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出行的主題是湘西，所以出門前，先找了本沈從文先生的文集看看，想從先生的文字裡先感受一下湘西的風土人情、歷史掌故。
打開了先生的文集，就展開了一幅描繪他家鄉的山水風情畫卷。山水瑰麗，山青但透著隱秘和荒蠻，水秀卻在峻嶺險灘間衝折；民風淳厚，女子柔情繞清流而婉轉，漢子質樸卻不乏血性剛烈。先生的筆下，充滿了對於家鄉的眷戀和關愛，翠翠與其他生活在這片邊遠土地上的人們，透過先生的筆，告訴了我們一個又一個的故事。
那是七十年前的事了，而如今這湘西的偏遠之地，又會是一幅怎樣的風情？
我離開鳳凰到張家界的熱鬧旅游線，進一步深入湘西的西北角。
一、寂寞洗車河
先看看有關洗車河鎮的介紹：“龍山縣，位於湖南的西北角上。洗車河發源於龍山縣境，自北往南，一路接納了兩側山嶺的大小支流，最後由南端的隆頭彙入酉水。據說“洗車”源於土家語“草河”的意思，早年因河畔多青草而得此名。洗車河鎮就坐落於洗車河與猛西河彙合處，一座建於乾隆年間的風雨橋橫跨洗車河上，風雨橋長85米，寬4米，橋礅高9米，共兩礅三跨。過了風雨橋就是洗車河鎮最為熱鬧的東平街，青石板鋪成的街市約一公裡，是再典型不過的農村集市。洗車河的興起始於清雍正年，許多外來人口進入湘西這水道便利的古鎮，其中又以江西人居多，占居了洗車河商業的半壁江山。在這龍山腹地唯一的水陸要衝，是當年武陵山區通往長江的黃金水道，山裡的特產桐油、五倍子、生漆等順水而下，經酉水至沅水再入洞庭湖，為洗車河的商家帶來了滾滾財富，在清末民初洗車河的商業達到了最旺盛。”
從永順到洗車河，直線距離倒不遠，但除非自駕車，否則無班車直達，於是只好先到龍山再轉車。途經山區，大山連綿起伏，崎嶇險峻，遠勝於鳳凰一帶，這兒就是當年土匪盤踞的地面。從龍山到洗車河之間的路不好，盤旋過山，路邊不時出現叢叢簇簇的石尖尖，看來是溶岩地貌。路邊一牌子上寫著“洛塔石林景區――國家地質公園”，不過這些石林倒像是剛剛長出不久的筍尖。公路邊有被水切出的深溝，不時可見溶洞，據說洗車河的水就是地下暗河從溶洞流出而成的。
早上8:30上車，下午2:30到達。住進風雨橋頭的華榮旅社，這是一座聳立在橋頭岸邊的高樓，十分醒目。就我一個客人，住在三樓，條件不好（5元），但視野極好，寬大的走廊面向河面，老街橫亙在對岸，風雨橋就在旁邊，一覽無遺。
走進風雨橋，寬敞的橋面，廊柱的自然分割，形成一間間的模樣，有一些賣菜和賣小吃的，白嫩的糯米團子和金黃的粑粑用色香來誘惑行人。幾個老人倚坐在橋欄邊的條椅上，閑聊著他們的生活。
對岸就是東平街，老街窄窄的路面，年歲已久的房屋擁擠在兩側，給天也只留下細細的一條。路邊的店鋪倒是不少，但鋪面已是老舊，雖然其中有的經營內容也屬時尚。店裡購物的人寥寥，一些老人在街邊圍坐著打麻將。放學了，從學校嬉鬧著湧出成群的孩子，突然塞滿了原先寂寞的街道，鮮艷跳動的身影使得沉悶的老街又煥發了活力。
洗車河的坡子街是一定要去的，這裡以前曾是通商陸路的出入口，商莊油號，華堂麗舍，客棧貨櫃，相互比鄰，這些重樓疊閣曾經造就過一時的輝煌。我沿著石板鋪就的台階逐級而上，兩側的老屋高低錯落，陳舊的本色木屋，失去了油漆的艷麗，往昔的繡樓香閨，不見了憑欄的佳麗，曾經的精美圍欄，只落得掛滿了腌菜，可道是：雕欄石階應猶在，只是作用改。
坡子街的那邊就是湘西的大山，昔日的山貨源源累積到這裡，再舟載船運，去向長江流域和沿海城市，留下了財富和繁華。
往回走到碼頭邊，看著曾經流金淌銀的河水靜靜流過，岸邊砌著堅固的青石岸堤，吊腳樓高高低低的臨岸而居，在經年累月的風雨後已顯衰老。河水從高高的風雨橋下流過，河水清淺，幾個孩子挽起褲腿，涉到河中間去嬉戲。難道這就是那過去的黃金水道，舟來船往，擁擠著碼頭，滿載著山貨，繁華著市鎮。難道這往昔的榮華繁盛，都隨著河水一起消退下去，再也載不動許多舟，只落得任由孩童戲水。
洗車河鎮一帶風景甚好，可是老鎮給人的印像卻是敗落，日益老化。老鎮先前的發達，是依仗著水路的通達。可是公路交通的興起，卻將這裡日益冷落，現在僅有一條縣級公路，車輛稀少，帶不來多少客流物流，要想重振昔日，靠的是什麼？到了街邊一家制作“卡普西蘭”的作坊，一架寬大的木制織機，許多五顏六色的彩線。織娘拿出許多作品來給我看，其中一幅新嫁娘的被面，用五彩編織出繁復的圖案。這種純手工加工的織物，全靠穿經走緯，一推一拉來完成，繁復的圖案也展示了土家婦女的智慧。在當地的旅游介紹上，這個作坊也是景點之一，織娘很希望我能購買一幅，雖然喜歡，但還要行走多日的我，卻擔負不起這體積偏大的手工藝品。只能希望除我之外，還會有更多的游客光臨這裡。華榮旅社的女老板姓劉，很精干。除了開旅社，還自家生產霉豆腐，並且注冊了自己的商標。晚飯與她家一起吃，有霉豆腐，上口一嘗，原來就是臭豆腐乳。
女老板的父親是位退休教師，一位儒雅的老先生。與他聊天，原來家有淵源，劉老先生的爺爺曾作過蔡鍔的老師，老先生自己三十年代在花垣國立中學上過學，與朱镕基是校友。家裡原來是做桐油生意的，家況是相當的好，但遭土匪綁票，家境敗落，他也不能繼續求學，改當小學老師，直到年老回家。
因明早要趕車，不能久談，遂回房休息。憑欄向外望去，夜色沉沉，下面的河水泛出淡淡的亮，延向遠方。兩岸的燈光不甚多，在暗黃的閃亮，也聽不到有車輛通過的聲音，一片寂寞。洗車河，這個孤寂在湘西角落的鎮子，也該休息了嗎？
(旅社憑欄望)
(熱鬧風雨橋)
(寂寞坡子街)
(再也載不動許多舟的洗車河)
(結婚用的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