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敲了一家門，沒人。 有點泄氣，沒有傳說中受人熱情接待的美好。打起精神又來到一戶人家，裡面正在整飭房子，兩三個男人在忙碌著，一個男人迎上來，我誠懇地說明來意，他立即就讓我們進來，然後出來一位四五十歲年齡的老媽媽，戴著摩梭女人很典型的四方角的帽子，我見第一眼就對他的帽子產生了強烈的興趣，就那麼松松的一片擱在頭上，真擔心會掉下來。老媽媽的衣服也是當地人獨有的，說著我們聽不太懂的話，然後她就領我們進入他們的正房，拉開小小的昏暗的電燈，讓我們坐下。打量房間，這就是傳說中的祖母房了。屋裡挺寬敞，就是光線不好，南面是一張造型奇特的床，有屏風，很古老的那種床，充滿了奇異的感覺，房間的西面是一排放東西的閣子，中間占大位置的是神龕，我也看不懂，只覺得奇奇怪怪的。屋子神龕的前方就是我們坐的前面，是一個大大的黑黑三腳架模樣的東西，下面一堆火在靜靜在燃燒，我問摩梭媽媽是用來干嗎的，回答是燒飯用的，下面那堆火只要有老人在，一年四季都不能熄滅，我好奇地望著那堆小小的火，那這樣燃燒要浪費多少木材啊，太浪費了啊，萬一他不小心自己滅掉了呢？再往後面牆上有一面小門，我問那是儲存東西的嗎？摩梭媽媽說那是家裡的祖母去世後要從那扇門抬出去，並指了旁邊一處台子說那是停放祖母屍體的地方，說得我毛骨悚然，卻印證了祖母在摩梭家庭裡至高無上的地位的傳說。 摩梭媽媽給我們倒上熱氣騰騰的茶，拿出自家產的核桃，我們不客氣地接受。這兒核桃的形狀不是圓型的，而是像個橄欖球，皮也沒有我們吃過的難敲，只用手稍微用力就可掰開，味道也分外香甜可口。端起茶喝了一口，雲南盛產茶，我不知道主人家給我們喝的是不是有名的譜洱茶，味道還真是不錯，清香撲鼻，喝下去通體舒暢。 接著那位大伯也走了進來，手裡拿了兩個白白的鴨蛋，含混不清地對我們講，說女兒不在家，照顧不周，只能請我們將就一下了，我突然間一下子明白過來早先那位阿婆說的話了，感情摩梭女子的厲害之處就在於此啊，很小的年紀就擔負起家裡的重任，只要女兒成人，哪怕是上點年齡的家庭婦女，她們對家庭的責任算是完成，接力棒就傳給自己的女兒了。可是如果一家沒有女兒呢，豈不是再也過不下去了？我費解。那位大伯敲碎鴨蛋在三腳架上放上鐵鍋，翻，炒，做了一鍋的蛋炒飯，分別給我們盛了滿滿的一碗。看著滿滿的碗，我心裡真是又感動又害怕，這兩個鴨蛋也許是家裡比較好的食物了吧，那麼真誠地款待我們這兩個陌生人；可是這麼多飯我兩頓也吃不完啊，求助地看看青城，他愛莫能助地苦笑看著我，我知道指望不上他了。 蛋炒飯炒的不是很有味道，在我看來已經足夠好了，他們又端出腌的酸菜，還有囫圇燒的土豆，第一次吃到這樣的土豆，沒有紅薯好吃，卻有種特別的清香，再加上在這種環境中，我竟也吃得津津有味。我拿出青城帶的一袋糖果給摩梭媽媽，心中歉意滿滿的，如果多帶些東西就好了。 飯後青城忙著拍照，跑出去與工作的大伯聊天，我則留在房裡與那位媽媽聊天，與他們講話真的很辛苦，尤其是他們的語言，我只能聽懂一句半句，也是連蒙帶猜，與她說話我盡量用最簡單的句子清晰地表達，所以她說她能聽得懂我說話，而聽不懂帶有福建口音的青城的講話。 摩梭媽媽靜靜的，有著當地人普遍的莊重的表情，也有著女人的自然的和善和嫻靜，我喜歡這種類型的女人，沒有那麼多狂熱的夢想和喧囂的心事，只安安靜靜守著家，守著自己的生活，一生單純地做著女人。我問她本地走婚的風俗，問她年輕時候是不是也參加走婚？是不是本地的女孩子從小都能歌善舞。她說現在與他在一起生活的不是她的兄弟，而是他的丈夫。但他的兒子是走婚，已經與另外一家的女子有了孩子，他的兩個女兒正處於待嫁年紀；至於她自己，她的娘家在小洛水，與楊二車姆娜同村，她自己年輕的時候也經常唱歌跳舞，但年齡大了就很少唱了，我正想請她唱一曲，青城在外面叫人，摩梭媽媽拉著我出房間，來到對面一間小房，裡面有兩張床，我正迷惑不解，她告訴我這是她兩個女兒的房間，然後翻箱倒櫃找出一件嶄新的衣服來，綠色的綢緞布料，上面繡滿了花紋，華貴而美麗，然後又拿出一條白色百褶長裙，一條紅色的長長的帶子，再拿出一個我見過的摩梭女子戴的帽子，黑色的帽子上插著看似俗氣卻美不勝收的花，長長的假發模樣的一束垂下來。摩梭媽媽說，你好看，穿上衣服好看。我知道她的意思了，她想讓我穿她女兒的衣服秀秀，我喜出望外地接受了。她邊幫我穿衣服邊說，這個，在外面穿著照像要收錢的。我穿好衣服，她眼睛裡泛出微微的柔和的光澤，像看著心愛的孩子，我忙拉她走出房間叫青城幫我們照像，青城笑我“燒包”，呵呵，我也來到了女兒國，做了一回摩梭的女兒。 美好的時光總是走得飛快，我們要告辭了，讓青城幫摩梭媽媽拍了一些照片，並要了他們的通信方式，說回去後把照片寄給他們，然後戀戀不舍，告辭。 在摩梭媽媽家做客這一段在我此次麗江之行中占有非同尋常的分量，具體原因我不知道，也許它迎合了我內心中的某些最美的渴望，以至在回去的日子裡多次在我的夢中回旋，又漸漸讓我的內心增長了更深的渴望，多年後的雲淡風清的某一天，如果還有當初這般年輕多情的心靈，那麼我必定不辭辛苦，再來這方美麗的天地，也許善良的阿爸阿媽已白發蒼蒼，但我仍是他們當年那個有著怯怯笑容的摩梭女兒。 另：青城已依約把照片給他們寄了去，想必現在已收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