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藏”,這是我們西北人管藏民族的叫法,骨子裡含著一些親切,熟絡,但又帶一點兒戲謔、開玩笑的成份。川藏線最美的風景在第三天,從新都橋去稻城的路上,那一天連續翻越了幾座高山,下午在一個叫扎嘎神山的地方休息,這神山整個地被很多經幡纏繞著,在山的半山腰上還有一個很大的山洞,烏鴉在裡面做了窩。很多游人進廟拜佛做叫喇嘛開光之類的事情去了,我對此類事從來沒興趣,就等在外面給陽光普照的草地上的小花兒拍特寫,這時近處傳來了歌聲,抬頭望去,廟前藍天白雲的草地上,有一把遮陽傘,有一個中年藏族男子正盤腿坐在傘下唱歌,歌聲正是從他那裡傳過來的,歌曲是一首用漢語唱的藏族流行歌曲,他周圍坐了好幾位藏族婦女,或躺或坐,還有一個老年婦女,中間有一堆食物,我對著這美好的瞬間,十分想把它拍下來,但是我午後坐在塔公寺前給老婦人和小藏兒童拍照的經歷,使我對藏區的商業化已有領教,我一怕他們不讓照,二怕他們拍完就要錢,(不是不舍得給的問題,而是給完錢把自己心裡的一點美好心境也破壞了),三怕自己也打擾了別人的好興致,就這麼猶豫著不敢上前,但最終還是架不住這場景的誘惑太大了,我終於下決心發揮我“善於聯系群眾”的優勢向他們靠攏過去,坐到人家傘底下跟老藏們聊了起來。男子會說漢話,長相很彪悍,臉龐黝黑、鼻梁高高的,我就和他拉起了家常,比如你們是經常來轉山嗎?平時在家裡都干點兒什麼活兒啊之類的。原來老藏的犛牛是不用像蒙古人的羊一樣放牧的,基本就是在野外自由自在地吃草,沒人偷,所以藏民沒事采些蟲草和草藥出賣,剩下就沒什麼事兒了,隔十天半月出來轉轉山,拜拜佛,在野地裡唱唱歌,跳跳舞,哎呀,這日子讓我羨慕死了,我對老藏應該不算陌生了,我大學畢業後第一個做的百噸冷庫工程就是甘南藏族自治縣冷庫,去過拉蔔楞寺、大夏河,在草原盛會上見過大畫家黃胄,還曾想偷人家老藏的馬騎。不過那一次沒有深入到藏民的氈房裡去和老藏交談(和年青的小藏交談過,感覺他們思想已很開放了),只看著一步一個長頭從遙遠的家鄉一路等身磕到拉蔔楞的信徒,一面為他們的虔誠而感動,一面又覺得他們被這種宗教禁固了太多的精神和創造性。沒承想,今天我會為他們這種純天然的最普通的生活場景所感動,仿佛這是上天對藏民族的恩賜,難道這不是最符合人性本真的最適合的高原生活方式嗎?人與大自然是那麼和諧地融化為一體!我真巴不得下次帶個帳篷帶幾個大餅來在這兒好好呆它十天八天的。這男子身邊是一個比我的手機高級的MOTO手機,而且有放音功能,他的音樂就是從手機裡發出來的,旁邊扔著一台數碼相機,他告訴我剛才放的音樂都是從網上下載下來的。真不賴,他比咱還全呢,我用MP3為他錄了音,他很大方地開口就唱,而且字正腔圓,比亞東差不到哪去,後來到車上一回放,倒是我自己說話的聲音怪腔怪調,普通話裡夾雜著一些西北味川味滬味,不知哪兒來的天外客。女人為我端了杯奶茶,怎麼這麼好喝?我以前似乎不怎麼喜歡的東西今天味道真鮮!我連連稱贊。本來要和他們再繼續聊天呢,女人說要帶我到半山腰去,說神山上有一個窄窄的通道,你要是沒做虧心事就能過去,要是做了就過不去,咱自信能過去,可我怕在這四千米以上的高原地帶再爬山了,也怕同伴一會出來要走,所以就沒有一同前往。不過我在聯合國基金會贊助的井裡親自打上來兩瓶地下水解渴,感覺十分清甜。別了,老藏的川西高原,我還有再來的一天嗎?2006年7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