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哲倫君魂逝兮,拉普拉普今安在

作者: shenxinghan

導讀你本是塵土,仍要歸於塵土。(You are dust, and to dust you shall return.)――《舊約 創世紀》第3章17節在宿霧城碧灣淺峽的對岸,靜臥著貌似平凡的一個小島--麥克坦島。對商旅而言,它意味著本地區唯一的國際機場;對游人而言,它意味著小島東岸林立的度假酒店和珊瑚礁海岸;對政治家和經濟學家而言,它意味著東盟會議上亞洲各國的角力;可是它對我來說,卻是斯蒂芬·茨 ...

你本是塵土,仍要歸於塵土。(You are dust, and to dust you shall return.)――《舊約 創世紀》第3章17節在宿霧城碧灣淺峽的對岸,靜臥著貌似平凡的一個小島--麥克坦島。對商旅而言,它意味著本地區唯一的國際機場;對游人而言,它意味著小島東岸林立的度假酒店和珊瑚礁海岸;對政治家和經濟學家而言,它意味著東盟會議上亞洲各國的角力;可是它對我來說,卻是斯蒂芬·茨威格在《麥哲倫傳》中標注的一個大大的驚嘆號,附著1521年4月27日這一天:剛剛勸服宿霧島酋長皈依天主教的麥哲倫,躊躇滿志地登上麥克坦島,希望同樣能說服此處的土著,不料話不投機動起了干戈,當地最驍勇的百夫長Lapu-Lapu將短劍刺進麥哲倫的胸膛,偉大的航海家在不甘中慢慢死去,“維多利亞”號倉惶西逃,並於次年回到西班牙,實證了大地球體說,人類歷史由此改寫。四百八十六年之後踏上這片土地,當年那著名的戰鬥早已無跡可循,只有後人在古戰場的地點豎起了兩座紀念碑,分別紀念麥哲倫和拉普拉普。歷史總是喜歡嘲弄創造它的人類,這兩座紀念碑相距不過百米,空氣中似乎有些尷尬,拉普拉普不願面對這個老對手,默然轉過身去,左手持盾右手握刀,在陽光裡自信地展示著古銅色的健碩和勝利者的驕傲。麥哲倫的魂魄則安然在他的穹頂下幽思著“仍憐故鄉水,萬裡送行舟”,欣慰著菲律賓成為了東半球最大的天主教國家。一對生死冤家相鄰著同被供奉,此景在全球也應屬罕見。就此請教當地人,卻得到了毫不猶豫的肯定答案:麥哲倫給菲律賓人帶來了信仰和福音,理當景仰;拉普拉普是在殖民化浪潮中戰勝西方入侵者的亞洲第一人,功不可沒。仰望著驕傲的戰士拉普拉普,遙想他當年一戰成名之後是榮耀平靜頤養天年的下半生?還是葬身於另一場部族間血腥的廝殺?抑或在虎豹遍地的茂密雨林裡不知所終?可惜當年的西班牙船隊已經狼狽而去,一切的一切都湮沒在史海裡。此地此景不禁讓人念起赤壁豪情萬丈的周郎,“方其破荊州,下江陵,順流而東也,舳艫千裡,旌旗蔽空,釃酒臨江,橫槊賦詩,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當年出征跨洋的麥哲倫船隊,五艘船中只剩旗艦“維多利亞”號回到了西班牙,但這足以給哥白尼強有力的佐證來完成他的《天體運行論》,在麥哲倫死後八十載的1601年,意大利人利瑪竇到北京向大明朝進貢天主圖像和萬國圖志,中國人第一次知道了系統的地球理論,可惜縱有徐光啟和李之藻的遠見,明神宗也無其先祖朱棣的魄力和財力了……這些所提及的響當當的人物,和那些默默無聞的麥哲倫的水手們哪裡去了?在給每一段歷史做完或多或少的注解之後,每個人都各自歸位:Ashes to ashes,dust to dust.夜宿兩紀念碑數百米開外的麥克坦香格裡拉度假村。睡夢中聽聞麥哲倫和拉普拉普的刀兵相擊之聲,一驚躍起,掀起窗簾,星空下的海灘怎又歸於沉寂了?一絲曙光扯開了天際線,呼應著漸漸黯淡下去的星光。我也無心睡眠,走去海灘看日出。輕濤拍打礁石的聲音愈發映襯著海灘出奇的安靜,觀景亭裡有個熟悉的身影,母親竟也來看日出了。我們並排坐在亭裡,摒住呼吸,看那東方變幻迷離的霞光和洋面萬頃波濤的點點龍鱗。太陽終於完全躍出了海面,長抒一口氣,我剛待開口,母親搶先發話了:“待我百年之後,把我的灰燼撒入這大海裡去,干干淨淨。”我不禁錯愕,隨即微笑著應了,誰會料想到一對母子在這美好的早晨竟在海邊談論著生死大義,但誰又沒有那最終的歸宿呢?所以何須諱言。“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而天地曾不能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於我皆無盡也。而又何羨乎?”鬥轉星移的瞬息萬變莫不將物我歸一,不求永恆,已然永恆。《赤壁賦》的禪意如此解讀,似又精深了一層。閑談之間,一只不知名的大鳥撲棱棱地斜刺裡劃過海面去,正如“雁過長空影沉寒水”。但凡人生,莫不如此。Cest la vie.



(拉普拉普和左後方的麥哲倫紀念碑)



(西班牙古堡)



(滄桑隨風逝)



(池畔待日出)



(薄荷海朝陽)


精選遊記: 宿霧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