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紀約會:柬埔寨吳哥游

作者: 01632398

導讀2006年2月下旬和太太一起去了次柬埔寨,很遺憾在長達一年的時間裡始終沒時間把這篇早該完成的文章寫完。我們以前也經常雲游四方,但從沒有像這次從吳哥回來後如此強烈的感受,回家後竟多次夢回吳哥。吳哥啊吳哥,你是如此地與眾不同,不但時時讓人魂牽夢縈,而且讓我們有重尋舊夢的衝動。 一本署名卡門編寫的“柬埔寨-五月盛放”是我們這次游柬埔寨最 ...

2006年2月下旬和太太一起去了次柬埔寨,很遺憾在長達一年的時間裡始終沒時間把這篇早該完成的文章寫完。我們以前也經常雲游四方,但從沒有像這次從吳哥回來後如此強烈的感受,回家後竟多次夢回吳哥。吳哥啊吳哥,你是如此地與眾不同,不但時時讓人魂牽夢縈,而且讓我們有重尋舊夢的衝動。

一本署名卡門編寫的“柬埔寨-五月盛放”是我們這次游柬埔寨最初的入門書,作者是個勇敢而細心的女孩子,為寫這本書,堪稱嘔心瀝血,細心考證,並力求對各個重要的游覽地點給出清晰明暸的指引,讓我們少走了不少彎路,我們在柬埔寨的五天內,這本書幾乎從不離手,也難怪網上有人稱“五月盛放“為柬埔寨旅游的聖經。這本書流露了作者對吳哥的崇敬和對柬埔寨深情的愛,同時她時時把視角投向了普普通通的柬埔寨百姓的生活,由此除了讓人充滿了去吳哥尋夢的憧憬和激動外,也促使我們能夠更多地關注和考察當今柬埔寨的社會狀況。此外,我們也參考了網上的不少驢友的建議,使得我們這次吳哥之游碩果累累,感受多多。

網絡是個了不起的革命,至少對我們而言,我們總能在彈指之間了解到很多有價值的信息。既然平日受惠良多,自己也萌發了將我們這次柬埔寨之旅的所見所聞和感慨分享出來的願望,如果這篇小文能夠引起一些去過吳哥的朋友的共鳴或對准備踏上吳哥旅程的朋友有所裨益的話,我們將會特別欣慰。

2月17日

搭上海航空的班機從上海到達金邊時盡管已是深夜時分,一出機場仍是熱浪騰騰, 畢竟一下子從冬季的上海被拋進了柬埔寨的三十五度天氣(其實只是當地的旱季,夏季會更熱)。由於沒有預定機場接機,只得隨便在機場找一輛車去賓館再說。機場不大,外邊半黑不明的,等客的出租車只有二三輛而已。在這種時候,我們也顧不得是否吃虧,挑了一輛就走。這是部中古的豐田車,空調聲音很響,干脆請司機打開窗戶。慢慢適應了這裡的氣候後,又有窗外吹來的席席涼風,倒也很享受。

不到半小時,出租車司機把車停到了一家門面很小的旅館門口,說聲到了。雖說當時有些吃驚(攜程訂的四星級賓館?),卻也無奈。兩人長途跋涉,此刻哈欠連天,趕快辦理入住手續吧。進了房間,也顧不上嫌這嫌那,趕快衝涼,抓緊時間睡幾個小時。明天一早要坐游輪去暹粒呢!

2月18日

半夜無夢,直到很不情願地被鬧鐘喚起:早上六點三十,睜開眼,只見一縷朝霞正從白窗紗後湧出,一直照射到床上,不覺心情大好。於是很爽快地起床,漱洗,徑奔樓頂的餐廳用早餐。日出是從賓館樓邊的洞裡薩河上冉冉升起來的,原來我們的賓館正處河邊,而我們用餐的座位正是觀日出的絕佳處。早知如此,再早半小時上來,就能完整地欣賞這出好戲了。

河邊熙熙攘攘,附近的百姓看來都起得很早,成群結隊地或運動,或攀談。大大小小的孩子們都在一起嬉戲,正是一幅久違了的異國“清明上河圖”。更有意思的是河邊各國國旗一字排開,迎風招展。一問才知,這裡飄的是所有與柬埔寨建交國家的國旗。

抬腕一看時間很緊,只得惜惜然離開餐廳去趕開往暹粒的游輪了。

碼頭離賓館不遠,坐車轉眼就到。游輪看上去不錯,船上三分之二的游客都是西方人,聽口音好像是法國人居多,畢竟多年來柬埔寨一直是法國殖民地嘛!對法國人而言,這個東方巴黎曾是他們的驕傲,到如今依舊有割不斷的情感。

從金邊到暹粒(Siem Reap)有飛機、水路和陸路三種走法,我們的計劃是水路去陸路回。這暹粒是何方名勝?其實它是位於大名鼎鼎的吳哥窟南邊六公裡的小城市,世界遺產的吳哥自然不容游人吃飯睡覺,暹粒將是我們未來四天的落腳地。

游輪駛離金邊半小時許,船上的老外們紛紛出艙擠到了船頭和船頂上去了,的確這是享受日光浴的好時光。西方姑娘和小伙們一點都不含糊,塗完防曬霜後就一個個四仰八叉地擇地躺下了。游輪沿著洞裡薩河溯流北上,河道蜿蜒,河岸兩邊時而叢林掩映,時而水居相連,一派我們平時不多見的熱帶叢林風光。

再看船上,另外的三分之一的東方人也以日本人和韓國人為主。我和太太難得兩人單獨出行,正好自已說說悄悄話,並計劃著我們未來幾天的行程。游輪漸行漸快,這風和日麗的天氣,我們也忍不住想到外面找個地方一邊沐浴陽光,一邊欣賞沿途景色。終於在船頂靠駕駛艙窗口的一側找到了能容納兩人坐下的角落。

透過玻璃窗看見的是駕駛室。船老大的三個男孩子一直在不停地嬉鬧。三個孩子都皮膚黝黑,眼大發烏,很惹人喜愛。看著這些天真爛漫的孩子,此刻也勾起了我們對家中兒子的思念,他現在也在玩嗎?跟誰玩呢?想念我們沒?

驕陽下陣陣江風讓人慵懶,慢慢地太太開始貓在我右側閉目養神。我則翻來覆去地看著柬埔寨的地圖和指南,希望盡快熟悉當地的地名和旅游地情況。我左側是個高個子黑人,膝蓋上攤著本記事本一直在不停地寫著什麼。我猜他極可能是個文人或記者,他落筆極快,不多一會兒,就在筆記本上寫下了好幾頁的文字。他在寫游記嗎?我很想與他攀談,但怕擾人文思而克制住了。

這時太太睜開了眼睛,心情格外地好,一問之下,原來她一邊聽著mp3裡的藍色多瑙河樂曲任由河風拂臉,一邊看著這幅恬靜的充滿詩情畫意的田園風光,她說真感覺自己此時此刻也蕩漾在藍色的多瑙河上那般愜意。

午後時分,游輪接近了暹粒。河道漸窄,洞裡薩河的河水也越變越混濁。兩岸可以看到越來越多的水上浮村和來往穿梭其間的小船。本來藍天白雲下,葉葉扁舟在叢林裡穿梭游弋應該是充滿詩情畫意的,但放眼望去,卻是滿目瘡痍,讓人實在無法作浪漫的聯想。絕大多數的水上和岸邊居民的“家”都是一貧如洗,顯然生活在這裡的百姓既無必需的生活用品,也缺乏像樣的食品,生活環境之惡劣匪夷所思。

突然幾艘小船快速向我們的游輪靠上來,船上的人說著我們聽不懂的英語,不由分說把我們游輪上的游客分批接到了一艘艘小船上。原來時值柬埔寨旱季,水位太低,大游輪根本無法靠岸,只得由這些小船把我們擺渡到岸上去。

上得岸來,鱗次節比的破敗高腳屋裡生活的百姓在我們面前展示了我們平生見到過最嚴重的赤貧:遍地都是垃圾和漫天飛舞的蒼蠅蚊蟲以及橫七豎八在破屋裡外躺著,坐著,站著的居民。綿延數裡都是這番景像,實在讓人心裡不是滋味。

難道這裡就是我們未來四天要生活的地方?

Hey!一個年輕的柬埔寨人跟我們問候,我們也回應了聲Hey!

“我是第一個接到你們的出租司機,這是我的車,請跟我上車,一美元去賓館”。

由於我們的確想盡快離開這個讓人辛酸的碼頭,小伙子英語也不錯,便於溝通,便快快地坐上了他的車。車子在垃圾成堆的路上扭扭歪歪地顛簸前行著,速度慢得可憐,沿途所見怎一個慘不忍睹所能盡述。曾經在這塊土地上創造燦爛文明並召喚我們不遠千裡來尋夢的地方竟潦倒到了這樣的地步?我們知道這片土地上曾經有太多的戰爭,但這一切已過去十多年了。

整整半小時左右,出租車一直在這種惡劣的環境裡慢慢顛著走著,因為車下的路實在和我們理解的路相去甚遠。從沿途的所見所聞可以推斷當地百姓的失業率很高,貧窮的生活狀態還導致了人精神上的的麻木和慵懶,缺乏為人的尊嚴。從他們四面透風的“家”周圍,只見大部分的人都在百無聊賴地躺著,倚著,聊著,呆著…

一路上我們的司機盡量與我們攀談,顯然是為了說服我們在未來的幾天裡雇用他的車。初來乍到,我們也心中沒底。根據來前所作的功課,游覽吳哥是不需要包用出租車的,只有我們計劃中的第三天去四十公裡開外的崩密列才用得上。於是與他約好第三天清晨來賓館接我們。沒有做到大生意的司機顯然有些失望,轉爾又推薦他開突突(Tuktuk)的弟弟來負責我們前二天的用車,我們也不置可否。Tuktuk是自助旅客在當地非常主流的交通工具,簡稱突突,就是後面能並排坐兩人或四人的三輪摩托車。

車終於駛上了較好的路面,隨之所見的民居和百姓也越來越顯得干淨和精神,慢慢地我們眼中掠過了些許漂亮的小樓,越來越多被鮮花裝扮的庭苑、飯店、賓館和娛樂場所開始出現。我們到了暹粒城。

暹粒城其實很小,東西方向只有一條主干道,南北也只有四、五條熱鬧街而已。到達賓館已是下午2點了。攜程為我們訂的賓館位置較為偏僻,很靠近機場。匆匆辦完入住手續,就想先吃個午飯。

酒店的大堂經理是個能說普通話的華人,聽說我們要雇車去吃午飯,沒幾分鐘就安排了一輛突突來接我們。車主是個老實巴腳的柬埔寨小伙子,人有禮貌,能講英語,車也蠻干淨的。車行不久,小伙子就把我們領到了一家很典型的東南亞餐廳面前。因為早過了午餐時間,飯店裡客人很少,顯得冷冷清清。這樣倒好,我們點菜後沒過多久,菜和飯都端了上來。這是我們在暹粒吃的第一餐,味道不錯,菜有點微酸和微辣,很符合太太的口味。加上價格公道,給我們留下了不錯的印像,肚子吃飽了,人也精神了,接著我們就迫不及待地要去鼎鼎大名的吳哥了。

暹粒此時的氣候如同上海的盛夏,好在突突在行進中有陣陣小風吹來,感覺還不錯。我們的突突在公路上歡奔著,一路上看到許多部突突在公路上你追我趕,車上也載著像我們一樣的游人,同樣懷著期待,朝著同一個的目的地。

經過吳哥景區大門,我們每人化了四十美元買了三天的門票。在吳哥,只有游人需要買票,而本國民眾瞻仰祖先的文明遺產是不需要淘腰包的。想到這年頭中國大陸的旅游地在門票上一個個爭先恐後,唯恐從游客身上榨的油水不夠足。不知我們的旅游地管理者聽到吳哥對國民的待遇後會作何評論。

慢慢地,周圍的景致越來越像傳說中的熱帶叢林,鱗次櫛比的參天大樹遮天蔽日。忽然,我們似乎開到了路的盡頭,迎面一條寬寬的河流擋在面前。車行至河邊,才知河岸就是路,司機把車拐向了右邊。知道了,知道了,這其實不是其它的河流,而是環繞吳哥寺的護城河――如此清澈,又驚人地寬闊。

我們知道吳哥寺是整個吳哥的精華,但第一天的時間較短,按照我們的計劃,我們第一天先去看一些名氣小點的景點,一則算是熱身,也符合漸入佳境的審美心理。

繞過護城河車向西行不遠,司機指著樹蔭邊的一個石雕說,到了。原來這就是我們今天的第一站:班提可德寺(Banteay Kdei)。

走過長長的林蔭道……哦, 不,這本來就是叢林中發掘出來的宮殿。整個院子靜謐宜人,游人也不多,特別適合我們此時的心情。對比我們在國內許多旅游景點人山人海的情形,這裡不啻為世外桃源。鳥鳴陣陣後,又傳來一陣不太熟悉的異鄉的音樂。只見幾個柬埔寨人在樹蔭下邊彈邊唱。音樂時而柔美,時而凄歷。令人驚異的是其中大部分人是殘疾人。音樂是傾訴,歌聲是乞求。

緩步走近石砌的建築,那曾經雄偉的宮殿此刻只剩下殘垣斷柱。不少石柱已被扶正,更多的卻依然東倒西歪。幽深的回廊層層疊疊,兩邊石柱和回廊邊隨處可見各式各樣的美麗的浮雕。

由於年代久遠,大部分石頭已產生風化而發黑。要知道,在它重見天日前曾經在熱帶叢林中靜靜地躺了六個多世紀啊!有趣的是, 一只懶貓正在這千年古寺的窗台上呼呼大睡,仿乎在嘲弄我們這些東張西望的過客呢。

享受著傍晚的夕陽和寧謐……. 從班提可德寺出來後我們來到了對面的皇家浴池(Sras Srang)。坐看夕陽西下,靜靜的湖面讓人遐想,讓人猜想當年這裡的主人如何在此享受的呢?

身邊不時有一些當地柬埔寨小孩用不太標准但流利的英文兜售著旅游物品,有介紹吳哥的書和畫冊,也有五顏六色的花布和絲綢織成的頭巾和當地服飾。太太本來就是絲巾的愛好者,看了這具有濃郁柬埔寨民族風格的東西自然抵擋不住,一口氣買了不少。我說我們才來,多了解些情況再買恐怕更好些,何況放在包裡挺重的。嘿,這就是柬埔寨,老百姓大部分性格隨和,沒做成生意的賣家絲毫沒有慍色,依然客客氣氣說聲有空再來,謝謝光臨!

曾以拍攝“古墓麗影“名聲大噪的塔布籠寺(Ta Prohm)自然也是我們必到之處,同時我也很感謝安吉莉娜.朱麗,是她初次讓我了解吳哥並最終踏上了這次旅程。

塔布籠的確是令人震撼的地方。“樹和塔是兩名互相抓著對方的摔跤手,只是這場比賽不是用分鐘而是用世紀來計時的”。這段不知出自誰手的文字是絕妙的描繪,我想不出更好的比喻來形容,有如李白看到崔灝在黃鶴樓所題的詩後只剩下贊嘆。

盤根錯節巨蟒一般的千年樹根展現了其驚人的生命力和侵略性,它們幾乎無所不侵,所到之處,巨石砌壘的建築也不放過。只要有一絲的縫隙,就硬生生地擠入,其難度真堪比駱駝穿針眼一般。但依靠時間的力量,它們擠跨了不少石塔和石廟。數百年的糾纏,締造了我們眼前這個曠世奇觀。換個角度想,我們眼中那聞所未聞的植物對石頭的霸占和蹂躪其實也很公平,當年建築吳哥不知要挖平多少山,砍伐多少樹,那一定是個極大的生態浩劫。當吳哥最終被遺棄時,熱帶雨林終於有了報仇的機會,終於慢慢成為了這些石頭建築物的統治者。或者說,在這信念之地,樹恐怕既有靈性也極有鍥而不舍的信念的,在我們都認為不可能的情況下依仗時間的力量實現了人們難以置信的奇跡。

想起眾口皆碑的吳哥日落約會,我們又匆匆向比粒寺(Pre Rup)趕去。以前只聽過和看過日出,而在吳哥,欣賞日出和日落是游人的最愛,藍天白雲間觀日升日落已成為吳哥游人的兩檔保留節目。

待我們趕到比粒寺下已是六點,我們一口氣登上了高高的比粒寺頂端時,上面已擠滿了翹首期盼的游人。不少人架著相機,想留下日落的美景,人雖多,但幾乎沒人說話,大家都在屏氣等待著,唯恐說話聲破壞了這美好的畫面。

可是天不遂人,遠方天盡頭的那幾片雲卻遲遲不散,擋住了漸漸下沉的太陽,直到大家終於明白今天再也不能欣賞到眾口交譽的吳哥日落時,依然有不少人依依不惜,痴痴地看著日落的地方發著呆。

比粒寺原有一圈石雕的神獸,有些還在,有些已不翼而飛。只見幾個頑皮的小姑娘在輪流蹲在已沒有石獸的基座上模仿旁邊石獸的姿勢拍照,我也忍不住偷偷地拍了一張下來。

沒能看到日落真有點遺憾,但我們不是還要在這裡住三天嗎?明天再來!

坐上突突,司機帶我們離開吳哥開回暹粒。天已完全黑了,一路上涼風習習,這時間是這個熱帶叢林地帶最宜人的溫度。一路上看見暹粒城到處是爭奇鬥艷的酒店和花園,燈光下被花叢包圍的建築物很有情調,令人向往。

我們來到了暹粒赫赫有名的FCC飯店吃晚飯。FFC坐落在美麗的暹粒河邊的一座花園建築裡,典型的歐式風格,漂亮溫馨,優美的背景音樂散發著浪漫的氣息。我和太太被引到了二樓陽台面向花園的座位,抬頭就是涓涓細流的暹粒河。

我們點了酒互相祝願,對我們而言,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我們倆結婚十周年的紀念日!以後想起我們的十周年結婚紀念日是在這美麗浪漫的地方度過,一定會有特別美好的回憶。這裡的菜一般價格也貴,這一切並不重要而且會很快忘卻,因為我們會永遠記得這份浪漫,這個特別的地方和我們來吳哥尋夢的初衷。原本打算去風景如畫的澳大利亞慶祝我們的十歲結婚紀念日,但我們這次的柬埔寨之行,特別是撞進了吳哥這個燦爛文明寶庫,我們這個特殊紀念日也變得意義不凡。到吳哥堪稱是個世紀約會,十年的美滿婚姻對人生而言不可謂短暫,但面對這屹立千年的文明遺跡,人類的十年就顯得特別短暫。既然稱之為世紀約會,就是想約定我們的百年之好。當時沒讓人幫我們拍下那一刻實在有點遺憾,好在那時那刻已深深地烙在了我們心靈的深處。

2月19日

早上不到5點,我們便匆匆起床,為的是要去趕眾口皆碑的吳哥(Angkor Wat)日出。

開突突車的小伙子見我們步出酒店,馬上迎上來叫了聲:Good Morning!

太太對小伙子的敬業態度很欣賞,就問他是不是很早就趕來等著我們。出乎意料的是,小伙子在暹粒根本沒有家,那輛突突就是他晚上的棲息之地。一路上,他給我們敘述了他(不少開突突的人情況都類似)的故事,他來自柬埔寨農村,來暹粒打工是要節省每一個銅板,以便將來有錢娶媳婦。開突突車競爭激烈,旅游淡季時經常顆粒無收,晚上在車上睡也可以省下租房子的錢。

小伙子得知我們來自中國,在隨後的幾天裡,不時找機會跟我們學中文,他說現在中國游客越來越多,學一些中文可以增加競爭力。在他身上,柬埔寨老百姓的生活狀態可見一斑。與當下許多中國農民相比,我們在他臉上看到更多的微笑,身上看到更多的殷勤,而非怨天尤人和無奈。

此時天還沒亮,清晨的暹粒空氣清新,氣候涼爽。看著路上一輛接著一輛的車都載著同我們朝著同一目標行進的游人,我們的情緒也受到了極大的感染!

天色微明中,隱隱約約看到了一座三峰向天的佛寺。果不其然,我們面前的就是大名鼎鼎的吳哥寺。隨著人流,穿過護城河的橋,我們跨進了吳哥的大門。等待看吳哥日出的人群熙熙攘攘,不少早起的鳥兒已搶占了有利的地形。大家都在痴痴地等,盡管周圍都是人,但幾乎都鴉雀無聲,偶爾有人說話也是耳語,生怕驚動了什麼。攝影愛好者們也早就架起了長槍大炮,默默地等待著世上最洵美的日出時刻。

然而,世上的事經常會不遂人意。在前一天比粒寺無緣落日後,我們今天又無緣日出。終於天越來越亮,宣告了我們只能在以後的日子裡再次等候。

眼前原本只見輪廓的吳哥寺中央的佛塔現在已經清清楚楚地展示在我們的面前了,原來中間一個高塔,東南西北各一座稍低的塔,只是在正面看時,前後的塔重疊在一起,只看到三座。鋪天蓋地的石刻、雕塑、窗棱、門廊蜿蜒在迷宮般的三層回廊中看不到盡頭。爬上最高的主殿時我們不得不手腳並用,心中時時燃起朝聖的衝動。

毫不誇張地說,吳哥寺是柬埔寨的靈魂,這座帶五座佛塔的吳哥寺的剪影被鑲嵌在柬埔寨的國旗上,成為高棉民族的驕傲和像征。

吳哥寺又名小吳哥,是相當於吳哥通王城而言的,為十二世紀上半葉柬王蘇利耶拔摩二世時期的建築。雖被叫做小吳哥,卻氣勢恢弘,占地近800多平方米。那傲立千年的佛寺其規模比很多國家的皇城還要大。要知道,它比中華民族引以為豪的北京故宮還要大。吳哥周圍有護城河環繞,護城河寬達190米,周長5.4公裡。吳哥寺的大門朝西開,意喻西方乃極樂世界。

吳哥的引人入勝之處主要歸功於它無窮無盡的神秘色彩和在叢林中沉睡600年後失而復得的奇遇。人們通常稱它為吳哥窟,然而我卻不喜歡這個名字。一來它本身只是一座寺廟群,二則窟字音同哭,太過傷感。

石頭建築的優勢就是能經歷很長的時間考驗,據說當時建此寺時總共用了30億噸石頭,最重的石塊競重達8噸,在中華民族歷史上許多宏偉建築不堪時光而灰飛煙滅後,這座石頭砌壘的世界文明奇跡仍然在那裡頑強地屹立著。法國探險家亨利.穆奧(Henri Mouhot)當年在密林中發現這個不可思議的神秘建築物時被驚得目瞪口呆,他歷經千辛萬苦,花了好幾年的時間,僅僅憑著對中國元代周達觀的一本《真腊風情錄》的確信而苦苦尋覓。然而一旦多年的努力使美夢成真並展現在眼前時,他自己也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難怪他向世人宣布這個驚人的發現時,所有的人都認為他要麼是欺世盜名,要麼是痴人說夢。可憐的探險家至死也沒能讓世人相信他的偉大發現,然而他的妻子卻是好樣的,不僅讓亨利死後名揚天下,而且讓當時的歐洲掀起了一陣神秘東方熱。

吳哥寺的主體建築分為三層,每一層的四周都有石砌回廊環繞。回廊上雕滿了令人目不暇接的浮雕,一幅連著一幅,題材大多取自印度史詩中的神話故事,也有反映當時現實生活及高棉人民同入侵者戰鬥的畫面。台基上那五座雄偉的尖塔,像征著神話中印度教和佛教神話中的宇宙中心和諸神之家。這些寶塔在國王死後便成為其陵墓,吳哥寺便是蘇利耶拔摩二世的陵墓。

吳哥寺不僅歷史悠久,博大精深,更是建築和藝術的雙料奇跡。整個建築的布局大氣又不乏細膩,處處洋溢著震攝人心的美。尤其是仿佛從四面八方撲向游人的張張充滿神秘微笑的臉,是如此令人難忘,高棉的微笑的確有一種神秘的力量。

在眾多雕刻精美的浮雕中,隨處可見面帶微笑、頭戴花飾,端莊秀麗的女神像。有意思的是,游人似乎都對吳哥中隨處可見的美女浮雕充滿興趣,時時伸出手去摩挲著,經過無數手掌的親密接觸,她們豐滿裸露的胸部早已被摸得逞亮發光,但她們的好身材卻美麗依舊,風情萬種。

迤邐而列的石柱仿佛沒有個盡頭,還有石門套著石門,重重疊疊,似乎可以通向歷史的另一端,讓人遐想。周圍的游人越來越多,我們也隨著參觀的人流登上了陡峭的寺頂。不知道這佛寺的設計者為何將台階建造得如此的陡峭,台階的垂直面的寬度大概是落腳的台面的三倍寬,那台面小得還容納不下一個成年人腳的長度,於是登台的過程變得很有挑戰,加上很多台階由於經歷了太多人的攀登而由方變圓,滑不溜湫,又徒增了游人攀登的難度。好不容易顫顫巍巍地登上寺頂,只見不少游人還來不及放眼眺望,就開始為如何下去而緊張不安了。很顯然這樣的坡度往下爬會讓許多人腿軟心顫,環顧四周,卻見有一邊不少人在排著長隊,原來四個方向唯有一邊的台階邊有一根手指粗的鐵杆可以讓人抓手。

這根並不起眼的鐵杆顯然是大部分登頂游人的救命稻草。這裡有一個凄慘而動人的故事,說的是一對年輕的歐洲夫婦當年歡歡喜喜來這裡體驗東方文明,在他們登高望遠,慨嘆這人類奇跡後從寺頂往下爬時,年輕的妻子不慎失足跌死,丈夫悲痛欲絕後,出資建了這根被人稱做“愛情梯”的鐵杆,從此再無類似的悲劇重演。

中午時分,我們離開吳哥寺直奔吳哥通王城(Angkor Thom)。這吳哥通王城本是一座王城,也被稱為大吳哥,占地遼闊而氣勢磅礡。吳哥城其整體規模比吳哥寺要大得多,建築的年代也更早,屬於印度教盛行時期的產物。大吳哥本是一座王城,因此也被稱為吳哥城。走近通王城門口,就被兩邊的兩排雕像給吸引住了。在雕著四面佛的城門前面的石橋上,54尊巨大的天神和阿修羅像分列兩隊,手抱兩條巨蟒攪動著大海,這裡展示給世人的是在那遙遠的年代,天人和阿修羅也曾經演繹了一場“攪拌乳海”的偉大合作。

吳哥城裡有不少叫賣圖冊、旅游指南及明信片的小販,會用各國語言叫賣,看到你是亞洲人就會先說日語,沒有反應就換說得很難懂的中文,然後再換其它語言,看來中國人的地位隨著游人的增多也在不斷提高。

隨處可見的當地小孩,他們總會對著你的相機鏡頭露出甜甜的微笑,但是當你按下快門後,他們就會豎起1個指頭嚷道“One dollar”,來索取一美元的拍照費,也算生財有道。與我們國內很多景點的情況不同的是,這裡的小販也好,小孩也好,他們在拉客時並不過度熱情,一切順其自然,決不強賣而使人不快。

巴戎寺(Byron)堪稱是吳哥通王城裡的一顆明珠。其核心部分是一組由16座相連寶塔構成的建築群,每座塔四周都各有一尊佛像,這是巴戎寺最震撼人心的主要原因。那張臉是如此的攝人心魂,環顧四周那一張張臉,每張都有不同的表情,卻分明是同一個原型。他是誰?像佛像又不是佛像,卻有帶佛像的智慧和神情。有的慈祥閉目,有的則面帶微笑。相信,人們熟知的“吳哥的微笑”因此而得名。

我們穿梭在巴戎寺54尊巨大的四面佛像之間,時而端詳,時而感嘆。那些慈眉善目的面孔,怎麼也讓人看不厭。它既是人類文明的產物,也是歷經千年的慣看人世滄桑的不朽見證。

既然稱為王城,吳哥通王城裡本來的確有王宮,但如同大部分中國歷朝歷代那些木結構的皇宮那樣,原來木結構的王宮早已蕩然無存。王宮的廢墟邊好像還住著人家,小孩們和牛群在樹蔭下悠游嬉戲。

這時,一個柬埔寨導游領著一隊美國游客在我們身邊停了下來,正好讓我們聽到了關於這張臉的來歷。原來這是吳哥的建造者巧妙地將當時的國王(攝耶拔摩七世)的肖像和釋迦牟尼佛的像進行了合並處理,使得這張臉又像佛佗又像國王。這樣一個混合的產物就如一個孩子既不是父母的翻版,卻神似地繼承的父母的特征。

那柬埔寨導游說著一口漂亮地道的英語,非普通導游可以企及,知識廣博又表達流暢,我們也不由自主地隨著他帶的隊走,除了聽他對景點那有聲有色的介紹外,還聽了不少以前略有所聞但總揭不開謎底的柬埔寨故事。紅色高棉時期對柬埔寨人民曾進行了多年慘無人道的清洗,不計其數的普通民眾被迫從金邊等大城市遷到農村去務農,不服者或者反抗者格殺勿論。短短幾年,一千二百萬的柬埔寨人就有三百萬人慘遭屠殺,這是二十世紀人類的最大災難之一。再加上多年的內戰,廣大的柬埔寨人民連生存權都沒有,更遑論生活質量了。

由於如此巨大的人口在那白色恐怖時期喪生,災難的影響程度幾乎波及了家家戶戶的親人,朋友或熟人。導游在說到這些歷史時又開始訴說他家的悲慘遭遇,言語從悲憤到激昂,最後還潸然淚下,哽咽難忍。在後來的交談中得知,這位博學的導游原來是位大學物理老師,為追求能養家活口的收入無奈放棄心愛的教鞭(我好像也是的)。在紅色高棉政權垮台後,他參加了由聯合國主持的對柬埔寨年輕人的再教育活動學得一口很棒的英語。

柬埔寨的災難固有其復雜的歷史原因,但交戰雙方的背後還是有那些大國意志的影子。正如身邊那位年長的美國游客所指出的那樣:大國以擴張自身利益引起的爭端讓柬埔寨平民付出了數以百萬計的生命代價,因為柬埔寨被當作了雙方交戰的戰場,柬埔寨的老百姓被大國利益集團當成了他們賭博的籌碼。他還悄悄地對我說:你們和我們國家都應當為此負責。我們對有關這段戰爭本質的歷史知之甚少,無言以對。

聖劍寺(Preah Khan)是當時的國王為紀念他父親而建的,據說聖劍寺也曾被當作國王的行宮。這是個規模相當大的寺院,整個寺院裡有無數的走廊和房間,就像穿行在迷宮裡一般。好在吳哥的建築總是對稱的,不用擔心自己會迷路。走到聖劍寺的東北部,我們還驚訝地發現了一幢與整個吳哥建築的風格不相同的建築,怎麼看也像是整合東西方建築風格的混血兒,廊柱有古希腊神廟之風,浮雕則是典型的東方佛教風格,但整個簡潔格局像是開了後現代主義的先河。

在聖劍寺我們再次與那位很棒的導游以及他帶領的美國游客不期而遇,當時他正在向游客介紹聖劍寺獨有的男性崇拜的特征。

為彌補前一天未能看到如雷貫耳的暹粒日落,我們加快腳步趕往巴肯山(Phnom Bakeng)看日落。巴肯山是暹粒的制高點,山腳下游人和大像摩肩接踵。上山的路實在算不上路,也就是樹根和著泥土和亂石而已,巴肯山並不高其實,只有區區三百來米。然而上山的路相當陡峭,足以讓登山的人汗流浹背。不少人西方游人們還在樂呵呵地坐著大像上山。而我們由於前一天的遭遇,三步並作二步走,一口氣登上了山頂,頂上的平台上矗立著名聞遐邇的巴肯寺。

登上山頂時讓人眼前一亮,巴掌大的巴肯山頂人聲鼎沸。這裡的視野如此地開闊,整個暹粒盡收眼底。我們趕快找一個好的位置坐下,等待著即將來到的感動。果不其然,當天邊的一輪紅日緩緩落下,滿天霞光,讓人沉醉,穿過夕陽的光芒,周圍一望無際的叢林可謂層林盡染,我們一直痴痴地看著,直到最後一抹絢麗的霞光慢慢褪去。

回到暹粒,又是華燈齊放的時間了,我們讓突突司機早點回去休息,兩人在暹粒的街上悠閑地溜達一下,期待在不經意間更深入地了解這個國家。對我們來講,如果旅游僅限於觀光享受未免膚淺,除了人人景仰的世界奇觀外,他國的歷史和民風民俗乃至百姓的生活態度都是我們熱衷去了解的。信步在暹粒大街上,我們突然發現有一幅的廣告說今晚有一場慈善音樂會。好奇之下,我們隨著人流走進了那座燈花叢中的漂亮音樂廳。

七點十五分,一個五十來歲的西方男子提了一把大提琴上了台。首先他作了自我介紹並講述了今天的主題――為嚴重短缺醫療保障的柬埔寨兒童募取血漿。稍後我們才知道,類似的義演募捐活動已持續了多年,這是一個從瑞典來到柬埔寨的白求恩似的人物,他是個醫生同時也是音樂家。白天他總是為籌辦醫治缺醫少藥的柬埔寨兒童的慈善醫院而奔波,同時還致力於親自訓練和培養當地的醫生,一旦碰到疑難病例,他又常常親自主持會診。每個周末晚上,他總是親自上台義演,為籌辦新的兒童醫院募取善款。如此7年如一日,聽來實在讓人感動。

在他進行大提琴演奏的同時,投影儀不斷在播放著一幅幅當地兒童由於貧窮而有病無法得到救治的場景,許多畫面催人淚下,讓我們看到了旅游熱潮下貌似熱熱鬧鬧的柬埔寨的另一面――這是一個真正需要國際社會予於關注和支援的地方,它的政府是如此腐敗和脆弱,普通百姓的生活資源極度匱乏,不少民眾和兒童在死亡邊緣掙扎。

今天的主題是為柬埔寨兒童尋求血漿的支持。要知道,柬埔寨是個艾滋病高發地區,每年對血漿的需求巨大。我們在國內也時時關注著貧困地區並盡量提供幫助以體現我們的愛心。可今天的情況實在讓我們有點犯難,在艾滋病如此猖獗的地方捐血可能帶來的風險使得我們作著激烈的思想鬥爭。當我們最後悄悄離開音樂廳時,我倆臉上多了幾分尷尬自責的神情,我知道我們都難以平靜自己的心情,因為我們在這樣的考驗下最終選擇了退卻和逃避。

盡管如此,這仍然是個讓人難忘的夜晚:柬埔寨,你並不是孤立無援的,眼前這位先生就在作著極有意義的工作。對這位默默無聞在柬埔寨生活多年的白求恩來說,他的崇高和無私的奉獻不但為不少當地兒童贏回了健康和生命,同時也明明白白地成為了我們這些凡夫俗子的榜樣,激勵著我們和有天下有社會良知的人們有朝一日也能勇敢地站出來參與到這項事業中去。

2月20日

由於前一天與吳哥的日出失之交臂,第二天晨曦微明時分,我們又准時出現在昨天的地方,再次等候,以完成我們的世紀之約。天道酬勤,功夫不負有心人,就在我們苦苦等待,幾欲傷心地放棄時,終於一輪紅日噴薄而出,照亮了太空,點亮了吳哥。一時間,周圍一片歡呼,我們不僅為目睹令人激動的美景而唏吁不已,也為這熱烈的氣氛而感動。

日落日出,本是大自然亙古不變的規律,我們平日也很少側目停足去看,但此時此刻,它的意義竟如此不一般,讓這麼多素不相識的旅人在平時還在酣睡的時刻圍在一起為此歡呼。

看完日出,我們踏上了去女王宮(Banteay Samre)的路途。時間尚早,我們到達女王宮時那裡幾乎沒有游人的蹤跡。與前兩天所看到吳哥寺的雄偉,通王城的博大,塔布籠的幽深,巴肯山的高聳相比,女王宮小巧精致,一如女性的溫柔和纏綿。尤其是美不勝收的浮雕讓人流連忘返。

女王宮規模不大,但其雕塑的藝術水平顯然比其它的遺跡更高一籌。雖然所見的雕塑歷經千年的餐風露宿,但絲毫無損她的藝術地位。那著名的獸頭人身跪像以及壁龕裡的神像無不栩栩如生,讓人嘆為觀止。但我頭腦裡卻浮現出一個大大的問題:不知道當年到底有多少人默默無聞地為此貢獻了畢生的才華和精力,他們是自願的嗎?其實我在以前參觀我國雄偉壯觀的萬裡長城、紫禁城、兵馬俑這些曠世文化遺產時,也思考過同樣的問題。歷史上統治者大部分並沒有雄才偉略,但多半窮奢極欲,在他們好大喜功地驅使民眾去完成哪些想要名垂千古的大工程時,無一不是勞民傷財,民怨沸騰,經常逼得百姓民不聊生,甚至揭竿而起。每一塊石頭背後,沉澱著多少建設著的血淚啊,但有多少參與建設的人能夠最後能活著看到竣工的珍品呢?

我思索間,發現我太太在離我較遠的另一角。她在不經意間發現了一位乖巧可愛的當地小女孩,小姑娘獨自一人在一個雕刻精美的遺跡窗沿上靜悄悄地坐著畫畫。她的神態是如此恬靜,優雅,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雖然語言不通,但看我太太和她的雙目交流如此默契,完全跨越了語言的鴻溝。我妻子抱著這小女孩很久,離別時戀戀不舍,倒似有前世之緣一般。美麗的女王宮,似乎別有一種神秘的氣息,讓人感動,使人依戀,這種感受我無法寫出,每每翻看當時的照片,仍然恍如隔世。

美麗的女王宮,也留下了我和妻子的合影,因為我們倆在那裡坐了許久許久,最後才依依不舍地告別了它。

從女王宮出來後,我們直奔離吳哥四十公裡開外的一個年代更加久遠的遺跡--崩密列,盡管那裡大部分的建築尚未修繕,甚至至今依然是在叢林掩映下的廢墟模樣。崩密列並不因為它被人們久久遺忘喪失它在柬埔寨的眾多藝術寶庫中的地位,它的規模也幾乎和小吳哥相當,是個八百萬平方米大小的龐大建築群。

踏人崩密列,只見周圍雜草叢生,漸漸地,我們進入了一片原始森林中,闃無人煙,清淨地讓人心醉也使人微微發怵。這是一種別樣的體驗,仿佛當年亨利在莽莽原始熱帶雨林中初次被夢寐以求的吳哥所震撼的感受差不多。對我們而言,吳哥的魅力本在於它在原始森林中沉睡了6個世紀後仍然光彩奪目,但如今的稍微有過度開發之嫌,加上游人絡繹不絕帶來的嘈雜。在崩密列卻讓我們感受到了探險家的體驗,崩密列恰到好處的展示了其建築文明奇跡和原始叢林的最本原的實質。

與大部分游人如織的景點相左,當時的崩密列幾乎成了我們在內的僅有幾名游客所完全擁有的地方。我們沿著一塊塊木板搭建的跳板路攀登而上,所到之處,隨處可見那被久久遺棄後的荒蕪,或是不知何時訇然倒塌後散落一地的巨石。曾經的輝煌煙消雲散,曾經的笙歌不再傳揚,唯有那地老天荒的不爛之石在飽受千年委屈後在向著我們訴說。此時此刻的我們,除了有無盡的思古幽情外還能有什麼呢?

從崩密列出來時我們碰到了一群天真爛漫的兒童,當我們舉起相機朝他們拍攝時,他們都高高興興地做出了V字型手勢,這是一份良好的祝願,也讓體會了柬埔寨兒童此時的無邪和快樂。

吳哥和崩密列只是在柬埔寨近十座古文明遺跡中的佼佼者。但我們認為崩密列是吳哥遺跡群中最值得去看的遺跡之一,應該被標注為吳哥非去不可的地方。

我們在這裡的時間是寶貴的。為了節省這裡的分分秒秒,我們又匆匆趕到西池(Western Baray)人工湖邊。令人目瞪口呆的是仍然是它驚人的規模,長8公裡寬2.8公裡,很有大湖的氣勢。不知道當初開挖這個人工湖時耗費的人力與隋楊皇帝的京杭大運河相比孰多孰少。

令人欣慰的是,這裡不是旅游勝地,而是百姓家園。只有在這裡,百姓就是真正的百姓,他們在享受天倫之樂,而不再是服務於獵奇游人的服務員。此時此刻,他們的笑是發自內心的,因為這不是在取悅游人賺取生活費的時候。

一家家在湖邊嬉戲,說笑, 野餐。我們也租了個大傘下的位子,來體驗這種民間之樂,大傘擋住了炙熱的驕陽,躺在吊床上遠遠觀看著許多當地的小孩在湖中戲水,一個個光著身子的小男孩爭先恐後地爬上一根在水中央矗立著的竹杆頂上,然後用各種各樣有趣的姿勢往水中跳。一片片的笑聲由遠及近,周圍一派其樂融融的景像。

正在此時,有一隊僧人也來到了距我們二十來米的湖邊,一件件鵝黃色的僧服在陽光下格外的好看和耀眼。它們似乎在商量著什麼,很可能在討論要不要也下水玩一玩。最後一個個開始脫下袈紗,撲入大湖的懷抱。

在西池的二個小時,我們看到了在景區根本看不到的百姓田園圖,也讓我們能從另一個側面了解柬埔寨人的生活和休閑之樂。

最後送我們去車站的還是前兩天一直陪伴我們的年輕突突司機,在我們踏上開往金邊的車之前,太太還與他合了張影。

2月21日

回到金邊,我們租了客棧的突突走馬觀花般逛了金邊的皇宮(Royal Palace),國家博物館(National Museum),塔山(Wat Phnom)和波布罪惡館(Genocide Museum,即所謂的紅色高棉的 S-21監獄,這個博物館就是由當地的一所中學改建而成的,曾是紅色高棉殘忍迫害和清除異已的地方)。

柬埔寨的皇宮一如中國歷史上眾多皇宮一樣金碧輝煌,目前除了角落一塊仍為皇家寢宮外,其余都已辟為供人參觀的博物館。在這裡我們看到了介紹西哈努克的成長史的展覽,此外就是介紹柬埔寨民俗民風的展廳。

皇宮中有一間由純銀鋪地的大殿,還擺放著無數稀世之寶。中國人熟悉的西哈努克曾在這裡長期居住。這位娶了法國公主的國王,雖說為柬埔寨人們贏得獨立而備受崇敬,但說他是花花公子也許並不為過,時時醉夢在溫柔鄉,而且疏於治國,長期在中國生活,最後釀成王位被篡,使國家陷入長期內戰的境地。想起我們小時候,每每中國的大型政治活動的禮台上都可以看到他笑容可掬的神態,只是那時我們什麼都不明白而已。

在皇宮漫步期間,我們看到相當多的僧人們成群結隊地也在這裡參觀,但見他們步態安祥,臉上帶著朝聖般的微笑。與他們交談之下,他們也是難得從柬埔寨各地的寺廟裡出來四處看看。令人驚訝的是,不少僧人都能說不錯的英語。

都說柬埔寨是鳳凰花盛開的國度,到了金邊的國家博物館才知名不虛傳。這時節也是鳳凰花盛開的季節,滿樹滿樹的鳳凰花絢麗卻不過度熱烈,讓人心儀和回味,難怪那本旅游書的作者取了五月盛放的書名。

在博物館裡可以看到許多來自於吳哥的雕塑,大部分是頭顱。當年吳哥重見天日之時,許多西方的文物強盜跑得比考古學家更快,豪奪巧取之下,使得許多價值連城的稀世之寶身首異處,就因為他們搬不走整個吳哥。大部分的雕像頭顱是被許多同樣是西方人的正義之士截奪下來最後留在了這個博物館裡。這一切,與當年發生在中國的敦煌的情景何其相似。我相信,此時此刻,許多西方的博物館裡正展覽著許許多多來自吳哥,來自敦煌,來自圓明園的稀世珍寶。不知何年何月能夠完璧歸趙呢?

在參觀波布罪惡館時,我們想到的最多的是紅岩裡的渣子洞和劉文彩的水牢,這裡的所見所聞似乎都有過之而無不及。那本是個艷陽高照的日子,但是行走在監獄裡的每一個房間,都會讓我感到毛骨悚然,心情沉重。在那並不遙遠的黑暗時期,爭權奪利的利益集團對異已分子從不手軟,反對我的當然殺無赦,反對者的親戚也要連坐,必欲滅九族而放心。有意思的是曾關押在這個集中營中的大部分人原本曾經是紅色高棉政權的黨員或士兵, 罪名是叛國或通敵。犯人的全家(包括婦女, 兒童和嬰兒) 自然也是大刑伺候,最後拋屍郊外或帶往滅絕中心加以殺害。從1975年至1979年, 估計有一萬五千人曾被囚禁在這個集中營裡。

當白色恐怖最終結束時,當時超過15000名的犯人中, 只有7人從該集中營幸存。更為觸目驚心的是,集中營中的一些工作人員本身就是犯人家庭的孩子,他們中的大部分在經過嚴格訓練和洗腦後成為殘忍的衛兵,而他們幾乎也在最後難逃一死。一張張曾經的笑臉最後堆成了累累白骨,令人不寒而栗。

我們的最後一站是金邊的塔山。這是另一處百姓休棲之地,門口有一座中國政府送給柬埔寨人民的世紀之鐘。小小的廣場上市民在悠閑地散步,孩子在快樂第追逐,更有頭頂竹藍的小販們在向游人兜售水果和土特產。

其實這樣的高度很勉強可以稱為山,但所謂,山不在高,有仙則靈。山上的佛寺成了百姓朝拜之地,是寺廟的香火成就了塔山。

快要離開柬埔寨了,這幾天所見所聞,讓人久久回味,同時也發人深省。在吳哥,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可以說是三分之一游人(我們就是其中的一員),三分之一服務員(除少數統治階層和富人之外的全體柬埔寨百姓),三分之一僧人(雖有些誇張但隨處可見)。國家的收入嚴重依賴旅游業,據說SARS期間,柬埔寨的國民經濟嚴重受損,幾逾崩潰。

曾經是個文明古國,曾經富庶強大,曾經有打敗暹羅(泰國)的願望而稱霸東南亞(暹粒意為打敗暹羅)。五十多年前,西哈努克領導柬埔寨人民贏得了獨立,重新成為一個主權國家。不幸的是,隨後的幾十年,柬埔寨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政治災難,外侮內鬥,國家幾乎分崩離析,百姓生活水平倒退了幾十年。

此外柬埔寨是個官員和公務員極度腐敗的國度。記得在上海飛往金邊的路上,周圍有幾個去柬埔寨打工的人在為不會用英語填寫入境表而煩惱時,有一位男子在安慰他們說,只要在進關時塞上五美元,移民官就會幫忙來做。果不其然,我們在金邊機場等待入關時隊伍移動得極慢,因為移民官都在為掙這五美元化時間。

曾在網上讀到一則報道,說堂堂的吳哥景區其實已為私人承包,老板是柬埔寨總理的好朋友,盡管老板日進鬥金,然而每年只向國家上交區區三百萬美元而已。所謂吳哥之美,刺痛心靈,其實我們還看到,吳哥當哭,百姓之難。

在暹粒吃晚飯的一個晚上,我們來到了老市場附近那片飯店酒吧的聚集之地。大部分的酒店裝潢華貴,美妙的音樂讓人心醉,熙熙攘攘的游人們在杯盞交錯下一邊用餐,一邊欣賞著婀娜多姿的柬埔寨少女的歌舞表演。所謂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在門外卻徘徊著許許多多蓬頭垢面的乞丐,跪著求路人的一飯之賜。而且富麗堂皇的酒店外就是泥濘雜亂的街道,老板們有錢去投資這些讓人買醉的笙歌之所,政府卻連修路的錢也無著落。這一切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現在是柬埔寨重整旗鼓,開創一個讓人民休養生息,重新成為一個和平幸福家園的時候了。想想這些年由於中國的和平崛起,中國人的國際地位大大提高,我們在海外旅行時也能昂起頭顱。國家的富強一方面是經濟的發展,百姓有合理的收入,居著有其屋,生活有盼頭,同時也需要政府官員的廉潔奉公,創造和諧社會的良好環境,這才是一個國家興旺發達的保障。

對照吳哥的保護,還有一些感受不吐不快。當年法國人統治下的柬埔寨有一個“法國遠東學會”對吳哥的保護起了極為重要的作用。雖說法國不乏文化盜賊,舉火焚燒中國的圓明園也有他們的份,但歷史是需要尊重事實的,法國人在處理吳哥這件事上體現了極高的智慧。

中國是個文明古國也是世界文化遺產的重要發源地,令人痛心的是,我們經歷了太多太多國內在處理這些文化遺產上的敗筆,有些甚至釀成難以挽回的損失。對比國人動輒在文化遺產周圍興建樓堂館所以滿足蜂擁而至的游客需要的做法,法國人則規定了對吳哥嚴格的隔離保護措施,把游客的生活需要全部安排在了相距6公裡的暹粒,這顯然是明智之舉。當我們穿行在吳哥任何一個景區裡,處處大樹參天,未遭亂伐,此舉先不說對游人在參觀途中免受暴曬之苦的功德,正是在“法國遠東學會”完善的保護措施和科學的管理下,吳哥仍然很好地再現了熱帶雨林下這個世界遺產的基本格局和獨特魅力。

另一方面,相信國內不少在處理文化遺產中被損壞的建築和雕塑時,常常以新代舊,甚至以假亂真,愚人耳目。但法國人修葺吳哥時的做法是,古跡來不得半點虛假,我們在現場可以看到不少建築和雕塑由於缺失或實在無法找到原來組成部分時都任其空著,而不是自作聰明,畫蛇添足。在“法國遠東學會”的推動下,這座舉世聞名的世界文明寶庫才得以原汁原味地呈現在世人的眼前。整個修復過程艱辛異常,聽說當初在修葺一座倒塌的廟宇時,幾十萬塊石頭被標上坐標記號,經過幾年的不懈努力硬是憑著那股不服輸的勁頭完成了看似不可能完成的大拼圖。

人類無論怎樣來尊重和善待前人留下的文化遺產都不為過,在這一點上,法國人是好樣的,發現了她又善待了她,所以吳哥是幸運的。另外不知何種原因,吳哥竟然能躲過那長長的白色恐怖時期,最終能讓我們有幸一睹她的風采。

別了,吳哥!別了,柬埔寨!這是我們人生中最值得到的地方之一,我們將永遠無法忘懷曾在這裡的日子。是非成敗轉頭空,在歷史上和過去幾十年曾經發生在吳哥和柬埔寨的那些駭人聽聞的事件如今看來或是驚心動魄,或是蕩氣回腸,但如果把這些故事放在整個人類歷史長河中就會顯得微不足道,最後都會被慢慢凝固成教科書上的一段段故事供後人閱讀。

吳哥,我們也會為你默默祈禱,為了忘卻的紀念,為了人類的文明,保重!

完成於2007年2月21日(柬埔寨游一周年後)


精選遊記: 暹粒-吳哥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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