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悶發呆的日子,只能靠敲些文字來、傳些圖片來打發時間~~~都市裡那些鮮亮的顏色很是刺目,於是我躲閃,逃進大山。每個人都會有自己心裡面的香格裡拉,他(她)也會去苦苦尋覓~~~於我,這次去的怒江或許還不是;但是我想,許多年以後,在提及怒江時,我還會記起自己說過的那段話:那是一段有如涅槃般的行走,曠遠悠長的寧靜峽谷裡融合著天地洪荒般的梵語禪音,那情景相關宇宙相關靈魂。所以,第一次見到那些山水時,我無端地想流淚,之後是一種歡喜寧靜平淡和滿足的心情。那感覺萬般腐朽,卻讓人欣喜得發抖。很難說人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注意怒江的。我也是受不了驢哥三年前的那次怒江行走,去年國慶後才開始盤算著今年的春節之行。來這裡之前,一切都很模糊,拿到手裡的只是一張整理出來的前人總結的路線功略:攀枝花→麗江→大理→→六庫→福貢→貢山→丙中洛→秋那桶,腦袋裡仍舊是一片空白,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前途到底福多凶多~~
我承認我是受了誘惑才決定到怒江去的,當然不是為了每年一次的澡堂會。臨行前,有個詩人說,怒江是屬於男人的,那裡充滿了雄性美。
“雄性”這個詞不但令同行的男子血脈賁張,也令我怦然心動。然而冬天的怒江卻是溫柔的,特別是煙雨蒙蒙中的怒江,那樣溫婉地流淌在峽谷之中,如一匹淡綠色的綢緞。這樣子的怒江,留給人的也許只是水墨般平靜的回憶,但是,當你一靠近它,你就會發現,這樣平靜下面蘊藏著多大的力量。
當目光從峽谷兩岸經過,當車轍輾過彈石路,當感覺過怒江的平靜和沸騰,當聽過從教堂裡傳出來的聖歌,我突然發現,過去的一切又突然變成了空白,只因為,我到過了怒江。
沿著純淨的方向前進。關於麗江和大理,我想有很多比我描繪的好很多的文字,我就不再用我的這幾根笨拙的手指敲打了~~閃過它們,下來便是六庫——
六庫:面目模糊的城市
六庫鎮是怒江州州府所在地,已經被現代文明侵蝕的面目模糊。
城邊上的天然澡堂已經不復存在,代替它的是怒江州境內最高級四星級大酒店。面對這樣一座城市,所有的思考都太沉重了。同樣行色匆匆,沒有認真看過這座江邊小城的面貌,便搭車繼續北進;關於六庫記憶所有的一切,都紀錄為清晨時分我在江畔公園內照下的一張張圖片。澡堂會:與自然袒誠相對
即使是道學家,也應該承認裸體是人類最舒服的狀態,因為它最自然。但是,自從有了認知之後,我從未在自然裡舒服過。因為我意志薄弱,我怕自然的魔力會讓我上癮,我怕,衣服一旦脫了,就不想再穿上。就像鳥兒,一旦體會過自由,就不想回到籠中。
“澡堂會”是傈僳族最重要的節日——闊時節(相當於漢族的春節,時間約在農歷十二月初五至次年的正月初十)的重要“節目”。每年農歷初一到初三,傈僳人從四面八方聚到一起,在天然的“澡堂”——溫泉——中用洗澡的方式除舊迎新。
那澡堂就在公路邊上,我路過的時候,圍著泉眼砌起的池子裡已經泡著很多人,盡管澡堂邊上眾目睽睽,但澡堂裡的每個人都怡然自得,每個人都大大方方的伸展著受之於父母的身體,每個人的臉上仿佛都開著一朵艷紅的桃花。
邊上池子裡泡著幾個女孩子,其中一個女孩子的男朋友來找她了,小伙子殷勤地拿著她的衣服伺奉在左右,那個女孩則優雅地把衣服一件件地穿好,還拿出化妝盒化了個妝,然後手挽手去參加蕩秋千比賽了,這一幕終於讓一直觀望著的“衣冠楚楚”的異類們覺得渾身不自然了,終於,有人抵不住誘惑,寬鞋解襪加入了“泡團”,但終歸還是未能解下最後的“面具”,同傈僳人一樣,以赤子之心袒誠相對。
因為還要趕路,我沒來得及見識傈僳族漢子通過“上刀山下火海”傳遞出來的來自於高黎貢山的剽悍。想來那情景大概與詩人口中的雄性十分吻合。貢山→丙中洛:天堂路太險
當瀾滄江、金沙江日益變得渾濁的時候,怒江卻仍然清澈。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應該得益於這裡還不便利的交通。
因為對丙中洛的相思,在貢山度過的夜晚,也許是我此生中最痛苦的一夜。
不過,細雨晨霧中的怒江,立刻給了這痛苦以補償。
我至今不願意描述這樣的景致,是因為不想暴露自己的笨拙。所有的語言到了這裡,都顯得無比單薄。
是啊,我該如何向人訴說?耳畔響著驚濤駭浪,眼裡看到的卻是水墨寫意——聰明的,你教我,我該如何向人形容這驚心動魄的美麗?
不能停歇啊,只有不斷行進。我們穿過雲霧,我們淌過(流過公路的)河流,我們衝過(從天而降的)瀑布,我們避過不停滾落的岩石……我們已經沒有恐懼,沒有思想,我們只想向著這江的最深處,不斷陷落,陷落……丙中洛:永生的藍月山谷
“丙中”就是藏語“箐溝邊的藏族寨”的意思。北面強大的藏族曾是這一帶的統治者。其實這裡人口最多、居住歷史最長的還是怒族,他們才是真正的原住民,傈僳族、藏族、獨龍族和其他民族都是後來逐漸遷來的。
從西藏一路奔騰而來的怒江,在丙中洛的南面彎成一個漂亮“U”形。這個大彎被稱作“怒江第一灣”。灣中心有個叫坎桶的村子,隔岸望去,炊煙裊裊,一派田園詩意。
從觀景台上向下遠眺,就可以看到桃花島。
桃花島其實並不是島,而是座怒江環繞著的山包,一座橫跨怒江的吊橋把它和對岸連在一起,30多戶怒族在那裡過著自給自足、自得其樂的生活。桃花島上不但有桃樹,還種著來自瑞士的板栗,那是遠渡重洋的傳教士們帶來的。
想起進入丙中洛前看到的石碑上刻著的那行字:丙中洛,中國香格裡拉。想起幾年前的關於香格裡拉之爭,也許詹姆斯想告訴我們的是:哪裡有純美的景色,靜安的心靈,哪裡就是香格裡拉。
只可惜,那晚沒有月亮~~大年初一,問好去秋那桶的路線。接下來便是沉默,行走,上山。走過了溪流,塌方,碎石,接著上升,那個有動聽名字的小村,近了,就快到了。在毫無准備下雪山就猛地衝到面前,明晃晃的刺著雙眼,亮閃閃的撞著心肺。你頭發濕漉漉的,亂糟糟的,手叉腰看著雪山,那背影像是失語了。我也同樣哽在那裡,靜默了,唯有望著雪山吸氣,再吸氣。在路旁歇息的屋檐下,手捧著衝好的咖啡,看著手指在陽光下跳舞釋放。不動的雪山,不動麥田,不動的小屋,我不動了,你不動了,所有的一切也都不動了。為什麼和一個這麼遙遠的人,走了那麼遠的路,來到這麼遠的地方,看著沒有焦點的風景。
風,靜悄悄的把汗帶走了,也帶走了藍天上的雲朵。一切又動了,恢復了原本的樣子。從山下又走上來一對挎相機采風的甜蜜旅人,女的有蓬松的長發和靜美的面容,男的有拉弩射箭的力氣。午後的陽光不再寂寞,光影也越來越快的移動著。穿行麥田,撫著綠色的穗子從指縫間劃過,柔柔的,癢癢的。到了,到了我前世歇過的一棵大樹下,那棵遮蔽護佑過我的樹。桂林JJ慢條斯理的跟我說,她的一個親戚,在尼泊爾也找到了和夢中一模一樣的地方。
前世今生,似乎來過。
雪山,麥田,小屋,你,我,人,在移動的陽光下變淡變暗。隔著麥地的斜陽大喊著交談:“我們看住的那兒沒人,就把包兒先扔那兒了。”“我們也住那兒,剛才那兒還有人呢。”這麼親切的兒音仿佛是很遙遠以前聽過的了。
起風了,火塘暖了,犬吠濃了,夜色重了。有人在聊天,有人在喝茶,有人在烤火,有人在寫日記。一張張面孔在火塘的暖光下跳躍,鮮活而生動。火光映紅了吃著米飯的嘴唇,映亮了一桌人吃雞喝湯的眼睛,還有又唱又跳醉了的老阿媽的臉。
早晨醒來,鑽出帳篷走到借宿這家家人活動的後院。用蓄水池裡雪山上下來的水洗臉,感覺清爽的很。
清晨和煦的陽光穿過一棵大核桃樹的枝干灑到院落裡來,廚房裡的炊煙像跳舞的精靈一樣從廚房頂上躦了出來。一道道光柱從外面斜射進廚房裡,女主人正在灶台邊忙碌著。一口巨大的鍋裡盛滿了玉米,她說昨晚沒有睡好,因為在做包谷酒,所以要起來看火加水。而那幾只昨晚狂叫不止的狗,這時卻各就各位,安詳地睡在陽光下。昨晚真實辛苦了!
這家的小伙子把我讓到堂屋的火塘邊,其他人這時也坐在那兒。早餐是這裡有名的石板粑粑和酥油茶……

(丙中落的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