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廬山,南昌
九江:
窗外漆黑一片,不見星星也不見月亮。還是第一次只身坐火車,心在搖晃的車廂中愈發不定。下鋪是兩歲的小女孩沉夢乍醒後的啼哭,後來又在婆婆的輕哄聲中漸漸睡去了,我卻再難入夢。直到此刻,依然感覺自己這個突如其來的決定未免有些瘋狂,就這樣一個人背著背包遠赴千裡之外旅游還是頭一遭,雖有好友接應,仍心存忐忑。許是因為積累了一秋的醺濃情懷想找個宣泄的出口,許是出於對廬山美麗詩章的悠然神往,許是僅僅在為自己找著種種借口……總之終於義無返顧地穿過擁擠的火車站,踏上了開往南方的車。
悄然間,天色漸亮,火車緩緩駛進這個只停兩分鐘的清靜小站——九江。而我,將在這裡作三日游。
走出車站,抬頭望見天空被灰蒙蒙的霧靄籠著,心裡也布上一抹陰霾,秋風習習,有種身處異鄉的茫然。直到轉過身,人群外見他壞壞地衝著我笑,心中的陰霾才煙消雲散,心情如秋水般澄澈而輕快。之後先找了家小小的早點鋪坐下,喝一碗熱騰騰的粥,吃一盤香噴噴的炒河粉,粗茶淡飯卻吃得齒頰留香,頓時滿腹的旅游熱情高漲,驅車直上廬山。曾引得江州司馬濕青衫的潯陽古城就這樣近了又遠。
廬山:
三疊泉:
三疊泉是隱匿在幽深山谷之中的一川百丈瀑布,瀑布分三階而落,故得名三疊泉,被稱作“廬山第一奇觀”,更有諺雲,“未到三疊泉,不算廬山客”,可見其風景之獨特之秀美。不過呢,這些都是從旁人的文字中讀到的盛譽,三疊泉到底會以怎樣的姿態呈現眼前在心中還是個大大的問號,所以我們上廬山的第一站便直奔這裡了。
一路沿山谷石級而下,身邊始終蜿蜒迂回著一條清可見底的溪澗,緩緩淌過玉般顏色的大小山石,似是在為遠方的游客洗去一路的風塵。淙淙的流水聲更是滴進了心裡,說不出的溫潤。在這樣山巒疊嶂的幽谷中兜兜轉轉,竟一點不覺得累,路越走越開闊,瀑布聲越聽越真切,直到那一刻峰回路轉豁然開朗,飛流直下的瀑布陡然間躍入眼簾,有種讓人窒息的壯美。心中的問號變成了驚嘆號!
兩注瀑布如玉帶般自崖頂傾瀉而下,宛如一幅水簾懸掛長空,大有碎玉摧冰,拋雪拖練之勢,水流滾滾而落,碎了一潭池水。站在遠處眺望,黛色的懸崖,白色的瀑布,氤氳的水霧,飄渺的騰雲,清冽的潭水,多像是一幅出自大師手筆的水墨畫,讓人忍不住想拓印一份帶回家去,倦時默立靜觀,於熙攘紛擾的塵世間偷得片刻悠閑。
五老峰:
從三疊泉往上走台階無數,坐一段索道,再開一段車,輾轉來到五老峰大門口。往裡望去,靜幽幽的不見一個人影,只有看門人正襟危坐在一張桌子旁攔住我們要我們留下所有易燃物品以防山林起火,這裡久晴無雨,防火指數為五級。上交了打火機,登記了證件號,終於被放行走進了這片神秘的山林。
這裡比三疊泉的游客少了許多,甚至有些冷清,走在窄窄的石徑小路上,很難看見過往的游客,只有午後的陽光透過樹頂灑在身上,風聲蕭蕭,偶有鳥兒在山林深處啾啾地歡叫。迂回的小道盤旋在奇石峻崖古木之中,望不到頭,不知要把我們指引向何處,會不會不經意間誤入仙家呢?據說當年李白就曾以雲松為巢,隱逸於此,有《望廬山五老峰》為證:“廬山東南五老峰,青天削出金芙蓉。九江秀色可攬結,吾將此地巢雲松。”原來這山這樹這峰已在這裡靜默了千年,被吟哦了千年,原來千年都如是。
胡思亂想間,已登上了第一峰。站在觀景台上遙望群山,山的輪廓被沉沉的霧靄籠著,看不真切,影影幢幢的樣子,讓人有片刻的暈眩,片刻的恍惚,片刻的錯覺,一時間不知道身處何時,身處何地。千年的時光仿佛在此刻凝住,又仿佛一座即將噴薄的火山,呼之欲出。喜歡這樣的感覺。
只可惜,走到這裡我們就要返回了,前面的三疊泉幾乎耗盡了所有的體力,再登上第一峰更是筋疲力竭,對於前面的四座山峰實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在“五老峰摩崖石刻”的石碑前雄赳赳氣昂昂地留了影,也算是到此一游了。或許二上廬山的時候可以把它走完,看完。就留一點遺憾吧,人生原本就是一段遺憾的旅程。
含鄱口:
走到含鄱口的時候暮色已悄然而至,晚霞映上了天邊,還是因為濃霧的緣故看不到本應看見的鄱陽湖。此刻山風漸緊,寒意漸重,所以沒有做過多的停留,只在含鄱亭前匆匆拍照留影便驅車返回了。
牯嶺鎮:
離開已近一周了,閉上眼,仍感覺滿眼是牯嶺鎮的燈火,在霧色中一閃一閃。
牯嶺是半山腰上的一個小鎮,鎮子與其他地方的小鎮幾乎沒有太大區別,一樣的飯館,旅店,歌廳,酒吧,書店,商店,一樣浮世間的生活。只是因了廬山這個獨特的位置,讓它變成了旅途中一個燈火闌珊的場景,一段最不願忘卻的記憶。
石牛酒家裡的對酌,記得是南昌和雪津吧,淡淡的不會醉人,但是兩頰卻已緋紅。還有一盤石耳燉仔雞的滿足,街心花園裡的流光溢彩,一切皆是造化,哪怕只是片刻的幸福。
如琴湖/花徑/錦繡谷/仙人洞:
如琴湖、花徑、錦繡谷和仙人洞是廬山南線的旅游景區,距離牯嶺鎮只有不到兩公裡的路程,也是廬山客的必游之處。驅車前往,陽光在窗外懶懶地搖曳,車窗外的空氣甜潤清香。
如琴湖,單是聽名字已經滿是詩意了,而當一面清澈如玉波光粼粼的湖水呈現眼前的時候,我仍不禁意外地為之訝異且傾倒了。翠色欲滴的湖水宛如一面神話中的魔鏡,輕而易舉地將湖畔蔥郁翠秀的山川樹木斂入倒影中,幻化出深深淺淺的稠綠,淡綠,新綠,黃綠,光影浸染,油畫般明媚嬌艷的顏色。風呢喃地拂過水面,掠起一圈一圈的漣漪,不徐不疾地蕩漾著,仿佛要將紅塵中凝重的心事也隨波蕩去。
沿如琴湖前行,抬頭看見“花開山寺,詠留詩人”的楹聯,便是花徑了。這裡有間白居易草堂,這裡有句流傳千年的詩,“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一句詩吟過滄桑變換,吟過滄海桑田,一座小小的庭院,卻見證了千年的榮辱興衰。我想千年前那個不得志的白司馬大概是不會想到,今天會有如織的游人來尋覓先人留下的腳印,去體會亙古悠長的詩意。而我也不會想到,詩中美麗的花朵早已不再,早已被歲月風干成一聲聲嘆息,嘆在流年如水的心境裡……
如琴湖旁,是窄窄的石徑,石徑一側,就是錦繡谷了。沿石徑而下,眼前豁然開朗,谷景縱深遼闊,山石奇巧,行走其間,手可觸古木今枝,袖可拂清風浮雲,耳可聽鳥鳴花語,笑可入青山幽谷。在錦繡谷,霧是這裡的主人,霧氣氤氳飄渺而又嫵媚妖嬈,將青色的山巒蒙上了神秘的面紗,讓我們永遠看不清山的那端是怎樣的景像。不知道蘇大學士當年之所以“不識廬山真面目”,是不是只緣身在此“霧”中呢?
接著來到仙人洞。“天生一個仙人洞,無限風光在險峰”,來過的人都會很順溜的念出這首詩,也知道它的作者和它的故事。只不過在幾乎看盡了廬山山色之後,我倒不覺得這裡有多麼的險峻了,倒是對著菩薩很虔誠的點了三柱香,許了一個願,希望它能夠成真。
石門澗:
石門澗的瀑布與三疊泉有許多相似之處,山路也是一樣的險,瀑布也是一樣的奇,潭水也是一樣的清。嶙峋的山谷中絕壁、巨石、古樹、山澗,相映成趣,勝景無數,看得人驚心動魄。
一路上走過的風景大致有渾然天成的龍虎鬥岩石壁畫,有狹窄得只可側身而過的咒裂石,有清清冷冷的龍泉精舍,有密密幽幽的竹林,還有很多處叫不出名字的溪水,潭水,偶有瀑布在耳邊隆隆作響,一路走過來移步換景,目不暇接……橫臥在山麓邊有塊刻著“我是誰”的碩大岩石,坐在上面美美地擺個POSE,你可千萬莫忘了我是誰,若真的忘了,至少那株修竹會記得……
一程又一程,前行復前行。
遙遙相對還可以看見鐵船峰,鷹嘴崖,只是時間和體力有限,實在無法前往了,再多看幾眼,把它們留在心中。留在心中的,還有攜手走過的這一程,或許以後都不會再這樣走過了。半天時光,體驗到什麼叫幸福。
黃龍潭/黃龍寺/黑龍潭/大天池:
據說黃龍潭的水可以給人帶來好運,於是蹲在潭邊玩水,手洗了又洗。
黃龍寺前有三株古樹,最老的那棵銀杏已有一千六百歲,那會是多久以前?在它的眼裡,前塵後世,是不是不過一片葉落的時間?
黑龍潭,與黃龍潭酷似。
大天池。印像最深的還是那一段黑黑的路,當時沒有說,那樣的場景夢裡依稀曾見。
毛主席舊居:
這裡有兩個主題,毛主席舊居陳列室及廬山第四紀冰川遺址博物館。可惜的是,我對偉人坐過的桌子椅子不怎麼感興趣,又對冰川遺址這麼深奧的科學問題實在難以理解,所以只是匆匆轉了一圈。博物館裡珍藏的那些上億年前保存下來的石塊,在我眼裡與街邊不經意間踢到一旁的瓦礫無異,不過呢,既然地質學家李四光說它們有價值,就一定錯不了。
舊居是一個很幽靜的一個庭院,院中有一個小小的圓形水塘,水塘中兩只小鹿戲水的雕像俏麗可人,我一向是不會放棄一切與小鹿合影的機會的,這次也不例外,照張相,三只小鹿。
水塘前兩排高聳的翠柏,寂然卓立,柏樹下石桌石凳,清爽舒適。很想坐下來,學高人的樣子喝一壺茶,對一局棋,然後彼此心照不宣地微微一笑,偷得桃源一日,可否?
下山:
作為廬山的過客,早知道下山是遲早的事,而當下山的路不斷在眼前蜿蜒回轉時,心中還是會有淡淡的不舍,看著山在背後越發地遠了,憑白生出“青山依舊在”的情懷。於是忍不住中途停下車來,在以滿坡黃葉為背景的山路中拍張照,幫我記住這廬山的真面目。
南昌:
南昌印像:
南昌比山上暖和了許多,沒有一點秋天的跡像,一段大約兩個小時的車程把兩個地方隔成了兩個季節。
在南昌只停留了半天,去了三個地方,像湖,騰王閣,八一廣場。所以連對這個“南昌故郡,洪都新府”的印像都不是很完整,只有這三個點,以及連著這三個點的幾段路。依稀記得走過了幾條街好像是撫河南路,撫河北路,八一路……其實除了街道名字的不同,每座城市都會給人依稀相似的感覺,相似的連鎖店,相似的立交橋,相似的高樓大廈,相似的熙熙攘攘的人群,相似的忙忙碌碌的人生。而對於南昌,與眾不同的所在,就是那座名傳天下的樓宇吧,滕王閣。
滕王閣:
或許是傳說中的滕王閣承載了太多的希望,或許是詩人的一句“落霞與孤騖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給了我們太多的想像,或許是滕王閣在經歷了二十多次的毀壞與重建之後早已失去了原有的厚重,總之當我在鬧世一隅隔著喧鬧的人群一眼看見這座紅磚綠瓦的高閣時,是有些失望了。
眼前的滕王閣與其他的仿古樓宇並無大異,兩邊有輔樓的仿宋結構,九層高的樓宇整體格局設計還算恢弘,但是禁不起細看。走進前看你會發現這裡有青黑色水磨地,有大理石板磚,有水泥石灰之上用油漆特意塗出的粗略圖案,惟獨沒有了屬於歷史的底蘊和引人興嘆的才情。走進閣中,更如同走進了貿易市場,琳琅滿目的“紀念品”充斥著每一層的“精品店”,平日裡愛逛街購物的我此刻對這些商店卻有著說不出的反感。掛著價格標簽的各式《滕王閣序》版本是不是說明了王勃留下的東西太單薄了,讓人們不得去用各種花哨的形式去填充它?把一卷刻在竹簡上的《滕王閣序》拿起又放下,四百元的高價實在讓我卻步。
走到閣外,欄杆下就是贛江了。江水有些污濁,水勢也不夠磅礡,“秋水共長天一色”的壯景恐怕已屬於歷史,屬於詩詞,已不會再來。抑或贛江自古至今原本如此,只因了詩人那雙才高八鬥的慧眼,才賦予了它綺麗的色彩。
走出滕王閣,沒有太多的感慨,因為我知道屬於它的才情和風情,早已隨浮華千載煙消雲散。
車站:
三天時間,看了很多的風景,走了很多的路,篤定地以為行囊中裝滿了的快樂,不曾想到的是再多的快樂也敵不過離別。
終於來到車站,這個看慣人來人去,相聚分別的地方,今天也見證了我的離別。對著車窗外揮一揮手,月光下誰的笑容如此憂傷。
讓我們期待,離別,是為了相逢。
天宇冰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