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而言,旅行就是出逃。逃離熟悉得麻木的地方,消解掉現實的煩惱,消解掉虛幻的羈絆。
桂林·山水 桂林不是我理想中的目的地,我更喜歡從那些風景中窺探前人的心靈,而很少能被單純的鬼斧神工打動。
盡管行前從別人游記的照片裡依然感覺不到一絲興奮,未曾想到這次我卻真的被那些大自然的山水所感動了,對那些山、水的懷念成為我此行最大的、也許是唯一的收獲。
抵 抵達桂林機場,一出大廳就看到廣場上一排排色彩鮮艷的塑料美人蕉,塑料樹下花壇中修得極為整齊的花兒又長得格外古怪,疑似道具,近看之下,媽呀!像菜花,是菜花嗎?@@。。著實讓我們詫異了一把,這就是桂林給我的第一個印像。
山·水
從機場到市區的車上,第一次領略桂林的山。
山嘛,有什麼好看的!但車窗外那些一晃而過的山馬上讓我見識到桂林山水甲天下絕非浪得虛名。山我見過太多了,但從來沒見過這麼美麗、婉約的山。打個濫俗的比方,就是像一個天生麗質的少女,不必特意去惹人關注,自然吸引人眼球。
連綿起伏,層次分明,形狀各異,猶如橫亙天地間的一幅水墨畫。
坐擁這些大自然賜予的山水的桂林人是幸福的;遺憾的是,對於他們而言,山水除了是許多人的謀生工具外,並不再具有其他感覺。坐擁什麼忘記什麼,一如我的城市裡坐擁著大海,也差不多熟視無睹。
真正感受桂林山水是在陽朔的遇龍河漂流。到桂林的當天下午就去了遇龍河,水面上的溫度很低,沒有預料到的寒冷,盡管凍得瑟瑟發抖差點大病一場,但在無人的下午、天地空靈玩漂流還是十分值得。
遇龍河是漓江的支流,相比已被電動船柴油船污染的漓江水而言,遇龍河的水格外清澈,可以見到底下的水草和石子,所謂“潭清疑水淺”即是如此。平靜的水面和兩岸的秀麗山峰相映成趣,船工有些得意的說:你看,實景和倒影都分不出來吧!
遇龍河的一個下午,三四個小時,安靜得只有竹篙劃水的聲音和我們的說話聲。王維的“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也不過如此吧。
沿途經過不少小村莊,炊煙裊裊。船工一邊熱情地介紹兩岸的山,說它們像什麼像什麼,說自己小時候常爬山上玩兒。其實,對於那些山像猴子也好像猩猩也好,我並不太感冒,感覺這些都是當地人或當地政府為開發旅游景點附會出來的;那些水墨畫一般的山,根本無須像什麼,它們是大自然神奇的、偶然的作品,它們因為自身以山的姿態靜穆地兀立在那裡而美。
我只是感動,這些山,守著這片水,數以千年,關照著來來回回穿行的各色人等;在這裡,時空的意義不復存在。一百年如何,一千年又如何?或許,許多許多年以前,也有蘇子瞻一般的永遠豁達的文人君子,乘著一葉竹筏漂流而過,也許鼓盆而歌,也許沉吟不語……那些山,就是這數千年的唯一見證。
不知什麼時候,養成一個習慣,看到一個僻靜美好的地方,就要告訴同伴,以後到這裡來隱居。雖然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實現這樣的理想。總是這麼一個矛盾的人,有時希望能走很遠的路去很多地方,有時卻只想找一個小小的地方安靜生活。行前剛看過的電影《面紗》,據說就是在漓江山水中拍攝的,河邊村莊給人的感覺倒像極了影片中的梅潭府。臨水處一塊開著小花的草坪,兩個男子斜倚著親密交談,周圍一片幽靜風景心曠神怡——挖塞,像極了《斷背山》的經典場景-_-!!
見過遇龍河再去見所謂的漓江精華段是要失望的。
從興坪到九馬畫山一段江水早已不復清澈,不寬的水道充斥著各式各樣的游船。官船和私船並存,爭奪漓江這個聚寶盆。官方大船甚至還在江上燒飯,並且牛氣烘烘的橫衝直撞,我們乘電動筏到興坪漁村時還被一艘疾馳而來的官船狠狠地撞了一下,沒掉進水裡已是萬幸,但竹筏的發動機壞了,把船工郁悶半死。
20元人民幣背面圖案就在興坪碼頭對面。掏錢對景,一下子想起《三峽好人》裡民工們拿著人民幣介紹家鄉的橋段,啞然失笑。
漓江兩岸的景點都是被介紹濫了的,什麼仙女、什麼青蛙、什麼猩猩……它們都有明顯出自文人手筆的好聽的名字,不過我都沒有記住,山就是山干嘛非要像什麼呢!
大名鼎鼎的九馬畫山也不過是一塊巨大的石壁,也沒有傳說中的詩意。據說能看見九匹馬的人必然智商超群,但我想這些都是胡謅,這玩意兒與其說靠智商還不如說靠想像,誰能保證不指鹿為馬呢?所以我對指馬無甚興趣,倒是很想指出一頭熊出來——因為曾看到某篇游記裡有人信誓旦旦地說,自己看到一頭熊了。
值得一提的是,漓江邊的烤魚烤蝦烤螃蟹真的十分美味,但是怕吃壞肚子,也只好淺嘗輒止,留著回來想念。
陽朔·西街
在西街LOST
陽朔的名氣很大,我一直以為,陽朔會是一個和烏鎮、鳳凰類似的地方,到了陽朔最著名的西街,才知道我根本想錯了。
西街是背靠漓江的一條商業街,建築都是仿古民居修建的,倘若不是背後的漓江水和抬眼就能望見的秀麗山峰,真覺得和城市裡玩民俗風情規劃出來的商業街沒啥區別。
在別人游記裡看見許多西街文字,說西街不是一個觀光的地方,而適合住下來慢慢品味。所以我們一個星期的大部分時間都住宿西街。
西街是一個紙醉金迷的地方。
西街是一個逃避現實沉迷放縱的地方。
西街最多最有名的是什麼?酒吧。外國人。
在這裡,五湖四海的人共同擁擠著一個陌生的所在,心靈似乎格外敞開,似乎真的很容易認識朋友、遭遇愛情(姑且稱之),但是,一旦離開這條街,回歸了現實的本來角色,這些情感是否會分崩離析?
對於西街最好的記憶是坐在露天咖啡座上,看著來來往往各色人等,漫無目的地消磨掉一個下午。以往的旅行總是風塵僕僕,行程安排得滿滿的,沒有這等無所事事的時光;這次因為是春節,也懶得詳細安排,走動了兩三天便不大興趣,任自腐朽。
坐在這裡,同伴說,好多小混血哦。笑。據說西街是中國涉外婚姻最高的一條街,不過估計涉外是有的,婚姻倒難說。西街其實已經是西方人的西街了(亦是因此得名),西方人喜歡這裡也許是因為它既很中國又很西方。
在西街的酒吧裡,翻看一本本厚厚的留言冊,常常能找到某種地老天荒、悲天憫人的感覺。我想到《花樣年華》的那個樹洞。旅行是一種出逃,出逃的意義不在於逃到哪裡,重要的只是離開,離開原來的地方、原來的身份、原來的一切。在某個bar,忽然寫了許多許多話,然後心滿意足地離開。是不是這樣,因為“出竅”,就有了傾吐的欲望。
倘若用小布爾喬亞的眼光來看,陽朔不失為一個好地方,是精神的棲息地。所以,總有人留戀這裡。
認識一個客棧的老板娘,常常抱著孩子站在客棧門口出神。本以為她是地道的本地人,交談之下才知道她是汕頭人,到陽朔旅游,住了這家客棧,後來,竟成了這裡的老板娘。
有一個同城的女孩,在陽朔西街住了一個月,游山、泡吧、食美味、練口語、交朋友,回來後懷念不已。
在陽朔,這樣的故事還有很多。不過,我自認為並不是一個小資,對這個稱謂也沒啥好感。所以小資的天堂對我而言有時也像是地獄。陽朔、乃至整個桂林,虛高的物價是普遍現像。要砍價,狠狠地砍。如果拋開小布爾喬亞,用現實主義眼光看,濃濃的商業味實在要讓人作嘔。
看見一篇文章裡說,西街的小跑堂一個月的收入不過400元,而在西街一個晚上消費400元也是正常的事。小跑堂說,他們根本不在西街消費,“那是游客玩的地方”。
我旅行中最喜歡的一個地方,那裡的人稱呼我“姑娘/小姑娘”,猶如稱呼自家人一樣,倍感親切;在陽朔,一出門,我們聽到是“你好啊,美女……”
不管怎樣,一次就夠了,我不會再回到這個地方。
阿拉丁 西街早已沒有原住民居住,但買民族風情的東西還是當地商家盈利的噱頭。西街沒有什麼“絕無僅有”的特色商品,因為那裡賣的東西基本上也是在其他旅游區常見的,諸如花布、手鐲、工藝品,等等。價格也並不便宜。總之,一切都趨同了。
阿拉丁是陽朔的一家賣印度服飾的商店。店內的燈光打得很棒,尤其是飾品區,形成一片亮閃閃的眩目。牆上貼著老板去印度挑選貨品時拍的照片。算是給我留下印像最深的一家店了,在陽朔的日子,沒事就去逛逛。還有,店員的印度風打扮十分惹眼;即使是在西街,也是回頭率超高的了。
印像劉三姐 雖然對劉三姐不熟,但所有對陽朔的介紹中都力贊這部張藝謀導演的大型實景演出。那麼,就去看看咯。真是沾了實景的光,桂林山水本就那麼美,再加上張藝謀最擅長使用的色彩,配合上一流的燈光、音響技術,使得欣賞這場水中實景演出成為一次純粹、高級的藝術享受。結束後意猶未盡。
我想當地人和當地政府一定對張藝謀感激涕零,僅憑這部劇,每年就創造多少收入,提供多少就業機會。老謀子在雲南還有“印像雲南”,MS還有其他的“印像XX”……老謀子真會做人吶。
只是,這樣高密度的大型實景演出,展示了山水之美,是否同時,也污染了山水呢?
徐悲鴻故居 陽朔有徐悲鴻故居,游記裡卻很少提到,有個別提到的卻以“找不到”一筆帶過。這是一個冷門的景點。也許大師,已經不屬於今日紙醉金迷的陽朔。
名人遺跡從來是我最感興趣的部分,本以為找它需要費些周折,不料近在咫尺。西街走到盡頭,左拐,不用幾分鐘就到了。故居外牆鑲著幾面石碑,記敘徐悲鴻、齊白石、張大千等人在此寫生,民風淳樸的舊事。
徐悲鴻故居就在漓江邊上,門口就是江水和群山,景色優美,仿佛真能看見當年幾位大師在此談笑風生的身影。同伴說,如果徐悲鴻還活著,看到現在陽朔,真要氣死。
好笑的是,我們找到故居,卻吃了個閉門羹。不遠處的孫文演講堂亦是大門緊閉。一個工作人員在門後向我們比劃,大意是放假之類的。果然是一個冷僻的旅游點,還有春節期間放假的!
是吧,陽朔不需要畫家徐悲鴻、不需要國父孫文,只需要你來小資、來迷失、來沉淪。
其他
鞭炮 正直春節,飛機上一個桂林人告訴我,桂林今年可以放炮哦。果然,一進市區就聽到劈裡啪啦的鞭炮聲,看見商店門前落滿煙氣尚未散盡的紅色紙屑。我已經過了十多年沒有煙花爆竹的春節,再聽到這樣的響聲,仿佛又回到遙遠的童年。 後來在陽朔西街、龍勝大寨以及其他一些村子裡,到處聽到鞭炮的聲音,還有不少游客自己買了煙火,在夜色裡綻放。 當地的男孩子普遍喜歡亂扔響炮,走著走著,冷不丁前方就“啪”的一聲巨響,一股煙尾隨竄起,實在考驗心髒的承受能力。 在西街看到一個小女孩,獨自玩著小煙火,好像看見童年的影子,記得小時候最喜歡放的也是這玩意兒。同伴說:當然,這種最安全嘛! 幾個村莊 興坪漁村的聞名是因為克林頓曾踏足,慕名而去,大為失望,對克林頓去那裡干嘛深表疑惑。除了村民針對游客的擺攤設點、以及展示與美國總統的合影外,建築殘破不堪,沒有任何保護,並無什麼可取之處,十分懷疑是當地政府為制造聲勢把美國總統拉去溜一圈。從此以後,此地就以“總統之旅”大撈其錢了。我總覺得,開發景點本身並不錯,但不能與人文相背離,像興坪漁村這樣的卻未免簡單粗暴。 因為去興坪漁村,打消了徒步漓江的計劃,與我念念不忘的浪石村、冷水村擦肩而過。其實我並不知道這兩個村莊是什麼風景,對此也不抱多少幻想,向往之只是因為這兩個像極了武俠小說的地名(冷水、浪石)讓我浮想聯翩。帶干糧徒步穿行這兩個江邊村莊,途中找個也許屋棚漏風的驛站休息,是不是也有點古俠客的蒼勁風範呢?呵呵,也許沒有成行,倒留下更多想像的空間。
舊縣是遇龍河邊的村莊,據說是陽朔縣保存古建築最好的村子。古建築向來是我旅行中最喜歡看的東西,所以雖然第一天沒來得及上岸,後來還是找了時間專門又去了一趟。 舊縣是一個非常寧靜的村莊,田野裡綻放著黃色、白色的油菜花,一派與孟詩相若的田園風光。而剛進舊縣沒走多久就看到一戶高宅大院門口的對聯:宅近青山同謝脁,門垂碧柳似陶潛。對聯作得一般,但主人對謝、陶的傾慕可見一斑。揣測主人是不是一個在城市裡呆膩了回歸田園的風雅(或附庸)之人呢?可惜大門緊閉,否則還真想拜訪一下。 黎家大院和黎家宗祠是舊縣最有代表性的古建築。事實上,這個走出多位進士、舉人的大家族如今只剩下一座空蕩蕩的大宅子述說著往昔的輝煌歲月——而即使是這片宅子,甚至大部分珍貴的雕花窗廊已被商人拆卸到西街販賣。門口處一個修繕捐款箱安靜地擺放著,但我總覺得,這座千瘡百孔的宅子是再也回不到往昔的,而所謂的修繕也遙遙無期,它就在這裡慢慢衰老,直至死亡。 舊縣比興坪漁村少了功利的面孔,做生意的只看到老根家和毛毛家,主要都是為遇龍河漂流的游客提供午飯的。 老根家的老兩口都是蠻親切的人,也許是作為全村最為名望的黎氏家族的後代天生的一種耿直吧。有個家伙吃飽喝足後“挑逗”老根:老根,你家飯菜不錯,回去幫你寫游記啊!老根露出淳樸的笑意連連道謝(此人後來又改口說要老根自己寫,老根尷尬地說我不會寫。咳,挑逗老根,鄙視啊)。老根的老伴是個和藹的老婆婆,我們在樹下休息時還遞來了一個切好的橙子,說解解渴吧,還解釋著這個橙子不甜哪時的比較甜什麼的。 毛毛家叫蘭花山莊,在村子更深處,背靠山峰,所以更為冷僻。入口處是一道矮矮的茅頂門,兩邊還垂著葫蘆。見我們進去,主人便熱情地引我們進蘭花園參觀,介紹幾種蘭花葉子的分別,只是遺憾彼時並非蘭花開花的時節。蘭花山莊的院子裡還錯落擺放著形態各異的根雕。有趣的是,主人說這些東西並不售賣。倘若在武俠小說裡,舊縣的蘭花山莊,也可以是一個世外高人隱居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