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葉世界,微笑菩提

(蒲甘佛塔)
12 蒲甘的記憶碎片蒲甘於我,是一個有回憶的地方。
第一個回憶,金色緬甸旅館。
這是一個有著家一樣溫馨的旅店。原本計劃只在金色緬甸旅館住一晚,第二天搬往蒲甘老城的Thande酒店。可就是這打尖兒的客棧,我卻一住三日,只因不舍這裡和藹的老板和熱心靦腆的伙計。每天早晨,在旅店的二樓平台上,我可以悠閑的吃早餐,而那個歲數不大的小姑娘會靜靜的站在遠處,為你添茶到水;每天我回到旅店的時候,都可以看見老板燦爛的笑容,聽見關切的問候。
後來,在蒲甘老城溜達的時候,路過Thande酒店。耐不住好奇,進去轉了一圈,的確豪華舒適得多,且又緊鄰著伊洛瓦底河,風光無限。
可我還是喜歡金色緬甸旅館的簡單的溫馨。
金色緬甸旅館的老板是半個華僑,能說半生不熟的中文。但從他黝黑的面龐上,我看不出他的中國血統,倒是他的太太長得頗像中國人。老板喜歡用中文和我聊天,聊蒲甘,聊緬甸,聊他的小店。我問他生意好做嗎?老板搖搖頭說課稅太重,掙不了多少錢。我說那也應該比一般的緬甸家庭好一些吧。老板嘆口氣回答說他想能多攢一些錢留給孩子。
我是一直以為店裡面那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是老板的孩子,利用假期幫父親做事。忙開解老板說你的孩子很能干,這麼小就幫你做事。老板搖頭說那只是幫忙的伙計,不是他的孩子。如果他的孩子能像他一樣,他也不會如此操心。他又問我有沒有小孩,我說還沒有呢。老板說等你有了孩子你就明白了。
晚上,坐在院子裡和米吉,迪亞娜聊天,卻總聽到如青蛙般的叫聲。循聲望去,只見老板娘身上掛著一個不小的孩子,聲音是小孩兒發出來的。我還奇怪,怎麼一個孩子可以發出那樣的蛙鳴?借著屋裡照出的燈光,我看清了孩子的臉,沒有聚焦的眼神和窄小的額頭,我心裡明白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
第二個回憶,集市中的午餐。
我喜歡逛緬人的集市。從金色緬甸旅館出來,右轉,走五十米,就是集市。我每天都會進去溜達一圈。而每次,我都會有收獲,一盒蜜柚,一塊兒緬甸絲綢,一只漆碟等等。而我收獲更多的是緬人的微笑,緬人的友誼。
我喜歡看緬人的靦腆而真摯的笑容。大概很多如我一樣的都市人都已經忘記如何微笑了,臉上掛著的那種職業而程式化的笑容不是真正的笑容。有一天在電梯間低著頭等電梯。猛一抬頭,電梯如鏡的門上映出自己蒼白僵硬的臉龐,再看周圍的人,表情亦如我這般。
世態炎涼,經歷的太多,讓人惶恐。可是,並不富足的緬人所經歷的苦難,又怎是我們所能了解和觸及的?但為何他們的笑容如此燦爛,就像融進了金子。
我在市場的一個賣漆器的小店坐了很久,只是為了挑選幾件我滿意的漆器。店主是個戴眼鏡的姑娘,圓圓的臉。她倒不嫌我的挑剔和麻煩,耐心的推薦著貨品。我幾乎把她的小店翻了個底朝天,最後也只買了三只漆盤。並不是我十分中意這些盤子,只是我實在不好意思在人的店裡禍害那麼久,而什麼東西都不買。
交易順利完成,我拎著我的盤子,向店主打聽哪裡可以吃飯。這兩天將裊烏街面上的小飯館吃了個遍,實在找不出新意。店主問我可不可以吃緬餐。我說當然。於是店主說如果我不嫌棄,可以和她們一起吃,她的母親剛好來送飯了。我說真的可以一起吃嗎?店主的眼睛笑得眯了起來,說當然可以。
飯食很簡單。一碗炒飯,一盤小菜,還有一些類似於蝦片的油炸食品。店主的母親一個勁兒的往我的碗裡夾著菜,怕我不夠吃,又將自己碗裡未動的飯撥給我。我吃的很香,而且很飽。
緬人的熱情款待讓我驚喜,感動。並不是因為吃了一頓免費的午餐,而是我收獲到緬人的友誼。
第三個回憶,馬車夫叮咚。
我想如果我雇用的不是叮咚的馬車,我的蒲甘之旅不會如此完美。
黎明時分,叮咚趕著馬車從街道的盡頭奔跑到旅店門口,清脆的馬蹄在空蕩的街道上回響。在這種歡快的節奏中,我迎來了在蒲甘的第一天。
叮咚是個開朗的緬人,他很會逗我和米吉開心。他會說他的姐姐如何厲害,叉著腰站在家門口檢查他有沒有喝酒。但凡聞到一絲酒氣,就不讓他進家門。我說叮咚,你的姐姐可以到北京當交警,專門負責糾察酒後駕車。叮咚說那北京的司機可要倒霉了。
叮咚帶著我們去蒲甘大大小小的佛塔,如同導游。他指點著地圖,告訴我們這個佛塔的名字,位置,主要看什麼。然後對我和米吉說,去吧,看個夠。如果我說我很喜歡這個佛塔,叮咚會問我要不要多呆一會兒;如果我說這裡的風景很好,他會停下馬車,讓我去拍照;如果我說我渴了,想喝冰冰涼的檸檬汁,他會立刻趕著馬車帶我們去喝水。叮咚不會帶著我們去購物,除非我們要求。但我們沒有要求,叮咚也就沒有提出要帶我們去購物。
清晨爬上瑞三道佛塔看日出,我愛極那種在高處俯瞰蒲甘荒原的感覺。立於佛塔之上,靜觀雲起。世事如雲般變幻莫測,但在緬人心中,佛的精神卻是永恆。我想就是因為緬人心中有佛,他們待人才如此寬厚真誠。所以每到一處佛塔,我都會問叮咚,這座佛塔可不可以攀爬。而叮咚每介紹一個佛塔都會在最後加上一句:這個佛塔禁止攀爬。為了保護佛塔,蒲甘可以攀爬的佛塔已經很少了。但叮咚還是帶我去了能夠爬上頂端的佛塔。
傍晚,我和米吉去伊洛瓦迪和看落日,叮咚在河邊的小餐館等我們。待我們回去的時候,叮咚已經喝了一瓶啤酒。於是,米吉又陪著叮咚干了一瓶。我說叮咚,小心今天晚上你的警察姐姐又該不讓你回家了。叮咚說他會偷偷溜進家門。只要我們不向他姐姐告密,就可以了。我和米吉連忙發誓說我們不會出賣叮咚。
回旅店的路上,我們的馬兒娜娜開始發脾氣,將馬車駕得左搖右晃。叮咚說今天被我們耽擱的太晚,誤了娜娜的晚餐,她不高興了。叮咚像哄孩子一樣安撫著娜娜,很是溫柔。
當第二天我一個人騎著自行車逛完蒲甘,返程途中又遇到叮咚。那時候,經過一天暴曬與蒲甘的土路作了一天鬥爭的我,正累得齜牙咧嘴的停在路邊休息。老遠,叮咚的馬車駛來,車上還有他今天的主顧,一個日本男生。
叮咚見了我狼狽的樣子就咧嘴樂,並說一早就告訴我騎車逛蒲甘很辛苦。我說叮咚,你是在嘲笑我嗎?叮咚還是咧嘴樂,但一把將我的自行車駕在了馬車的後面,對我說上車,我帶你回去。然後,再先斬後奏的問那個日本男生,可不可以帶上我。我也裝模作樣的問他可不可以搭一段順風車。日本男生也只好發揚風格,帶著我一路回到旅店。
寫到這裡,我想給叮咚做個廣告,希望看到我這篇文字而又正好想去蒲甘的人能租他的馬車。叮咚的緬文名字應該是ThiTun,他的馬車編號為89。如果想找叮咚,可以和金色緬甸旅館聯系。
第四個回憶,小老板。
這個餐館老板的女兒看似只有四、五歲,但卻乖巧伶俐。
她手裡捏著幾張照片,在我們的面前晃來晃去,似要引起我們的注意。我們招呼她,問她手裡拿的是什麼,可不可以給我們看看?小女孩兒一扭頭轉回了屋子。原來小女孩兒這般害羞。但不一會兒,女孩兒抱著一本相冊出來,放在我們的桌子上。自己則搬了一把凳子,挨著我們坐下,開始讓我們看她的相冊。
相冊裡面裝的是一場婚禮的照片。我們指著新娘問小女孩兒她是誰,女孩兒嫩嫩的說“媽媽,媽媽”。然後她又用小手指著像是她奶奶的人,也叫著“媽媽,媽媽”,然後又指著另外一個女人,同樣叫著“媽媽,媽媽”。看來,對於她來說,所有的女人都是“媽媽,媽媽”。
於是,米吉指著自己問小女孩:“那我是誰呢?”女孩樂呵呵,嘴裡仍然嘟噥著“媽媽,媽媽”。我和迪亞娜笑著說:“米吉,你是她媽媽呢!”女孩兒也和我們樂做一團。
這時,來了一桌新客人。女孩兒迅速從高高的凳子上蹦下來,去招呼那一桌客人,一邊為客人搬著凳子,一邊和客人搭話。雖然不懂他們說什麼,看女孩兒的神態,儼然一個老板。接著,女孩兒跑到廚房門口,衝裡面喊著。我猜她是告訴後廚客人要吃什麼。
餐廳快打烊的時候,女孩兒開始幫著收拾餐廳的桌椅。小小的個子,搬著和她人差不多高的凳子,整齊的疊放在餐廳的牆腳,手腳麻利。然後,幫著她母親將桌子上的盤碗搬到廚房。看著女孩兒倒騰著小腿,忙進忙出,透著成熟與老練,我無限感慨。在國內,像她這麼大的孩子還什麼事都不懂呢,更哪裡懂得人生事故。摔了跤只知道哭,要家長抱起來;吃飯,要家長滿地追著的喂;睡覺,要一哄再哄。而眼前這小小孩子,卻已早早當家,開始討生活了。
第五個回憶,……第N個回憶。
我將所有關於蒲甘的記憶小心珍藏。我知道,數年後這些片斷仍會馨香。
13 我希望從緬甸得到什麼?離開蒲甘的時候,我發現我有些傷感。每次旅途中的出發、上路,我都會莫名的興奮。哪怕是歸程,只要有一個目的地,我也會熱烈的期待。
然而蒲甘,竟讓我如此戀戀不舍。不舍它的質樸,純真,不舍它的友善,含蓄,不舍它的蒼老,豁達,不舍它的朝陽如練,殘陽如血。
回家後的某日,我居然夢見了我仍站在蒲甘的高塔上眺望遠方,當時有一種決絕的凜然。我清晰地記得我對自己說:再等一下,太陽就要出來了,那將會是日月同輝。
我不知道為何我會做這樣的夢。我醒來時,卻是那種只有在蒲甘才體會的蕩氣回腸。
我想,這就應該叫做魂牽夢繞吧。在緬甸行走十日,卻留下一生一世的牽掛。
雖然不喜歡《在路上》,但是卻喜歡書裡面索爾經常問姑娘的一句話:“你希望從生活中得到什麼?”我也同問自己,我希望得到什麼呢?
我茫然。就如同被索爾問及的姑娘一樣,我認真思索著,但是沒有答案。
我又問自己:“那我從緬甸得到了些什麼?”,我可以毫不猶豫的回答:生活!從容的微笑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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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夫叮咚)

(女店主和她的一家)

(世紀的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