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五點鐘我們到達裡格村,天上飄著零星的小雨,所謂的有傳統風貌的裡格村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村落,只沿著瀘沽湖岸建了一圈的客棧,這些客棧房子是典型的摩梭造型,木頭結構的,(我回來才知道,那就是是所謂的“花樓”)同行的幾對情侶選擇了“扎西的家”客棧,蔣林一家與我則跟著青城徑直朝前走,一直走到深入湖裡的半島上的一家客棧,大門上方清晰的兩個字“晴天”,呵呵,走進“晴天”希望晴天真的來臨。有了青城似乎一切都不用操心,我有點累,懶懶地坐在客棧走廊的長椅上,任青城與客棧老板安排講價,“要幾間房?”“兩間,他們一家一間……”我立刻坐了起來,“怎麼兩間?是三間……”青城壞壞地看著我笑,蔣林媽媽也笑“看緊張得臉都紅了”,我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又不是付不起房租”。 分配好房間,我和蔣林一家的兩個房間在二樓相鄰,青城在一樓我房間下面,每人每晚30元,在摩梭小妹的帶領下我進了自己的房間,窄窄的矮矮的門,我跨進第一步便重重地撞到了門框上,揉著被撞疼的頭,看到潔淨明亮的房間,兩邊靠牆各一張床,雪白的床單寬大明亮的窗戶,整個房間簡潔清爽,喜歡這種感覺。 送別小妹,關了門,坐在床沿窗邊,桌上花瓶裡插滿了野生的粉色波斯菊,外面就是瀘沽湖。隔窗看瀘沽湖自有另一番風情,此時的她,不是初見時深遠清高的樣子,也不是觸摸她時不染人間煙火的出塵脫俗,傍晚雨中的她,依然清澈不染遷塵,依然沉靜如昨,卻讓你感覺更真實,更親切。一棵文弱的樹,一頁清瘦的舟,這種安靜會讓你的心無端疼痛起來,你會心疼眼前的一切皆是一場幻覺,怕你揉揉眼睛抑或是一覺醒來後都化為烏有,你會心疼面對此時此景你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那種美到人的靈魂深處,美到你會有不知所措的無奈和傷感。記得小時候有數天不見爸爸媽媽,再見後我就會放聲大哭,如今見到瀘沽湖兒時的惆悵的感覺再一次重現。 我托著腮呆呆地看著窗外,才發現瀘沽湖真是一個適合發呆的地方,在這裡,可以什麼也不用想,心裡只剩下單純的空白,就那麼靜靜在看著眼前空闊安靜的湖面,遠處青山莽莽,此時,再也想不起那些處心積慮想要忘記的前塵往事。就這樣,靜靜地守在開滿鮮花的窗邊,就這樣守著窗外沉靜的瀘沽湖,過一天,一月,一年,一輩子,直到青絲變為白發,直到成為一尊塑像,沒有擾攘,沒有厭倦,沒有壓在心上沉沉的負擔,這就是我要的“歲月靜好”吧。直到青城在下面一聲吼“如飛,下來吃飯了”,我才從恍然的夢中清醒過來。 客棧的餐廳也別有特色,餐桌全是臨窗而設,用古樸簡陋的木頭釘成的桌椅坐上去更有山野幽靜的味道。我們五個人要了四菜一湯,飯菜不是很好吃,尤其是米飯,一顆一顆,硬硬的,強打精神吃了幾口。吃完飯,突然間瞄見了餐廳牆壁上一張一張的紙片來,是曾在此居住的人的留言,有贊瀘沽湖的“瀘沽湖,你真他*的美呀”;有美景思念佳人的“親愛的人,我終於來到瀘沽湖了,可惜卻沒有你”;有贊客棧的“晴天真是個好地方,下次還來這裡”;還有寫給黑風的,“好喜歡黑風,只是它的嘴有點發炎,請趕快好了吧”(注:黑風是本家客棧裡一條狗,龐大卻不臃腫的身軀,方正的眉眼,善良的表情,不認生,喜歡偎人卻不粘人,靜靜地臥在你面前,不刻意討巧,也不故意遠離,如身旁的瀘沽湖,讓你心裡覺得安靜、踏實,溫暖,素來怕狗的我幾乎是見它第一眼就打心眼裡喜歡);這些紙條顏色各異大小不一,內容卻都充滿了熱愛、滿足、留戀還有贊嘆,一時間我被這些深深感動了,也許我也該描上一筆的,拿起筆還是放下了,實在,實在不知該寫什麼,可是瀘沽湖,有一種無法言語的深情,你會懂得對不對? 由於下雨,天早早就黑了,包括蔣林一家也休息了,摩梭人每晚的篝火晚會也不能如期舉行了。夜晚的裡格村格外地安靜,好像整個天地都陷入沉沉的夢鄉,這是一個適合“窗畔臥聽雨打芭蕉聲”的夜晚,縱然這樣我和青城還是悄悄地溜出了客棧。他穿起防雨服,我撐起一把傘,沿著瀘沽湖岸靜靜地往前走去。這種感覺是奇妙的,和一位陌生的朋友,在異鄉綺麗的地方靜靜地走路,有客氣,有親切,有新奇,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實,我的心充滿了秘密的滿足的快樂。兩人一前一後,偶爾說上幾句話,不知不覺竟走了好遠。 十點多回客棧才發現我把房間的鑰匙搞丟了,青城重新穿上衣服說去幫我找,我攔不住,由他去,心裡卻想,這麼黑的夜晚,這麼長的路,小小一枚鑰匙,怎麼找得著?他消失在門外的夜幕中,我也不好意思躲在他房間做嬌小姐,就坐在客棧大門口的小凳上等他,摩梭小妹也陪我在門口站著,我們就閑聊起來。她是地道的摩梭人,但穿著打扮已經沒有一絲摩梭人的影子,只有從她的面容上還隱約可以感覺到本地人的特征,她肯定了外面對摩梭人的傳說,有關“走婚”的傳奇,有關勤勞能干的摩梭女人、幸福悠哉的摩梭男人。我問她長大後願意選擇哪一種婚姻方式,她很平靜地回答,不知道,還是認可本地風俗的吧,不覺得有什麼不好。我很較真地反問她,一生一世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不比那種露水般的情緣更符合人的內心需要嗎?她搖頭,相愛也未必要時時刻刻在一起,我們這種情況還可以避免很多生活在一起的煩惱。我點頭。問她有沒有走出過瀘沽湖,她說沒有,我問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什麼樣嗎?她說不想,還是覺得家鄉好。聽了她的話,我心裡覺得暖暖的,有時候堅守也是一種精神,對於一個民族來說在不能堅守的空氣裡還能堅守這一份堅守,尤其體現在新一代身上,實在難能可貴。摩梭人瀘沽湖固然讓外面的人趨之若鶩,其世外桃源般的神奇美麗固然令人著迷,但環繞的山路,重重的大山,無論走出去還是走進來都要付出更多代價,所以山區貧困、落後、枯燥,所以人們追求更方便舒適的生活,這也屬人之常情。可我分明從這些新一代摩梭人的身上看到了這樣一種美麗的自信與對這片他們世世代代生活的土地的肯定,我想我終於明白了瀘沽湖的神奇之處了。 大概四十分鐘後,青城回來了,說沒找著,在我預料之中,我很平靜地讓小妹幫忙看有沒有備用的鑰匙,突然青城像變戲法似地從衣兜裡拿出鑰匙,“找到了?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找得到?”“我在咱們走的路的盡頭找到的啦。”青城是閩南人,說話有著與台灣人相似的口音,瓊瑤戲裡翩翩的男主角讓我一度痴迷於這種溫柔。望著他微笑的潔白的牙齒,還有他被雨打濕的衣服,想著他一個人在崎嶇的小路上,戴著頭燈,一點一點往前照,往前找,我感動得不知道說什麼好,只一個勁兒地重復“怎麼可能找得著?怎麼可能找得著?”他嬉皮笑臉又得意洋洋,“我真希望找不到啊,那樣子你就可以寄宿在我這兒了!”我打他,後又歡天喜地地給辛苦的人兒泡上一杯熱茶,兩個人坐在雨夜的窗邊天南海北地聊到很晚。 他講從他大學畢業到參加工作再到目前的經歷,談他熱愛的工作,談他的理想,更多地談他對旅行對攝影的熱愛,然後從他那個碩大的包裡像機器貓似的源源不斷地掏出寶貝來,有他摯愛的防水防風的衝鋒衣,有登山鞋,有專業的照相機及大容量的儲存器,有各種藥品,有用來增強能量的食物,還有送給本地小孩子的糖果(考慮至此,真的狂暈!)等等,因此讓我這個懶人揀了便宜。只帶兩身單衣的我到麗江的第二天就認識到了懶惰的後果,好在已經認識了青城,他就很仗義地把自己厚厚的外套借給我,所以從我後來拍的照片中都可以看得出來如飛一直穿著寬寬大大的男士服裝,雖然有點滑稽,但我的笑容決不是瑟瑟發抖的。以至後來我理所當然地穿成了自己的衣服,分別的時候都不想脫下來還給人家,唉,青城好人難做啊。還有,衝涼用的洗發水、以及受傷時貼的創可貼、收買當地小朋友的糖果都是拜青城大俠所賜,還有我出行時帶了只能拍十幾張照片的相機後來干脆棄置不用,全部由他代勞了,又是專業水平又有敬業精神,我落得一身輕松,還臭美地大大地秀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