北線之前因為考慮到有宏在，自己根本就沒有妥善的計劃，真的不知道接下來的行程還會碰到什麼意外和突變，只能隨機應變了，不管怎麼樣我一定會堅持走下去，因為前面還有那木措、拉薩、阿裡再等著我.....
2006年9月4日青海玉樹州結古鎮.拉布寺賓館
清晨，睡夢中被流鼻血驚醒，醒來一看果然真的在流鼻血，枕頭上，床單上都被染上了血跡，鼻子像一個關不了的水龍頭一樣，還在不停地流，真是麻煩！爬起來對著冷水拼命地衝....
上午去到學校走訪，跟各位班主任再次重申了格桑花的助學要求，隨後又開始了一天的家訪，跟隨著一位學生回家，路不算很陡，但是畢竟有一點上坡的角度，他在前面以正常的步伐前進，而我卻越來越緩慢，直到他在前停下來等已經上氣不接下氣的我，短短幾百米的距離就讓我有坐下來休息的衝動，委實不好意思，一鼓作氣，只是到了學生家裡的時候整個人已經發懵了！
中午沒想到大達哇大又來到州上，他打電話給我，說帶我去參加一個藏族婚禮，我很開心。只是當我們風塵僕僕趕到時，人家已經只剩下一片狼藉了，最後只能和新人合影，吃完一條魚之後拍拍屁股走人了。
今天胃口似乎大增了，在李老師家裡吃到他老婆所燒得地道家常菜，吃了好多，感到著口味真是久違了....
2006年9月5日青海玉樹稱多縣.聖地賓館
南京的宏“甩”了我之後，來了一個“煤球”姑娘，一大早5點半鐘就被她的電話吵醒，可憐的煤球已經站在拉布寺賓館門口飽受冷空氣的襲擊了。
我們計劃7號仍然走囊謙衝到類烏齊，盡管有諸多的擔心和顧慮，但是這個計劃對我們來說已經是鐵板釘釘。
為了讓我們在玉樹剩下了兩天更有意思，我突發了一個念頭——帶著煤球去稱多釣魚，說做就做，我們乘上了“結古-稱多”的班車，晃晃悠悠地在下午3點鐘到達了達哇家門口，之後大達哇到著我、煤球、北風、邊巴一行五人開始了釣魚、騎馬的歷程。
聽說邊巴是稱多縣每年賽馬節的參賽代表，看著他在馬背上的身手矯健，自己就好不羨慕，可似乎馬兒對我格外的溫順，跑也不跑，只是幾個例行公事般的pose照片。
之後，我們來到一條河邊，北風的捕魚技術之前就被大達哇贊不絕口，果然只見他動作熟練地像一個漁民一般將漁網撒向水中，我們靜靜地等待著傳說中十幾、二十條的魚兒出現，可最後上來就僅僅有幾根爛樹枝，為了讓我們晚上可以吃到魚，大達哇和北風已經基本犧牲了自己的鞋子、襪子和褲子，老天幸好也沒有辜負他們的一片苦心，為我們的晚餐提供了一條大魚。
當我看到月亮就這樣清晰地掛在天邊，遠處的山巒，夕陽下的雲彩，微微退去湛藍的天空，以及身邊清澈見底流淌著的河水，還有這樣一群可愛的朋友們，我大聲地呼喚“讓時間停止吧！我渴望一生都享受著美麗的時光！”
一直到十一點，我們總算吃到了這辛苦捕上來的“笨魚”，之後大家來到了我們住處，我教大家玩起了自己才玩過兩次的“殺人”游戲，瘋狂、毫無顧忌、簡單，甚至歇斯底裡式的懲罰措施，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失去了生活中一貫的風格。北風笑得口噴啤酒、，大達哇笑得前俯後仰，達哇笑得窮流眼淚，邊巴笑得肚子生痛，而我和煤球已經基本笑得坐不起來，沒想到一個原本“陰險狡詐”的游戲在今天晚上被我們玩成了如此田地，但是此時游戲規則已經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們每一個都很盡興，都很投入，都是發自內心的開心！
拍了很多“不堪入目”的照片，估計以後在特定的時候可以賣到一個好價錢，哈哈....
時間不會因為我們不舍而停滯，2點鐘大家因為第二天還要上班不得不結束了游戲，而我也要在明天中午又一次接受離別的考驗，一群我愛的朋友，一群愛我的朋友，一群可愛而簡單的朋友，一群值得一生珍惜的朋友，這次分離我不再流淚，因為我們還會相聚，相聚在這令我魂牽夢繞的草原上，感謝草原給了我這樣美麗的回憶！
2006年9月6日青海玉樹州結古鎮.拉布寺賓館
真沒有想到，今天的送別竟然又一次出人意料的進行了兩次，達哇說“這是欠我的”。第二次顯得尤為驚心動魄，達哇他們的車和我們的車僅僅差5秒鐘而錯過，我不停地回頭張望，在得知他們正在追趕我們時，我不顧一切地讓司機停車，幸好司機需要加油停車，讓我們在加油站又一次與他們告別。
之前我告誡自己不能流淚，但一想到明天就要離開玉樹，而這些朋友也不知道何時才能相見時，眼淚控制不住了，我緊緊地抱著達哇和北風，最後一刻我知道自己再這樣下去控制不住了，迅速地上了車，關上了車門，甚至不敢再看他們一眼，就這樣我們的車迅速地將他們拋在了遠處......一路上，煤球在跟身邊的一位和尚探討藏傳佛教的東西，而我卻一言不發，望著即將離開的這片土地，想著這片土地上的朋友，心裡百感交集，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回到這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能與這些朋友一起瘋狂，一起快樂，也許一年，但也許不再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