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老太太的西行片段五(喀什)

作者: huihui9191

導讀烏魯木齊到喀什當然應該坐火車,我們從博樂坐夜班車回來那天早晨,在車站售票窗口排隊一小時買到了第二天的票。這麼快就去喀什實屬無奈,徹底打破了我對新疆之行的滿腔期待。出去前我反復跟張網確認最後回家的期限,她給出的時間是10月15號,按照這個時限制定的旅行路線被她的出爾反爾推翻。 禁不住她成天嚷嚷著要回家過十一,只好揮淚腰斬了巴音布魯克、鞏乃 ...

烏魯木齊到喀什當然應該坐火車,我們從博樂坐夜班車回來那天早晨,在車站售票窗口排隊一小時買到了第二天的票。這麼快就去喀什實屬無奈,徹底打破了我對新疆之行的滿腔期待。出去前我反復跟張網確認最後回家的期限,她給出的時間是10月15號,按照這個時限制定的旅行路線被她的出爾反爾推翻。

禁不住她成天嚷嚷著要回家過十一,只好揮淚腰斬了巴音布魯克、鞏乃斯、庫爾勒、庫車、天山大峽谷等計劃,直奔喀什。唉,誰讓她是俺的鐵姐們呢,要是換成另外任何一個人,我寧可把她提前送回老家,也斷然不能這樣委屈自己。還是老辦法,拿出阿Q精神來安慰自己:下回我還來呢。

從來沒坐過雙層臥鋪車,不明就裡揣著兩張上鋪1、2號還挺樂觀,以為這雙層車只有兩層鋪位,那咱不就成了中鋪?上車時沒敢掉以輕心,還是花了10元請來搬運行李的小紅帽,剪票時一馬當先上車去搶行李架。等到了車上才傻了眼,原來雙層臥鋪是這樣的:第一、車廂裡根本就沒有行李架;第二、把頭的臥鋪是三層鋪位,空間狹小同樣沒有行李架。

等到我們這個鋪位最後兩個下鋪上車時,床下已經被行李塞滿,他們只好把兩大件行李放在樓梯過道。下鋪小兩口是一對邊防軍人,去旅行結婚回喀什歸隊。小張是個帥小伙,中尉軍銜,祖籍山東日照,性格開朗,熱情謙和,還非常幽默。小周是個重慶姑娘,從她身上沒聞到辣妹的味道,卻被那種文靜沉穩深深吸引。

小兩口結婚一年多,因為小周被選拔參加全軍軍事比武去集訓推遲了婚假旅行,經過半年的魔鬼訓練,這個表面文靜,內心頑強的女孩奪得了體能組合項目的冠軍,榮立二等功。在邊防部隊,女兵如同千頃地上一棵苗,能獲取這樣優秀女兵的芳心,一定是個特別優秀的男人。小張聽了我的這番分析,來了句輕描淡寫的回答:“那是她沒眼光。”謙遜又幽默。打量了半天我又發現小張長相很像姚明,話一出口,小張回話:“就是海拔差了點。”

時間在東拉西扯中過得飛快,不知不覺就到了傍晚,我們各自掏出食品准備吃晚飯。小張從包裡掏出一卷老家攤的大煎餅,立刻招來俺老人家貪婪的目光。顧不上謙讓,扔下自己的面包伸手接過一張,學著小張的樣子,抹上一層香辣醬,鋪上一溜蝦皮,三下五除二卷成個煎餅卷子開始大嚼。香,實在是香,筋道的煎餅咬勁十足,缺了顆槽牙的灰灰雖然戰鬥力銳減一半,可仍不缺信心和勇氣,把那太陽穴咬得直蹦筋,吃了個滿頭大汗津津有味。手裡的那卷剛消滅完,小張又塞過來一摞。擋不住誘惑我又開始卷下一個,張網在一旁看著兩眼瞪成了鈴鐺,直叫:小二,你不要命了?

火車行進在南疆大地,車窗兩邊是一望無際的隔壁灘,真是不到新疆,不知道中國之大。在北大荒種了八年地的張網看著戈壁灘不時發著議論,說這麼多土地資源不開發真是天大的浪費。我就反駁她四六不懂,開發戈壁談何容易,且不說開發成本,開發的必要性,最簡單的問題是水在哪裡?

我們兩個老太太一路打著嘴仗,眼見窗外的紅柳越來越多,離喀什不遠了。小張開始忙活著打電話找人接站,還特意說行李多讓來個大車。車進站剛停穩,兩個在站台上等候的小戰士就衝上車來,手忙腳亂幫著把行李拎出站裝上金杯車。喀什火車站坐落在郊外,廣場上寬闊整潔,沐浴著明媚的陽光。

到了喀什小兩口儼然變成主人,不由分說先把我們拉進流浪漢餐廳接風。酒足飯飽又給拉回家小坐,並盛情邀請我們在家裡住下。萍水相逢咱就是再不懂事,也不能給人家找這個麻煩呀。百般推辭謝過了小兩口的好意,最後是小範開車把我們送到了路上我偵察好的電影院招待所住下。

電影院招待所在市中心人民廣場西邊,坐北朝南,標間報價60侃成50,圖安靜要了間朝北的房子,憑窗眺望正好俯瞰喀什老城。原來老城就在咱房後,閑話少說,趕緊去老城領略真正的新疆風味。

出門沒多遠一拐彎進了老城,小巷裡撲面而來一股帶著羊膻味的熱風,羊湯粉腸的大鍋裡咕嘟咕嘟翻滾著羊雜碎,翻騰的白沫繞著鍋沿旋轉。案子上堆著成卷的羊肉粉腸,抓起來顫巍巍的,切成片扔進大碗,澆上羊湯拌上作料,撒上胡椒粉,圍坐的食客吃得大汗淋漓,看著就過癮。旁邊賣烤馕的灶台上排列著扎滿各式花紋黃澄澄的馕餅,陣陣麥香讓人垂涎。

路邊小販的挑擔裡裝著成熟的無花果,熟透了的果實被壓成小餅摞在筐裡,流溢的蜜汁裡浸出透心的甘甜。晶瑩剔透的葡萄像一顆顆羞紅的瑪瑙,堆成小山的大西瓜壓沉了小毛驢的車轅,趕車的維吾爾老漢蹲在牆根下,卷著一根莫合煙深深吸上一口,眯縫的眼睛裡透露著掩飾不住的心滿意足。

巷子裡那間鐵匠鋪子爐火正紅,兩個身穿圍裙的師傅正手揮鐵錘敲打鐵器。小錘輕輕一點,大錘跟著砸下,一唱一和,輕重有別,張弛有度,清脆的聲音回蕩在小巷深處。古老的工藝好像一本教科書,解析著人類是如何從打制的石器時代進化到鍛造的鐵器文明。木器作坊更是古風悠悠,車床旋出家具木器的零件部件配件,各種花式的圓形詮釋著維吾爾族對弧線的審美。小伙計一邊忙活著在馕棰上釘著小釘,一邊招呼著過路的行人。

淘氣的小男孩揮舞長鞭抽打著旋轉的陀螺,身背書包的小學生用英語打著招呼,在鏡頭前擺著各種姿勢,眼前不時飄過一群身穿阿拉伯長袍蒙著面紗的婦女,飄逸的輕紗從身邊拂過,又消失在幽深的小巷。像幽靈般把人帶回一千零一夜,尾隨她們是否也能找到阿裡巴巴的芝麻開門。

這裡用不著芝麻開門,小巷裡的居民不設防,每扇門幾乎都是打開的。服飾艷麗的婦女斜依門框坐在門檻上,手裡飛針走線繡制著小花帽,還捎帶著跟經過的熟人打著招呼,寒暄幾句。透過門框可見院子裡的葡萄藤攀附在架上飛枝走蔓,懸垂著串串誘人的果實,此時真想盤坐在那葡萄架的蔭庇之下,啜飲著甘甜的馬奶子酒,傾耳聆聽十二木卡姆那優美抒情的曠世絕曲。

老城猶如一座活的博物館,把流水般的時光凝固在曾經的過去,座座原木框架干打壘的老屋排列在小巷兩側,超然物外無視著外界的翻天覆地。我心中暗暗祈禱,千萬別像有心髒病的貓說的那樣,那消失了大半的喀什。這剩下的小半喀什可萬萬不能再被日新月異的城市建設給折騰沒了。

傍晚我們溜達到城南體育路找到有名的大麻扎,這是維吾爾族偉大的思想家玉素甫.哈斯.哈吉甫的墓地。生於900多年前的聖賢用維吾爾文寫下了一部傳世的長詩《福樂智慧》,被後人傳誦。陵墓外牆由藍白相間的花瓷磚鑲嵌,頂部的半球穹隆貼滿了明麗的靛藍與天光相映。頭纏圍巾的聖人手捧書本長髯飄飄目光炯炯,仿佛在向天發問,潔白的半身雕像把這位偉大的思想者刻畫得形神兼備。石砌的棺槨靜靜躺在墓室內,伴隨著周圍的是四周牆上銘刻的福樂智慧,讓思想家跟自己傳世的思想結晶長眠一處,這真是人生最完美的歸宿。

墓園裡靜悄悄的沒有一個游人,工作人員已經下班,只留下一個看門的老人在默默撒掃著庭院。我們不舍離去,就坐在過道的葡萄藤下享受這一刻靜穆的時光。

第二天上午先去香妃墓,出門馬路對面的20路公共汽車把我們帶到東北郊外一個林木蔥蘢的小村旁,經過一段綠意掩映的小馬路,就來到香妃墓園大門前。這是伊斯蘭教白山派首領阿帕克霍加和家族的墓地,是新疆規模最大的伊斯蘭教陵墓。進入主墓室高大的廳堂,這個家族五代大大小小72個人的58座墳丘錯落有致排列在半人高的平台上。香妃的墳丘(准確地說應該是衣冠塚)很小在右後方,上面覆蓋著顯眼的紅稠布,讓人很容易辨認。

這個景點是喀什的主要旅游項目之一,墓室裡總是同時擠著幾個團隊,每個導游都在盡力提高嗓音,給自己的客人講解各種版本的香妃故事。正在聆聽之中,突然在人群中傳出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乾隆爺的鼻子一定有毛病,不然怎麼能把這種味道當成香味呢?”一語道破天機,惹出一陣哄堂大笑。對前人大不敬,罪過,罪過。

從香妃墓回來坐20路公共汽車正好經過國際大巴扎,市場裡面攤位縱橫,懸掛五顏六色充滿印巴風情的絲巾披肩,擺放琳琅滿目散發著濃郁中亞氣息的工藝品。市場外面有7路中巴車穿行在古城,終點站就是艾提尕爾清真寺。

寺前廣場上鮮花錦簇彩旗招展,為了迎接中央電視台新疆自治區成立50周年攝制組的到來,這裡已經裝扮一新。這座阿拉伯風格的建築經歷了500多年歲月風霜的洗禮,淡黃的牆皮上已經褪去了鮮艷的顏色,卻沉澱了些許歷史的厚重感,這座中國最大的清真寺被伊斯蘭教徒奉為第二麥加。

本來禁止女性進入的清真寺為了迎合旅游的需要而徹底開放了,在門票面前實現了人人平等,只要付出10元銀子,便可長驅直入。院內綠蔭匝地,古樹參天,樹下還有一泓池水,那是教徒們禮拜時沐浴的地方。禮拜大殿的平頂由數根立柱支撐,正中安放著一個華麗的座椅,是阿訇傳經布道的寶座。最值得稱道的是座椅前地面上鋪的精美絕倫的真絲手工地毯,那是1989年伊朗副總統專程造訪時送給清真寺的禮物。

下午去背包客雲集的其尼瓦克賓館和色滿賓館找包車去紅其拉普的信息,寥寥幾個征人的條子並無相似行程,前台旅游服務人員介紹去紅其拉普來回兩天,包車1200元。這麼貴的價錢,看來只能忍痛割愛了,反正也沒簽下巴基斯坦,紅其拉普又在修路,人家說那裡就有一個小房子,不去也罷。

晚上在網吧查到一個喀什司機陳師傅的電話,不死心就這樣放棄近在咫尺的帕米爾高原,抱著僥幸的心理給他打了電話。正好他的車明天要拉著一個游客去卡湖,就給我們開出一個300元搭車來回的價格。雖然這個價格也很貴,但是一想起坐長途汽車路上看到好風景總是不停車,坐在車上干著急抓耳撓腮沒辦法,這個價格也就欣然接受了。

又是一個響晴白日的早晨,陳師傅開著白綠相間的桑塔納來旅館接我們,車上副駕駛坐著另一個乘客是從湖北來喀什出差的中年婦女,衣著講究全不像我們兩頭老驢這樣隨意。一路向南出了城,沒走多遠就趕上修路,途中路過的烏帕爾鄉是最後一個能采購食品的集市。經驗老到的陳師傅把車停下來買了一個大哈密瓜和兩個大馕,備做我們的午餐,因為這趟生意很合算,所以買這些東西他執意不讓我掏銀子。烏帕爾鄉阿孜克村是聖人馬赫穆德的故鄉,他在1057年的宮廷政變中逃亡到巴格達,在那裡編撰了有11世紀中亞社會百科全書之稱的《突厥語大詞典》,如今這歷史巨著已經被翻譯成20多個國家的文字出版。馬赫穆德在晚年回到家鄉開辦學館從事教育,97歲去世,當地的人們把他葬在山下。遙望著聖人山下的墓園,陳師傅看出了我的心事,說回來時彎進去那裡看看。汽車一路攀升逆流行駛在蓋孜河谷,右邊是逐漸變成紅色的山岩峭壁,左邊是滾滾流淌的蓋孜河水,翻騰著銀灰色濁浪的河水奔流而下,我一直在想是什麼礦物質能把河水染成這種奇特的顏色。途經的沙山沙湖成了一個景點,沙山正處於風口,經年累月的大風發揚著愚公精神,裹挾著湖邊的細沙向上堆積,造就了今天層巒起伏的淺灰色沙山。路邊擺著簡陋的地攤上,幾個臉龐黑裡透紅的克爾克孜族婦女,拿著粗糙的工藝品和未經任何加工的各色石頭上前推銷。這個游牧民族也在逐漸接受社會的商品化,把放羊途中撿到的花花綠綠的小石子也拿來出售。中午2點,到了卡拉庫裡湖邊,深諳世事的陳師傅知道大家最討厭買門票,就把我們拉到景區外的一個帳篷邊上停了車。出了車門,一股清冽的寒風迎面而來,我們一鼓作氣爬上了小山丘。對面的冰山之父慕士塔格峰頂著皚皚白雪,像個須發蒼蒼的老人,領著一雙冰清玉潔的女兒:公格爾和公格爾九別峰,默默守侯著沉寂的高山湖泊,本想在這裡吃午飯,可是無奈虻蠅太多成團成團圍在眼前趕都趕不走,只好換了個地方掏出瓜果馕餅草草填了肚子,可憐的小駱駝也沒跟著沾上光。同車的婦女急著回去,回程路上一路狂奔,本來要停的地方都沒停,真是太虧了。沒辦法車是人家訂的,咱雖然也出了300元,可說來說去還算是跟包的,啥也別說了,拿出老一套安慰自己:下回吧。早早回到家,沒事去上網,從網吧出來四處踅摸找飯館對付晚餐。正在街上東張西望,突然覺得不對勁,背後的包包有人動了,早知道新疆的小偷好生了得,莫非真的遇上了賊?猛然一回頭,迎來一張燦爛的笑臉,原來是小張他們小兩口正在逛街。脫下了軍裝小兩口換上了淺藍色的情侶休閑裝,更有一番勃勃向上的青春朝氣。不由分說,小張打了個車把俺們倆老太太拉回家中,進了門就被按在沙發上看照片,媳婦小周作陪,小張系上圍裙就下了廚。一會的工夫,上菜了,金鉤拌黃瓜,肉條炒土豆杠子,小雞燉蘑菇,直把老太太吃得肚兒歪才算罷休。聽說明天我們要去葉城走新藏線到阿裡,小張一百個不放心,趕緊給葉城的戰友打電話,讓那邊的人幫忙接應。坐到11點才告辭回旅館,人民廣場上燈光閃爍,路邊燒烤的小攤依然紅紅火火,高大的主席像還在那裡不知疲倦揮著手。美麗的西部邊陲,不夜的喀什噶爾,還有兩個忠誠的邊防軍人,共同寫入了我們的喀什之行。



(香妃墓)



(烤馕鋪子)



(冰山之父慕士塔格)



(張網和孤獨的小駱駝)



(兩個老太太在邊防軍人小兩口家裡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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