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早早的醒了, 都默默的收拾東西. 好像小玉突然的爆發, 攪亂了大家內心的平靜. 每個人的心事都從沉澱到的湖底翻騰到了湖面. 四川姑娘眼角也是紅的, 莫不是她也哭了一晚.我們在路邊從7點坐到10點, 都沒有出山的車經過. 茂密的樹木將巴松措劃成了無數的幽藍碎片, 烏雲收淡了顏色, 卷過天空. 等著等著, 四川姑娘開始焦急起來, 抱怨著. 言語間竟然她在八一還約了人, 今天要見的.10點多的時候, 遠處的山路上歪歪斜斜的來了輛面包型的老式巴士, 隨車而來的還有高亢快樂的歌聲. 我們急忙把車攔了下來, 說了我們要去八一. 師傅爽快的答應了. 急忙忙的抱著行李擠到最後一排坐下, 車枝啞啞的又開動了. 坐定, 才發現一車都是年輕的藏族女孩. 一打聽, 原來她們全是拉薩市幼兒園的老師, 出來郊游的. 姑娘們一路高歌著, 時而獨唱, 時而合唱. 唱的間隙就有人站起來, 拿著自己帶的大袋零食發給大家吃.這算是我搭車經歷中最美好的一段了吧, 看許多美麗的姑娘,聽著直上雲霄的歌聲, 還有許多從未吃過的美味. 有風干的生犛牛肉, 奶酪干, 甜糌粑, 還有許多叫不出名字的東西.和著歌聲和咀嚼的翅膀, 我們仿佛很快就到了八一鎮. 八一是廣東援建的, 所以整體就像一個廣東的縣城. 筆直寬的的馬路, 清一色的淺馬賽克的牆面. 我們在一個廣場下了車, 就近找了個旅社.洗漱完天還半亮著, 我們商量著出去逛逛. 四川姑娘說她不去了,等一個朋友. 我們三個就先從房間出來了. 下樓的時候看見一個英俊的士兵進了她的房間. 我們互相看看, 恍然大悟,原來來會男朋友的啊. 真是個好姑娘.鎮子不大,我們瞎逛了一個多小時, 估摸他們差不多結束了, 回了旅店. 上樓的時候, 正遇到兵哥哥從樓梯下來, 青著臉. 推門進房間, 只見姑娘蹲在床邊, 哭的仿佛抽搐了. 我們兩個男人面面相覷, 留小玉在屋子裡安慰她, 掩了門回自己房間了.過了好一會, 兩個姑娘叫我們出去吃晚飯. 我們一路沉默. 隨便找了家重慶火鍋. 坐下來後, 四川姑娘忽然對我說: 阿男, 我陪你喝點酒吧, 一路都沒和你喝過. 我回道: 好啊, 明天我就往波密去啦, 這算咱們最後一頓飯了. 志飛, 你也要一起, 到這該沒高原反應了吧. 志飛笑說早好了, 我去拿酒. 小玉只是呆在邊上, 看著杯子發楞. 我拍了拍她的腦袋, 說: 你不許再喝了, 負責給我們倒酒.火鍋的滋味我記不得了, 只記下了四川姑娘的故事. 原來兵哥哥當兵前就是她的男朋友了, 當兵的四年裡, 雖然兩人從沒見過, 但是信箋電話是不斷的. 堅持了四年, 姑娘頂不住家裡的壓力要嫁人了. 知道這個消息後,哥哥就再也沒有接過她的電話,回過她的信.姑娘說不出的愧疚, 於是攢了大半年的錢, 從四川山區的一個小鎮一路來到了哥哥當兵的地方. 想著見哥哥最後一面,也是求他的原諒. 哥哥是從部隊的大院翻牆溜出來見的他. 見面的1個多小時裡, 一句話也沒說,也沒碰姑娘一下. 只是始終冷冷的靠著門, 看著姑娘拿帶給他的好吃的, 看著姑娘求他的寬恕, 看著姑娘跪在面前,看著姑娘哭的癱軟在床邊. 最後說了句, 我要執勤了, 關了門走了.酒喝一半的時候, 大家勸我就和他們回拉薩. 說前路許多的風險, 說他們許多的不舍. 我只是微笑的搖頭, 然後招呼大家喝酒. 回去的路上, 我們四個手拉著手, 搖晃著走過空蕩的街道. 現在想想, 不正是四海之內皆兄弟嘛.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發現志飛已經起來了, 看著我背上包要走, 攔著我說: 小玉剛剛來過, 讓你別急著走, 她幫你買早飯去了. 說大家再一起吃個早飯吧. 小玉, 我不知道我當時為什麼那麼斷然的拒絕了, 是我怕志飛看見我的眼淚嗎? 是我怕這一留就再沒有一個人走下去的勇氣嗎? 我也不知道, 那是多少年前的瞬間的, 我只記得我走進你的房間, 在你的隨身小本本上留了我的名字和電話. 只記得轉身叮囑志飛好好照顧你, 因為你是我從大昭寺揀回來的, 他有責任幫兄弟再好好的把你送回去. 我把紅色滑雪衫留給你了. 因為我去的地方越來越暖了, 而你們還將回到寒冷去. 一路你都愛穿著它, 我想就讓它再陪著你回去吧.小玉, 我是小跑著出了旅社的, 我是那麼怕遇著打飯回來的你, 我怕看著冒著熱氣的豆漿和包子, 我怕看著眼淚又溢出你的眼眶, 我怕你拉著我的手不讓我走. 所以我像偷了東西的賊一樣, 沿著街角溜出了你的視線. 你哭了嗎? 當你回到沒有我的屋子. 大家幫你把打回來的早飯吃完了嘛? 大家有沒有好好安慰你這個小丫頭? 你穿上我的衣服嗎? 再經過那些有雪的埡口, 不覺得冷了嗎? 在之後的日子裡, 天天在擔心我嗎? 我記得當我在鹽井的大車店裡打開手機, 看到密密麻麻的你發來的短信, 我竟然在一屋子的貨車司機前掉下淚來.我本來想像一只雄鷹那樣飛過西藏的天空, 沒有傷感,只有驕傲. 不想遇著你以後, 竟成了只風箏, 被你的牽掛拉著的風箏. 你還好吧, 我們都不曾想過那是我們的最後一面呢, 在一個叫做八一的鎮子. 也許在你哼著歌拎著早點回來的路上, 我正從你身後掠過呢. 原諒我, 這倉促的最後一面, 雖然彼時我沒有想好要往哪裡去, 卻也不想在哪兒停留. 原諒我這最後的一面, 只給你一個冰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