閩南隨筆:日暮鄉關何處是

作者: 醉翁之意

導讀閩南隨筆:日暮鄉關何處是題記: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是,牧童遙指杏花村。 -(唐)杜牧 (牧童遙指杏花村) 一 一張發黃的全家福,拍攝於水頭照相館,那是母親的家鄉,背景父親選了一幅金門榕園的風光圖。自從1949年~1958年以來,不安寧的福建沿海戰事,使得我的爺爺流落到了離金門一水之隔的(同屬金門縣的)小嶝島,爾後的炮戰又 ...

閩南隨筆:日暮鄉關何處是題記: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是,牧童遙指杏花村。

-(唐)杜牧



(牧童遙指杏花村)



一張發黃的全家福,拍攝於水頭照相館,那是母親的家鄉,背景父親選了一幅金門榕園的風光圖。自從1949年~1958年以來,不安寧的福建沿海戰事,使得我的爺爺流落到了離金門一水之隔的(同屬金門縣的)小嶝島,爾後的炮戰又遷移安置到了南安縣的水頭鎮。

文革初期,父親畢業後帶著兩箱“技術資料”(如今這些留在老家,記載著父親心血的紙張,已是蟻類們的樂園),從廈門離開了戀人來到福州,幾年後又帶著這兩個箱子,“逃回”到當時比較偏僻的水頭,“隱居”在“雞籠”山上,再後來才是定居泉州。現在憑著石材市場而繁榮起來的水頭鎮,把這裡改成叫“奎峰”山(因為“奎峰”和“雞籠”在閩南語的發音相似)。這“雞籠”山腳下有座村子叫做“山前”村,是我外婆家。離村三裡地就是水頭街了,父親就是在這裡認識了我的母親,她當年在這條街上學刺繡。

打我記事起,在父親的“言傳身教”下,在伯父“闖蕩江湖”(行船人)泊來的故事中,我的“視野”就已經無限膨脹。五歲便開始跟隨著父親“走南闖北”,記得第一次去廈門,起夜後走錯房間,大哭一場睡著在父親溫暖的懷抱;記得第一次回去小嶝島,那夜金門的炮襲中,父親抱著我,拉著奶奶,跑進地洞的情景;記得父親經常拉著我的小手,徜徉在古城的彎街僻巷中,或者是水頭街道上,安平橋的碼頭邊有一家牛肉丸店的香味,至今我仍然不曾忘卻。惟有塵封中的故鄉,成了父親心中一個永遠的夢。

又是一年的清明節,我在一個春雨綿綿的日子,來到了和金門一衣帶水的小嶝島,眺望那“煙波之上”的故鄉,和為長眠於此的爺爺奶奶和父親掃墓,那一晚我又夢見了父親和那張老照片。



已經記不清是哪一年的夏天了,奶奶和父親帶我第一次回到“故鄉”—小嶝島。說起小嶝島,大家也許很陌生,如果我告訴你那是靠近金門的英雄三島,就明白啦。哦!當年炮戰的前線呀。英雄三島指的是“炮戰金門”時的大嶝島、小嶝島和角嶼(隸屬於金門縣,為泉州市轄區,現屬廈門市翔安區)。如今的三島雖然開放了旅游觀光,卻依然是海防的前哨。

奶奶曾經告訴我們,當年的中國人民解放軍用三個半團的兵力解放金門島時,就從這三島出發的。原住民大部遷移到南安一帶。進攻的解放軍,當天就登陸占領了金門的古寧頭地帶。由於北方軍種不懂潮汐時間的掌握規律和指揮戰略上的判斷錯誤,致使戰役失敗,死傷九千余勇士。伯父當年是跑船的,被強征為渡海船夫。因為這時的解放軍,自從南下以來,勢如破竹,沒有遇到什麼有力的抵抗,開始有了驕兵的習氣,況且沒有很好地做足當地群眾的工作。當地老百姓仍然把征船夫,看作是舊時的抓壯丁。跑了許多航海經驗豐富的船老大,這也是失敗的原因之一吧。

伯父能在今天,為我們講述自己當年的戰爭經歷,得益於天意,當年他運送的軍船,行駛在半路上出了故障。現在島上的傳奇人物還有離休後的洪順利(支前民兵)和張國貞(早期的地下黨人)。

在1958年炮擊金門前的某天,洪順利和一位女戰友(洪秀樅)化裝成打魚的夫妻,到金門島上去偵察軍事目標,表現得十分出色,還悠閑地在島上看完戲後才回來。因此作為傑出的民兵代表到北京接受表彰,見到毛主席,據說毛主席接見他時,還授予他一把“五四式”手槍。有一次我去同安看望他時,見過這把手槍。如果帶上幾瓶好酒,還能聽他講述精彩的歷險過程。有一年我回小嶝島,他也在,我們還一起出海打魚。

在炮火時打時停的那年夏天,奶奶和父親帶著我,從水頭經鄭成功故鄉的石井到蓮河鎮,再從蓮河碼頭坐輪渡,大概四十分鐘就能來到小嶝島。雖然過去了好多年了,“阿婆”也離開了人世,可是當年“阿婆”煮的點心—海蠣面線,我還記憶猶新,是鹹了些,但我一口氣吃得底朝天。“阿婆”家是我們島上的一門堂親,還有一家我要叫金土伯、金蓮嫫。從血緣關系來講,這家應該更親。奶奶每次上島,總喜歡來“阿婆”家,上一輩人的關系,我們已經有些模糊。

上島的晚上,對面的金門縣城“剛好”打來了炮彈,奶奶和父親抱著我,隨著人群朝地道跑去。因為這裡炮戰不斷,所以家家戶戶附近修了不少“地洞”(當地人的叫法)。“婆阿”卻習以為常,不逃避,坦然地面對炮火的肆虐,如今想起來,仍心有余悸。



(炮火陣地凝固的硝煙,發表於2005年的攜程網)



從這以後,小嶝島便烙在了我幼小的心靈深處。父親去世後,遵從他的遺願,三年後,把他的骨灰迎回了故鄉和爺爺、奶奶合葬一起。由此每年的清明前後,我幾乎都會和伯父上島來掃墓。

在島上,爺爺當年修建的老房子,戰後殘存的只有後落的兩間廂房,其余的沒能幸存下來。這樣的房子與周圍新蓋的顯得格格不入,卻也是戰爭的見證。走在島上除了這裡,和那些已經封存的炮火陣地外,已經感受不到曾經的硝煙。曾有人建議翻建,我認為可以作為“文物”保存下去。現在的房內存放著伯父“討海”用的“家什伙頭”。伯父如果上島來,都能在海灘上見到他佝僂的身影。他的絕活是抓章魚。我還記得初次和他“討海”的經歷,這對我來說是挺新鮮的事。伯父告訴我,退潮後章魚躲藏的地方,會有氣孔。一定要學會辨認這種氣孔,“狡猾”的章魚一般有二個氣孔,作為逃脫時使用的。

在灘塗上的伯父,手拿鎬頭,眼睛專注地搜尋著章魚的“蛛絲馬跡”,常常幾下猛挖,就會有收獲。每次上岸身後的背簍總是滿載而歸。後來有了年紀,就顯得力不從心、氣喘吁吁。這幾年和我回去掃墓的,是阿賓哥,我們也會下海。一次我按照伯父指點的方法,認准了氣孔,用力一踩,章魚從另一孔中嘣出,讓我逮個正著,興奮不已。而賓哥大叫一聲,原來他抓到卻是水蛇。

島上的居民,除了討海為生外,大都“跑外輪”(當外輪船員)。留下來的還是以養海蠣(也有叫做蚵)和海菜(即紫菜)為主。用來生養海蠣的叫做“壕堆”,由兩塊石塊堆砌而成,隨著潮汐的漲跌,海蠣就能繁衍生息。長成後,削下來挑上岸,回家剝出“蚵”來就可售賣,曬干後的價格更高,外殼磨成灰或直接可蓋房子用(現在已很少這樣的建築,所以海岸邊可見隨處丟棄的蚵殼);而紫菜只須在灘塗上搭好架子,海水一來就會有收成。如今大多用泡沫板固定在海灘放養,所以海面上經常有白色的漂浮物,好像沒有以前環保,也沒有過去好吃了。



(雜草叢中炮聲濃,2005年發表於攜程網。)



這幾年,小島變化最大的是房子蓋了不少。可是年輕人已不滿足於孤島上的生活,紛紛外出尋找新生活(島上幾乎快成了老人島),掙到錢的就回來蓋房、娶妻、生子。如今在廈門買房置業的也越來越多啦,留下來的都是些滿臉蒼桑的老人。

現在有著戰爭遺跡和美麗沙灘的小島吸引了眾多的游客,以前只有商販和零星島民進出的小島熱鬧了起來,一些村民開起了餐館,諸如利用原先戰備的地洞,開了幾間地道餐館或沙灘邊的野味海鮮大排檔。也有人辦起了“海上看金門”的游船項目。我們小時候避難過的地洞,在村委會的門口建起了公園。但願小嶝島不要隨著金門的開放和觀光業的發展,而破壞和改變她的寧靜和容顏。

這就是我的故鄉,確切地說是我爺爺寄居的地方。每當我上島來,都會站在海灘上遠望同樣是海島的金門,陽光下是那麼地清晰、那麼地近在咫尺,又是那麼地遙不可及……



(芭蕉樹前有人家)



(嬉戲的孩童和身前的金門)



2004年12月20日,驚聞洪順利老人過世了,12月23日在廈門大禮堂舉行追悼大會,當天骨灰運回小嶝,與藍天大海為伴。

最近又聽說,當年廈門的五位地下黨之一的張國貞老人也去了……

英雄三島旅行提示:


1、目前英雄三島除角嶼完全駐軍外,小嶝、大嶝可以自由觀光,不收門票。

2、由於大嶝的海堤大橋的修復,和原炮戰陣地建起了觀光園,收取了門票30元,大嶝島嚴格說來是半島,廈門有兩路公交車直達大嶝鎮,交通方便。

3、小嶝島還保持著原生態,每天固定有一班渡船進出,隨著潮汐的規律,時間不定。也可租小船進島。如果是從南安石井(鄭成功故鄉)方向過來的,可由蓮河碼頭搭渡;如果從廈門方向過來的,則經由大嶝碼頭進島。一般船票是3~6元,租小船可幾人合租,價錢在30~50元之間。

4、上島後可找經營游船的,談妥“海上看金門”項目,順便讓他在角嶼靠岸或環繞一周。特別推薦的是“白哈礁”,這裡當年是“敵我雙方”爭奪焦點中的焦點,幾經易手,彈痕累累。

5、住宿的話,可向開餐館的人咨詢,島上的人非常熱情,可借宿,現在還沒人開旅館,或者回到大嶝過夜。

2007年清明時節追記

附錄:清明節和寒食節的來歷

我國傳統的清明節大約始於周代,已有二千五百多年的歷史。清明最開始是一個很重要的節氣,清明一到,氣溫升高,正是春耕播種的大好時節,故有“清明前後,種瓜種豆”。“植樹造林,莫過清明”的農諺。 後來,由於清明與寒食的日子接近,而寒食是民間禁火掃墓的日子,漸漸的,寒食與清明就合二為

一了,而寒食既成為清明的別稱,也變成為清明時節的

一個習俗,清明之日不動煙火,只吃涼食的來歷是跟一段歷史典故有關。

相傳春秋戰國時代,晉獻公的妃子驪姬為了讓自己的兒子奚齊繼位,就設毒計謀害太子申生,申生被逼自殺。申生的弟弟重耳,為了躲避禍害,流亡出走。在流亡期間,重耳受盡了屈辱。原來跟他一道出逃的臣子,大多陸陸續續地各奔前程去了。只剩下少數幾個忠心耿耿的人,一直追隨著他。其中一人叫介子推。有一次,重耳餓暈了過去。介子推為了救

重耳,從自己腿上割下了一塊肉,用火烤熟了就送給重耳吃。十九年後,重耳回國做了君主,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春秋五霸之一的晉文公。

晉文公執政後,對那些和他同甘共苦的臣子大加封賞,唯獨忘了介子推。有人在晉文公面前為介子推叫屈。晉文公猛然憶起舊事,心中有愧,馬上差人去請介子推上朝受賞封官。可是,差人去了幾趟,介子推不來。晉文公只好親去請。可是,當晉文公來到介子推家時,只見大門緊閉。介子推不願見他,已經背著老母躲進了綿山(今山西介休縣東南)。晉文公便讓他的御林軍上綿山搜索,沒有找到。於是,有人出了個主意說,不如放火燒山,三面點火,留下一方,大火起時介子推會自己走出來的。 晉文公乃下令舉火燒山,孰料大火燒了三天三夜,大火熄滅後,終究不見介子推出來。上山一看,介子推母子倆抱著一棵燒焦的大柳樹已經死了。晉文公望著介子推的屍體哭拜一陣,然後安葬遺體,發現介子推脊梁

堵著個柳樹樹洞,洞裡好像有什麼東西。掏出一看,原來是片衣襟,上面題了一首血詩:

割肉奉君盡丹心,但願主公常清明, 柳下作鬼終不見,強似伴君作諫臣,倘若主公心

有我,憶我之時常自省,臣在九泉心無愧,勤政清明復清明。

晉文公將血書藏入袖中。然後把介子推和他的母親分別安葬在那棵燒焦的大柳樹下。為了紀念介子推,晉文公下令把綿山改為“介山”,在山上建立祠堂,並把放火燒山的這一天

定為寒食節,曉諭全國,每年這天禁忌煙火,只吃寒食。

第二年,晉文公領著群臣,素服徒步登山祭奠,表示哀悼。行至墳前,只見那棵老柳樹死樹復活,綠枝千條,隨風飄舞。晉文公望著復活的老柳樹,像看見了介子推一樣。他敬重地走到跟前,珍愛地掐了一下枝,編了一個圈兒戴在頭上。祭掃後,晉文公把復活的老柳樹賜名為“清明柳”,又把這天定為“清明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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