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中晚唐時期,盛唐氣像不再尋。文人墨客身如飄萍,朝入朝堂,夕發邊陲已經是常有的事情,何況平常百姓。中華大地,只有四川成都,蜀道艱難,不為亂世所擾。可是即便是錦官城也因南近南詔、北鄰吐蕃,西接黨羌而小戰事不斷,烽煙四起。一個自幼喪父,導致家道中落,而無奈淪為歌姬的小姑娘就生活在這裡。雖然出身卑微,然而在家境不濟的困難環境中母親依然親自教以詩文,使得她八九歲就知得聲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繡口成章。成為晚唐時期著名的巾幗詩人。由於聲名日隆,名士達官都喜做詩與其唱和,她也得以時常出入各個交際場合。很多我們所知道的詩人都和她有過詩歌上的唱和和交往,甚至有很多仰慕她的才情。隨便說出幾個,便如雷貫耳,如白居易,牛僧孺、裴度、杜牧、劉禹錫、李德裕。實在是毫不誇張的講,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想見當時的生活也是時常絲竹悅耳,觥疇交錯,投壺行令,吟詩作對,頗有樂趣的。雖然混跡於大詩人之中,小姑娘的才情也並未被壓制,當時古人惜字如金,對她的評價有一句很精辟:“文之妖也”。一時甚至有文人上書皇帝,想為其申請個“校書”的官職,惜未獲准。
然而出身卑賤的她正應了自古紅顏多薄命。亂世之中,名士官宦詩儒本身的命運也頗為輾轉,來來往往,留下的也許只是歡笑的場景,和相逢時剎那欣喜,此後則如流水鴻雁,天各一方。身邊的才子影像也是一茬換了一茬,卻終究沒有一人駐足。也許,只有詩文上的交流才讓她揮灑自如,但那顆芳心則只能一直自賞。
直到有個叫元稹的人的出現。依然是一個詩人,時人常稱當時的流派為元白詩,元白體。可見此人也曾名動京師,才情橫溢而不在白居易之下。早慕她的才藝而苦於不得相見。所謂造化弄人,元稹因上書得罪宦官,被貶成都。又禍不單行,發妻亡去。落寞中來到錦官城。朋友相惜,盛情接納。並介紹她去了他府中為賓客。
在這一年的時間裡,兩人詩文來去,一唱一和,珠聯璧合,情誼異於常人。可惜該段時間詩作鮮有傳世。但想來那是她生命中最快樂的時光。元稹也是少年喪父,此時又時運不佳,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才子佳人,心心相吸也是常理。
快樂的光陰之所以值得回憶一生,往往是因為它短暫。很快元稹被通知不但沒被召回朝中,而是再遠貶江陵。離別時,元稹和她說,等著我處理公事後我一定歸來。她做了這樣的詩給她的心上人。
新在門口種的菖蒲花呀,春天時節,葉子已經長齊。門口幽靜的浣花溪又和往年一樣,花團錦簇。可我得到了消息,你再不能回到那千裡外的長安城。太陽煦麗照著千家門戶,而我卻掩著袖子為你的遭遇而哭泣。
池塘裡的荷花呀已經枯萎,不再清潔亮麗如往昔。秋天又到了,我用錦繡給你織成的信啊,你收到時載滿了妻子對丈夫的離愁。我雖然是個閨閣中的女子,不懂你工作裡那些軍務雜事,但是我可以在月明星稀的晚上,為了遠眺你而登上這望夫樓。
(擾弱新蒲發又齊,春深花發塞前溪。知君未轉秦關騎,日照千門掩袖啼。
芙蓉新落蜀山秋,錦字開緘到是愁。閨閣不知戎馬事,月高還上望夫樓。)
讀來不覺讓人動容。雖然元稹當時並未娶身世卑微的她為妻,但我們在字裡行間看到的是,妻子為自己丈夫命運的擔憂,為遠行的掛念,為承諾的守侯,和為歸來的期盼。
然而,他並沒有歸來。新任皇帝的登基,改變了他的命運,他在異地另娶一妾。在接下來的歲月裡。再入長安,登堂拜相,榮耀京城。在新婦死後,又再娶。
而她依然居住在那錦官城西那花團錦蔟的浣花溪。我再也沒有見到過他們二人再得以見面的記載。
也許刻骨銘心的愛總在那燈火闌珊處,朦朧中,說不清,理還亂。直到後來,他們的詩歌相和仍然在他們之間傳遞。
他對她說:見到了你的詩呀,多少文人都停下了筆。看到你的文章啊,多少墨客都希望在夢裡能得到超過你的靈感。自從和你分別,千裡萬裡煙水相隔。門前的菖蒲花呀已經長的老高了吧。
(紛紛詞客多停筆,個個公候欲夢刀。別後相遇隔煙水,菖蘭花發五雲高。)
她回信說:詩文千篇萬篇人人都會做,那裡面細膩的感情啊也許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在凄涼的月夜下詠唱,花兒都顯得暗淡。我在每個下雨天做詩,楊柳也為了感嘆而隨雨飄垂。美好的玉啊總是被人藏在最深處。我默默在我自己的紅箋紙裡訴說心事給自己聽。
(詩篇調態人皆有,細膩風光我獨知。 月下詠花憐暗淡,雨朝題柳為欹垂。 長教碧玉藏深處,總向紅箋寫自隨……)
她默默在浣花溪邊,用木芙蓉打漿做成她詩裡所說的紅箋紙。那是一種別致的淡紅色的幽幽透出清香的小紙張。在她老去的歲月裡,她一直在那裡做著這種別致的紙,而不再涉入塵世。
這個痴情的女人叫薛濤。
於是這文人墨客們都以得到一張為榮的紙,幾千前來都被叫做“薛濤箋”。若干年後,她在成都去世,終身未嫁。
她還在天真爛漫的童年的時候,那年才9歲,父親還在世。一日,父親指著院子裡的一棵梧桐樹,對她說:“庭除一古桐,聳干入雲中。”
她回答到:“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
懵懂而華麗的詩句,冥冥中已經預言了她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