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河而居(閑來細數,人生四苦)

作者: 從容

導讀束河而居(閑來細數,人生四苦) 一 07年春天,雲南的天空依然高遠,陽光明亮近乎熾白。 我再次回到束河。 第一次坐夜間臥鋪,從昆明到麗江。凌晨4:30到的時候,車窗外潑墨一般黑,只有車站桔黃的燈高懸。偶爾朦朧了過去,又乍醒了來,天光就這樣漸次亮起。7點的街頭,這個高原城市尚未蘇醒,安靜得近乎於漠然,只有金色的晨光穿破灰譪的城,橫過深黯藍的天空 ...

束河而居(閑來細數,人生四苦)



07年春天,雲南的天空依然高遠,陽光明亮近乎熾白。

我再次回到束河。

第一次坐夜間臥鋪,從昆明到麗江。凌晨4:30到的時候,車窗外潑墨一般黑,只有車站桔黃的燈高懸。偶爾朦朧了過去,又乍醒了來,天光就這樣漸次亮起。7點的街頭,這個高原城市尚未蘇醒,安靜得近乎於漠然,只有金色的晨光穿破灰譪的城,橫過深黯藍的天空,斜斜投射在這個古城的每一個飛檐鬥拱處。

這是一個安然平靜藏著陽光暖意的城。原來沒有高樓的城看起來會是如此天高地遠賞心悅目,當晨日和夕陽毫無保留地打在你臉上,我想你也會和我一樣,有那樣片刻的恍惚和失神。

雖然是春節,但束河的柳尚自蕭條,雪山在古鎮的斜背後巍然守護,不是純白,有黑色山脈在雪色下若隱若現。今年雪少,僅只一場,注定是看不到大雪封山天地素裹的景致了。

冬日的峭寒在怠懶陽光下也稍稍祛了些寒意,柳枝春芽尚未冒上枝頭,古鎮在蒼黃的後山和光禿禿的枝權間顯得嶙峋許多,映著藍天遠雲和雪山的白,有種遺世的安靜和獨守的自若。

我喜歡束河,甚於麗江。也許僅僅只為束河如今的這一份安寧,和灰牆高瓦的庭院之內,精致.舒暢的生活細節,可圈可點。

所以在束河,我喜歡串門。喜歡去陌生的鄰居家拜訪,看看不拘一格的裝修,和細節處極盡心思的擺設,有時候,不過是後山的一叢野花幾根枯枝,略花點心思,竟也能叫你眼前一亮。店主們幾乎清一色是外來者,昆明、四川人居多,北京上海也不少,大都是來了後就決定租個院子留下來的。生意倒是其次,大多還是為了住的舒心。

其實束河雖然是旅游熱區,可那些白日裡人來人往的地方,夜了一樣是極清冷的味道。這個地方仿若不會流動的光陰,會讓人呆著呆著就會不由自主地慵懶下來,流年淡若真水,包裹著最溫暖的人世寂寞。

我這一生注定是遷徒遠涉的人,想停留的地方很多,卻都不長久,束河安靜隱逸,可我有時一恍神,卻會覺得那溫暖覆蓋之下,有著這世間最清冷的的寂寞味道。

每個人身上都背負或多或少的孤獨寂寞,向往明媚自由是我們內心裡那從生命盡頭延續而來的不可磨滅的一種本能,可畢竟敵不過年歲歷歷的嘆息和塵世載載的蹉跎。你知道,我所執著的是什麼,我所期望的是什麼,不過是這執累生活之中片刻安寧,閑來細數人生四苦的那樣淡淡一種從容。一個地方,兩三個朋友,一杯茶,一本書,和一段光陰,而已。也許就是這樣的一種偷得浮生半日閑吧。

QQ上,對自己說,要種花、喂馬,面朝雪山,春暖花開。束河而居,有淡淡歡喜和淺淺寂寞,糾纏在一起,醞釀得時光都成了酒。你如何在繁華的城中想像,時間竟會在這樣一個春柳和浮雲都懶散的地方,自作主張的擱淺掉了,不記得原來年歲和季節裡還會有倉皇的變化和衰老。

我總是喜歡說起雲南,藍天白雲的純粹,花開四季,樹常蒼翠,被子和衣物都是干燥溫暖的味道。所以我極喜歡身上藏著陽光和青草味道的男子,因為他讓我想起雲南藍得無盡深遠的天,在靠近時會有埋首深吸呼的衝動。遇到的人,喜歡向他們歡喜地提起雲南,告訴他們一生一定要到一次雲南,因為這是一個有深厚質感和豐富層次的地方,有無盡傳說,無盡色彩、無盡飛馳的想像。去雲南,這是個一生不能不到的地方,模糊掉你繁重工作疲累生活的責任和義務吧,逃離麻木生活的現場,省略自己所有既定的背景——去雲南。

有人說雲南沒有想像的好,有時候聽到,會忍不住想反駁,可一張口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也許,雲南就是這樣一個讓人喜歡到極處卻不知從何說起的地方。我不知道體味一個地方究竟需要多長的時間才夠,怎樣的深入才能抵達那些山水和生活的核心。就像麗江,這次去的時候,聽到有人這樣形容今天的麗江——白天是個大商業城,晚上就像紅燈區,君不見夜幕之下紅燈處處高懸,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罷桃花扇底風,真真一片紅塵繁華。可僅僅只是幾年前,這裡還是空蕩蕩的的青石小路隱逸的四方庭院呵,那檐間鋪灑下金黃的陽光剪影,勾勒出蘭和竹的靜謐。今日的麗江,盛妝遮住了蒼顏,只展示浮華表情,夜的安穩靜默讓位於燈紅酒綠的高歌縱語和暖昧眼神,白日的陽光被剪碎成腳步和商鋪間零碎的光斑,唯一剩下的只有那極早的晨起,還留有一彎清冽河水和明朗完整的光陰。流年,就這樣偷渡了一個古城的寧靜和從容。



柳葉新芽,一夜之間就已竄滿枝頭,茸茸新綠,映著直指天空的無數挺拔枝權,仿佛蒼涼指尖的那一星柔軟,讓人幾乎不忍觸碰。

從一和高山還是一派溫和的樣子,他們的家又變了許多,往來人丁漸多,美約也長大了不少,小臉曬得黑紅黑紅,和九林家的子約玩得挺開心。人子生活館似也越來越壯大,聽說人最多的時候這裡住了10個大人,5個小孩,想想倒也真是熱鬧。他們家的狗狗也生了六只小崽,黑白相間的小東西,絨毛團團,趴在箱子裡探頭探腦,憨得可愛,還處在把它們掀翻在地都要費大勁才能爬起來稚嫩之中,眼珠烏溜溜的瞅著你,真叫人說不出的憐惜。

有些意外,這平靜安好束河的來去往留,竟也如門外的河水般奔流不息。不過半年多,我們小院對面的束河陽光客棧也換了新的主人,是個年輕而美麗的女孩。斜對面開了一家呼吸客棧,絳紅的主色調,輕紗慢掩,晨光和夜幕之中也別有一番風味。再遠些的菜園那一頭,挑了高高的白眉招牌的地方,也新開了一家月亮之上客棧,夜了會掛長長的紅紗燈籠串在四角,因著遠遠的獨矗,有相當溫暖的感覺。頭一夜去那裡串門的時候,夜也清冷,進門處大叢依牆而立的蒼黃勁竹,桔色燈光一映,真是極美。出門的時候忍不住摸了摸,竟然真是枯竹。

飛鳥與魚的聚會裡,見到了很多人,大多是束河的店主,都是些有真性情的人。有人喝酒,有人醉了,有人笑,有人傷感。有人感慨,有人默然。與人子生活館的九林和月亮之上的阿勇聊天,說起生活的目的和選擇,有共鳴的歡喜。想起剛來的那天,聽到朋友說,已經想離開,離開束河。離開這個我一心奔赴而來的地方。問及原因,竟與意料中相合——這樣安靜、自守,讓人放松和懶怠的地方,呆久了也是會讓人溺斃的,

歲有枯榮,人有聚散,原來我們這些人,都是流徒的鳥呢。再溫暖的地方,都停留不住;再安好的歲月,都會厭倦。我們都是這流年裡追逐屬於自由明媚方向的鳥。如果要飛翔,你會知道並不孤單,有多少人仰起頭張開翅膀,面朝天空而去。

就像我們呆呆小院外去年夏天種了爬滿一牆深綠開出一牆姹紫的牽年花,不過秋天就已然開敗零落,到了冬天連枝蔓都已不見。

你,我,原不過這生死流轉枯榮離合之際的浮萍,又還有什麼放不下,又還有什麼抵得過我們所孜孜追尋的自由?

城市裡的自由,總是找不到出口。常常會在熱鬧人群裡索然,喧器街流上想起一些關於高遠天空和春末柳絮的畫面,覺得無盡落寞。有時候想想都會覺得悚然,即使呆得再久,都會對自己投身的這個都市有那麼深重的疏離感。朋友如果不能成為知已就只會走向淡漠遺忘,日月如果不是刻意記錄就會消失得不見痕跡,我們遺忘的速度和我們漠然的速度隨著年歲的增長越來越快。所以有時候會矯情地對自己說,且將風月賦從容,醉插茱萸,疏狂任天妒;也有的時候,會慢慢細數,人生四戒:貪嗔痴,求不得,怨憎會,愛別離。究竟犯了多少,生命裡的事,輕嗔薄愛浮生,待今日慢慢揀點了,一分嘆息一分惘然,再一分傷感裡夾裹著欣悅,是屬於生命成長的鈍痛和歡喜。最後笑上一笑,原來,我也這樣就漸漸在年華裡如他人一般老去。

生命裡,有些事永遠想不到,卻不代表不會發生。曾經最好的朋友,也會那樣毫不留痕的淡漠和失去;曾經那樣真摯的情感,也會這樣在歲月中猝不及防的消失。有些事,只能告訴陌生人,能夠聽得懂的陌生人,沒有牽絆無須糾纏的陌生人。



走在束河有月光的青石板路上,夜的寒冷浸入肌膚,風拂過來是清冷得近乎於清甜的氣息。10點以後的束河,安靜沉默得不見幾許燈火,遠遠的街尾看向街頭,濃黑夜色裡的燈火,溫暖得如同一捧火。經年飄泊的浮世裡,有多久未曾有過這樣一種歸路般的溫暖?

所以在安靜隱逸.夜了燈火也闌珊.風清月冷的束河,我常常會心境柔軟,莫名微笑;也常常會神思昏屬,欲醉欲眠。

記得呆呆小院落成的時候,給它寫的第一幅對聯,當頭就是那句:夢裡不知身是客。現在細想,怎麼竟是那樣一種惘然呢,為什麼寫的不是--我醉欲眠君且去?

那日約了頭天在飛鳥與魚吃飯喝酒茗茶的幾個朋友一起去玉湖,一路徒步,從束河四方街往九鼎龍潭那邊穿過去,望玉龍雪山方向走,路上經過白沙,還有幾個不知道的小村落。白沙也是個隱逸的村莊,與束河相比唯一的缺憾是水,少了束河九鼎龍潭那一汪碧水和繞村而過奔流急湧的小河。白沙只有細細的水溝,可也有美麗的油畫,和更安靜的村莊味道,更有只在國外有名並講一口流利英語的老中醫,八十歲的老人,長白胡須,布襖,眼神炯亮,已到返老還童的年紀,看起來頗有名醫之風。

一路走去,陽光燦爛,藍天深遠,雪山巍峨如神祗,那冬日的一絲絲風呵,緩緩的拂過去又急急的折回來,枯黃的草甸和濃綠的常青松,都靜默了聲音。是這樣一路迎著雪山而去的,每一眼望見,都覺得心裡淨得留不下一粒塵埃。

中午,隨便在田野裡找個地方坐下來,吃自己帶來的食物,聊天,一圈人玩殺人游戲,卻也不亦樂乎。

玉湖沒有湖。僅只一個澄澈碧綠的水潭,景色爾爾。玉湖精髓的美在於建築,與麗江和束河的是有大不同的。碎石被利用到極致,牆壁、小路、井台、溝壁、水池處處都是它的影子。整齊又有參差的梭角,灰黃色和青黃色石的質村厚重,又透出石頭特有的清爽敞亮,特別是牆壁,四角飛檐的屋瓦下,碎石從地基一直壘到窗下,整齊、樸重、泱然大氣,仿佛根植於大地,比之束河麗江古居的木質土坯牆,別有一番氣度。

暮歸的時候,晚霞映紅天的容顏,路過的村落有炊煙升起,牛羊開始踱著步子緩步歸家,路邊有不知名的樹,一樹金黃繁花絢爛似霞。遠方橫臥的山巒上,夕陽自雲層間投下黃金般的光幕,晚風送著飯香,我們行走於冬末春初的蒼黃和新綠田野之間,拖長的影子緩慢的步子,直走入夜色中去。



年歲越上去,越覺得自己淡薄而蒼白。雖然抵得住更多的流言,經得起更深的傷害,但那是因為心的繭早已層起層疊,漸次變得堅不可摧罷了。一些愛恨只是心裡淺淺一震,一些東西明明知道追求的沒有意義卻無法放手,因為身邊的人沒有人放手,沒有人後退,所以哪怕身心疲憊頭破血流還是要堅持和繼續。這成人的世界,成長的代價,每每讓你我,都忘了我們原來的那些夢想,生活的底色,其實是多麼簡單就已足夠。所以我一直希望自己,希望我們,都是能夠在亂世裡潛心活得盛世的人,見心明性,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是什麼,懂得有時放開比執著要來得好。其實悲喜落在眼角,也不過輕輕一拭,人其實可以不隨波逐流,不虛度浮生,不妄言,不自苦,可以不讓自己在日後的蒼老時,回憶過往卻覺得身後一片沙漠蒼茫,不會在年邁時看見夜幕流螢飛舞時,會生起那樣一種枉然的傷感。就像九林說的,她的願望,不過是種一塊地,養些雞鴨,將房子搬到山上去住,給孩子更好的引導和生活體驗,給別人予更多的幫助,把自己會的都教給別人,希望別人也能把他會的教給自己,更深入地體味每個生活的細節。自己做一切力所能及的事,日出而做,日落而息。那個夜晚,我們討論了生活的目的和方向,為自己為彼此對這生活的真相有著明晰而欣喜。這真是一場快活的談話,有共鳴的歡喜。

給自己一個假期,一段旅程,一種沒有背景和標簽的生活。彼此都是路途上的浮萍,聚散離合只看緣份,卻不必負擔任何情感。和一些一輩子只會相逢一次連名字都不知的人,擁一爐火,坐守一壺茶或酒,說一些平日未必會說的話,看窗外漫天漫地的陽光、雨或雪,是如何溫暖而闌珊的事。

我深信我的靈魂始終未曾在一個地方駐足,藍天上遷徒徘徊,挑選著每一個棲落的地方。三月的柳映著雪山的水,經聲佛火的湖畔,水草伏順地貼住水流,有一種膜拜般的信仰會在心底裡漫延,你知道,面對雪山巍峨山川縱橫,我們的心裡,會生出怎樣一種虔誠的信仰。沉默無弗遠及。

生活的現場,永遠在心中,而不是身邊。這樣說,也許你我,會好過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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