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自然醒,然後出門,這就是版主會開完之後那兩天我在成都的過法。
自然醒對我來說其實也沒什麼意思,生物鐘早就調得和鬧鐘一樣准,又何況成都比北京靠西,早上的時間更多出來許多。
我就去坐公共汽車,只坐一站就下了,站叫金河路口,我往裡走去找長順街的那家菜市場。這是小冰昨晚上在有名堂說給我的,逛菜市坐公交車已經快成我的標簽了,把一件事情做專了的好處,就是這方面的信息你得到的會越來越多。
小冰說長順街的菜市是上過報紙的,不過現在新修了,意思差了點兒。我很快就見到了新建的菜市,是座二層的樓房,就在寬巷子口上。
長順街菜市不論是規模還是貨色都讓我有點失望,頭一天在都江堰水邊看到的和吃過的那幾種不知名的蔬菜在這裡一樣也沒有找著,這裡所有的菜我都認識並且在北京可以買到,光這一點就讓我大失所望了。我是北京四、五環邊上新發地、岳各莊和錦繡大地跑熟了的,曾經滄海之後所有的菜市都顯得太小。
走進寬巷子,這條在網上被熱捧的小街正在翻修,尚未完工的路面亂糟糟的,房子卻已經能夠看出些模樣了,都是仿舊的民居式樣,穿鬥木構架,漆成深色,沒有描金彩畫。做工比北京的四合院和江南一帶的民宅都粗糙一些,有的屋脊翹角就用平瓦層層堆成,不像北京四合院那樣用專門的透雕平草磚和蠍子尾瓦件。
還是座工地的巷子沒有居民,巷中那所名聲在外的國際青年旅社生機僅存。旅社有個不大不小的天井,圍著天井是幾層客房,天井裡有石桌石凳,石桌上還有報紙,我坐在那兒看了一會兒報,又看了一會門道裡貼著的各種英文的招貼。來成都的第二天,安豬、阿裡豬豬和蘇蘇就搬到這裡來了,他們都是習慣於夜生活的人,此時大概還在朝著天井的哪一扇窗子裡熟睡著。
窄巷子和寬巷子平行著,不過十來步相隔。窄巷子我也走了,也是一個工地,沒覺出比寬巷子窄出多少來,工地總是讓人失去尺度感,非得等完工了住進人去了煙熏火燎之後才能看出真正的大小寬窄來。
出了窄巷子,繼續坐公交車往杜甫草堂去,我進的是南門,從浣花溪公園進入。這條線走得路比較長,但風景很好。穿過青羊橫街就到了河邊,河邊很幽靜,濱河路邊開滿了花,間或有一處茅亭可供歇息。浣花溪公園不收門票,裡邊有大片的草坪、池塘和林地,很整潔很秀麗的一個所在。
草堂在浣花溪公園裡有個門,門前有很大的影壁和廣場,廣場上有許多市民在健身。這門很氣派,但卻不是正門,往正門去要出了公園沿著浣花溪走上幾百米,溪邊大樹垂枝依依。溪對岸是一片低層住宅,以這裡風景,這等樓盤應該是能夠賣上天價了,成都樓盤的天價是多少呢?
杜甫草堂的正門比浣花溪公園裡的那個南門要小一些,從這裡進去離真正的草堂遺跡最近。杜甫草堂是我的第一次成都之行中惟一留有印像的地方,我只記得這裡有很多竹子。這回舊地重游,卻發現草堂的園區比我印像中的要大得多,不知道是擴建了還是我上回好多地方沒有走到。園區的綠化很好,一切亭台樓閣都藏在層層的綠之中,我在這層層的綠中找記憶中的竹子,最後終於找到了。
從上一次看到這竹子算起,好多年都已經過去了,這麼些年裡,我對詩人杜甫的了解卻沒有增加一絲一毫,我還和上回一樣,不記得杜甫,只記得竹子。我這輩子都有一個心結,就是書讀得太少了,對好些事情都領悟不了,對好些很有名的典故都不知道。從小我就被極力灌輸了一個概念,就是詩是沒有用的,文學和藝術都是沒有用的,都是當不了吃當不了喝的。所以我就一直以為自己是生在一個必須要為吃飽喝足而全力以赴的階層,必須要遠離政治遠離人文,學一些最基本的生產技能來維持生存。
多少年過去,當溫飽已經不再是一個很難解決的問題的時候,我才感覺到詩的重要,能夠吟誦的詩篇比任何能吃能喝的東西都長久,甚至比我一直當萬能之物來崇拜著的、為其耗去生命中最美好時光的技術都偉大都長久,都更為人所需要。杜甫住過的草堂早已坍塌,那個時代造房子的技術也早就落伍了,但直到現在也沒有人在寫詩上能超過杜甫和李白,最後總是不當吃不當喝的東西才真的流傳下來。
像詩歌、還有音樂這樣偉大而永恆的東西,我卻因為沒有足夠的文化基礎而欣賞不了,這是我埋在心裡的悲哀,年齡越大,經的事越多,這種悲哀就越讓我無奈。如果我是學文科的就好了,至少上學的那幾年,能多讀上幾頁好的文字和詩篇。日後不論遇到怎樣的麻煩,都會有前人作借鑒,不會覺得那麼無望那麼孤單。
其實杜甫當年的生活挺悲慘的,飢寒交迫,那時的草堂遠非今日的景色,是遠外的一處荒僻之地。杜甫是個失了業的公務員,連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沒有。可是他會寫詩,懂歷史,他還有心情去憑吊諸葛亮,為那位出師未成的英雄淚濕輕衫。
我覺得這就是水平了,要是一個不讀書沒文化不會寫詩的人,落到杜甫的地步,想的肯定就只是隨便找個差事干,或是自己擺個攤開個飯館掙點錢了,這些掙吃掙喝的事情根本就流傳不下來。要是古人都是以我被灌輸的那種觀念教育出來的,那現在我們什麼古跡都留不下來。
我是從杜甫草堂的北門出來的,和南門、正門不同,北門外是一條熱鬧的商業街,門口有公交車站。我正在看站牌上的路線圖時,一輛903路觀光車開了過來,我就上去了。
成都的公交車大都是1元,這趟觀光車卻是3元。不過我覺得這3元挺值的,因為這是輛雙層車,上邊一層是敞篷的,我只在香港坐過一回敞篷公交車,從皇後像廣場往中環纜車站,成都的這趟敞篷公交車線路要長得多,而且一個個站點都配有廣播介紹,對我這種喜歡坐著公交車看市容的人再合適不過了。
903路是從金沙遺址始發的,杜甫草堂好像是第二站,然後是送仙橋古玩市場,再往前是青羊宮、百花潭,拐過彎就到了我已經熟悉了的少城路上,我走過的琴台路、寬窄巷子所在的同城路口都有站。聽了車上的介紹,我才知道和寬窄巷子並排的支磯石街也是一處古跡,不過現在遠不如那兩巷子有名了。
車到人民公園時拐了個彎,沿西牆向前,車上介紹說這裡原叫少城公園。再往前就過芳鄰路口了,就是我們晚上泡吧的那條街。天氣很好,不冷不熱,坐在車頂上微風拂面非常舒服。街邊是一棟棟高層的住宅樓,屋頂平台上也綠蔭遮蓋,這才是真正的屋頂花園,在北京這種屋頂的綠化我們只不過是在圖上標一下,心裡想一下罷了。
再往前就到了武侯祠那條街上,武侯伺、錦裡之後,還過了一個叫“天下耍都”的地方,是建在河邊的一片仿古商業區。往北轉回來,就到天府廣場、鹽市口一帶市中心的繁華商業區了,最後我在春熙路下來。
春熙路把口就是“龍抄手”店,很大的店面,大得和抄手這種小吃的身份不相稱了。不相稱也就有了不相稱的麻煩,櫃台處開票要好了紅油抄手,坐在位子上等來等去等不來,早知這速度應該帶本小說來看。
一碗抄手的量很大,吃了就全飽了,其它的小吃嘗不到了,賣這麼大份做什麼呢?為什麼不3元一碗拆成兩碗來賣?見到有服務員端著小碗的,卻被告知是小吃套餐,算了,套餐我一個人更是消受不了。抄手這個東西天生小家碧玉,上了大場面就走樣了,最好還是小門臉小攤兒小鍋小灶地賣,看著老板包、煮、撈、灑調料,才能原汁原味,不是什麼買賣做大了都好。
從龍抄手出來,我就逛春熙路,商場裡沒什麼好買的,去華堂超市裡買了些吃食。有一種火腿、腊肉加糯米做的類似粽子的東西,不是葦葉包的,是像香腸一樣用塑料膜一節節裹著的,這個我沒見過。我總是愛買沒見過的東西,有時買對也有時買錯了,機率一半對一半。這回買的這種火腿腊肉粽味道不錯,另一種大足冬菜尖就失敗,回去用來蒸肉家裡沒人肯下筷。
春熙路是步行商業街,這種街現在見得多了,各城市不論大小差不多都要建上一條,內容也是大同小異,被幾個品牌的百貨零售商和電器專賣站把持著。街上照例有些食攤,賣的是鍋魁,其實就是燒餅夾肉夾菜,要幾元錢一份,那些做好的配菜盛在盆裡看上去有點食堂的感覺,提不起興趣來。倒是一種烤肉吃了兩串。
除了龍抄手之外,成都有名的小吃,賴湯元、鐘水餃,還有夫妻肺片、陳包子之類在春熙路上都有店,可惜我吃不下了,就沒進去。店裡人也太多,擠擠壓壓的,每家店都不只賣招牌上那種吃食,而是什麼都賣,抄手店也賣湯元,水餃店也可以要小籠包和夫妻肺片,這麼一來吧,進任何一家店也就一個意思了。
這回去成都我沒能徹底過吃的癮,龍抄手之外,也就只吃了份夫妻肺片,是在那個天下耍都的店裡吃的。我逛累了從春熙路坐公交車回到如家,睡了一會兒覺得還是應該出去,就去天下耍都了,到那兒之後正是不當不正的時間,午飯吃過了,晚飯時間還沒到,就要了份兒夫妻肺片加上一聽王老吉,然後坐在二樓的廊子上一邊吃喝一邊看了會兒街景。
在這不當不正的時間裡天下耍都也是一副不死不活的模樣兒,服務員都懶懶地靠著柱子坐著,柱子一看就是鋼筋混凝土的,卻刷著紅漆仿木,從裡到外地透著一種粗制爛造的胡弄勁兒,天下耍都當個景兒從車上遠看比走進去要強不知道多少倍。
耍都後邊也有家菜市場,比長順街的大一點,但東西的品種也是只有那幾樣。我在那兒買了只1斤半重的臍橙,補充一下在外邊水果少的缺欠。到底不是季節了,橙子徒有其表,裡邊的水分所剩不多。
我就從菜市場旁邊的街上,坐公交車往錦裡去了。在成都的幾天,我以極高的效率熟悉著成都的公交系統,到最後離開時,連去機場都可以花5元用公交車來解決了。
安豬比我晚走了兩天,他也想用我的走法離開成都,就問我在哪裡可以找到去機場的公交車站,我用手機先是短信後是直接通話地對幾千裡地之外的他指點了一番,最後收到他的短信:“總算找到啦!”
看,這就是住如家的好處吧,寬巷子太深了,坐公交車遠不如家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