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江南之七:南京,鐘山風雨不蒼黃

作者: 藍小艾

導讀夢回江南之七 鐘山風雨不蒼黃 鐘山,對它最初的印像自然是毛澤東的“鐘山風雨起蒼黃,百萬雄獅過大江”。紫金山,自然是想起大名鼎鼎的天文台了。然而,很長的一段時間,我都無法將鐘山與紫金山等同起來。紫金山,紫紅色的岩石映於金色的陽光之下,私下總覺得這樣的名字更適合這片君王英雄們長久沉睡的領域。 都是俗之又俗的凡人,到了南京,又豈能不去鐘山 ...

夢回江南之七

鐘山風雨不蒼黃

鐘山,對它最初的印像自然是毛澤東的“鐘山風雨起蒼黃,百萬雄獅過大江”。紫金山,自然是想起大名鼎鼎的天文台了。然而,很長的一段時間,我都無法將鐘山與紫金山等同起來。紫金山,紫紅色的岩石映於金色的陽光之下,私下總覺得這樣的名字更適合這片君王英雄們長久沉睡的領域。

都是俗之又俗的凡人,到了南京,又豈能不去鐘山朝拜一番?

1、莊嚴哉中山陵

我一直覺得中國的教育很矛盾:義務教育階段,想方設法讓學生建立對一個國家一個黨派一群人的強烈憤恨;然後,到了高中大學,千方百計讓學生拋開以往的灌輸,告訴你人要辯證的看問題。怪不得當年教授們如狐狸般得意,紛紛告誡我們:“入學的時候你們以為自己無所不知,之後會覺得自己有所不知,最後更會發現自己一無所知。”後來,才深信為然。也許,知識真的如同一個圓,知道的越多,未知的越多。

像我這樣的人,從小就被教育著痛恨國民黨反動派。然而,有一個人,創辦了國民黨,卻從來沒有人教育著我去恨他罵他,而是告訴我他是國父他是如何了不起如何值得世人尊敬。再大一些,父親就開始絮叨著,考不上北大清華無所謂,就去他親手創辦的中山大學吧,反正也近。更大一些,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每去一個陌生的城市,就會下意識的找他的故居他的紀念館甚至他的陵墓。

鐘山,位於南京東郊。1925年3月12日,孫中山先生在北京離世,遺言葬於南京紫金山,“因南京為臨時政府成立之地,所以不可忘辛亥革命也。”中山陵,向來有“中國近代建築史上第一陵”的美譽,當年設計師呂彥直先生的建築意念即為“自由·鐘”,以此警戒後人“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整個陵墓,自牌坊往上,是清一色的藍青檐頂,白玉花崗岩建築,道路兩側則是一律的蒼松翠柏,郁郁青青。

步入大門,必須要去看的便是半月廣場南側的紫銅寶鼎,早就在校史上讀過,這是1933年的時候,校長戴季陶先生聯同中大師生捐贈的。走過牌坊,路過墓道一路拾級而上,爬上八段共290級的台階就到祭堂。茶和我,是足夠白痴了,一邊走一邊數,到了山頂,才發現兩人的數字都有誤差。倒是一旁的一個小孩,蹦蹦跳跳,輕輕松松,一邊喊著“288,289,290,到了”,一邊向遠方的媽媽做出勝利的手勢。兩個小傻汗顏不已,面面相覷,灰溜溜的走進祭堂,門楣是先生親手所書的“天地正氣”,堂中則是先生的大理石坐像。孫中山雕像,我所見的絕大部分都是站立像,穿著西裝,望著遠方;中山陵的這個卻是穿著長袍馬褂,膝前是一本攤開的軸卷,大概是第一次見到,覺得與印像中有差。

穿過墓門,便是墓室,躺於中央的是先生的漢白玉臥像;這裡,人很多,些許的擁擠,卻是意外的安靜,且難得沒看到閃光燈此起彼落。據說,當年防腐保護措施不當,當蘇聯贈送的玻璃鋼棺木運到的時候,先生的殮葬方式已不能再效仿列寧,只能改為土葬。他的遺體,就在墓室之下5米處。於我,反而覺得這算是先生之幸。孩提時候,曾在北京瞻仰毛澤東主席的遺容,細節模糊了,只記得排了很長的隊很匆匆,偌大的空間很是吵雜,我還小,卻不由得懷疑毛爺爺是否會因被當成希罕物看而煩倦不堪。死去萬事皆空,長睡地下,至少不為世人所擾;我在下,你在上,任憑如何吵嚷,我且自得安然。

離去的時候,特地再次數了一次台階,從祭堂到廣場,共為十段平台392級台階。後來查書得知,此數字正好像征著當時三億九千二百萬國人。到今天,對孫中山先生景仰的人,怕早已不止此數了。這個人,不完美,甚至有人挖苦他“孫中山一輩子只做了兩件大事,一是借錢,一是逃亡”。我尊重每一個人的說話自由,只是,堅信公道自在人心。孫中山,不是很好的政客,多少有著書生意氣,卻是很好的革命先行者;他有人望無兵權,失敗過,逃亡過,卻一直沒有放棄。於我,單是其提出的“三民主義”,還有他決不放棄的人格魅力,就絕對值得後人尊重。

2、幽幽哉靈谷寺靈谷寺,本不在計劃之內,只因與中山陵、明孝陵實行通票而成為我們旅行的一站。這個地方,卻是整個南京站中最清淨最舒服的一處。這座寺廟,始建於明初,後毀於兵禍。昔日的“天下第一禪林”,遺留的古跡僅剩無梁殿,其他建築皆為後人所建用以緬懷國民革命的陣亡將士。唯一沒變的,大概就是“靈谷深松”的幽靜,觸目所及皆是蒼翠林木,樹影斑駁,游人稀少,極靜,寺內處處可見低飛穿林而過的鳥兒,清脆流轉的鳴叫更是不絕於耳。於是,在這裡的我們始終是懶洋洋的,不匆忙,不趕路,只慢慢的走著,沐浴在新鮮空氣之中。

踏著腳下的青石路,放生池池水清澈,荷葉田田,走累的小傻們正在倚樹小憩,卻聽得一邊的導游煞有介事的說“這個湖相傳是明太祖調用了萬名軍工才挖掘而成的,因此又名萬工池”,不覺失笑,傳說有時真的很容易就過了,雖知過猶不及啊。:p 倒是在池邊,不知是幽深還是高度,覺得池水很冰,徹骨的涼。

無梁殿前,徘徊不前,怎麼都難以相信這是有著600多年歷史的建築,修葺太新,據說這一建築顛覆了古時梁柱結合的框架式建築風格,殿內只見磚石而無梁無椽,一邊看一邊心中不免惡俗的想著:“不知與虎丘的斷梁殿相比,哪個更考工匠智慧?”昔日的無梁殿,供奉著無量壽佛,今日卻是國民革命烈士的祭堂,黑石板上以刺眼的猩紅刻了三萬多陣亡將士的名字於其上。無語,只鞠躬致敬,為著他們的犧牲,成就我們的和平。

沿級而上,所見的墓園,松風閣以及靈谷塔,皆為悼念國民黨將士的建築。氣勢,遠不如雨花台,不知是否與黨派有關。和室友說起,小白呆了呆,才說:“可能吧,畢竟他們輸了。也可能是後來的戰役死難者更多,意義更深遠吧。”一笑,不再多想。

到靈谷寺,因久聞“三絕碑”的大名,便想著順路一並探訪。這塊黑色石碑,本立於寶公塔前。塔,是蕭梁武帝悼念寶志和尚而建,經過這麼多年,塔早已毀盡;始刻於唐代的三絕碑也於宋末元初毀於戰火。今存的石碑,為民國所重刻。然而,就是為了尋找這塊石碑,四個小傻走得腳都斷了,幾乎出了靈谷寺的大門,最後才發現它縮在一個堆滿了自行車的不足4平方的小屋裡。大概是非真品的緣故,無人探訪,無人在乎。

有時候,大概不該笑世人現實,該說自己白痴。既非真品,繞了那麼久的路見一塊贗品有何價值?為了見吳道子親筆所畫的像麼還是為了讀李白信筆寫下的40字像贊?或是為了看看顏真卿所書的李白之像贊?還是太愛乾隆要看“淨土指南”的御筆?可惜,並不是什麼問題都會有答案。於我們這樣的小傻,不懂,也為見識也為看熱鬧罷了。幸好,一路尋來,無人打擾,清靜非常,權當閑庭信步了一番又何妨?

熱鬧的城市,想是再也難找到靈隱寺這樣幽靜的去處了。

3、寂寞哉明孝陵不知為什麼,我好像從來就不曾喜歡過明朝。於是,每每看到史書和武俠小說提及“反清復明”之類的話,就覺得無言。滿清替代漢明,果真那麼不堪麼?還是覺得為蠻夷之族所統治,面子上過不去?

對於朝代更替,史書習慣一語貫之,歷史發展的必然。其實,誰取代誰,本質都是一樣的:起初,鐵馬金戈,血腥,戰亂,屠戮,成千上萬的人死去,成千上萬的人流離失所。其後,大赦天下,安撫,休養生息,文字獄,有的人跪下高呼萬歲,有的人站著誓死不從。再次,天下太平,絕大部分人屈服了,習慣了,大呼皇上聖明龍恩浩蕩。最後,哀鐘響起,極盛到極衰,在恥辱與極痛的歷史車輪中完成又一次輪回。惟有朝代,在後人的傳說後人的故事裡,一直鮮活。

於平民而言,真的無所謂誰當皇帝誰來統治;我們所要的,不過是溫飽平安罷了,再奢侈一點便是為官的公正清廉為民的言論自由。朱元璋,是個很好的政客,胸懷韜略,也夠心狠手辣,會用“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贏取人心,知道建立空前苛刻的制度整頓吏治鞏固朝政,也舍得殺掉為自己奪取天下的功臣好友。多麼不幸,範蠡先生所說“狡兔盡、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的話,幾乎適用於任何時代。

明孝陵,位於紫金山南麓獨龍阜玩珠峰下,是朱元璋及其馬皇後的陵墓,光是建造便已耗時23年;期間,遷走了數十座寺廟,移走了不少前人的墓穴,據說,孫權陵墓之所以能留下全因太祖皇帝的一句話——“孫權也是一條好漢,留著他守門。”其後的數百年滄桑,尤其太平天國的兵亂,幾乎摧毀了明孝陵的所有地面建築。現在,這座號稱古代最大的帝王陵寢還處於未完全開發狀態,不見地宮,只見石獸駐守兩側的神道和陵寢的主體建築,比起北京明十三陵的古樸壯闊,這裡便顯得很是寂寥。

陵墓的神道,自四方城起,立有明成祖朱棣為父所建的“大明孝陵神聖功德碑”。兩側的石獸,依次為獅、獬、駱駝、像、麒麟、馬,雕刻粗獷卻栩栩如生。大概很多我們這樣手癢的人想和它們親密接觸,石刻摸上去非常光滑,而且冰涼。陵寢內,幾乎都是後世重新修繕的建築,清朝的君臣對這位一代開國君主的評價都不低:文武坊門旁的青石碑,“明孝陵”三字便是曾國藩所題;當年康熙六下江南,曾五謁孝陵,碑殿至今還留有其“治隆唐宋”的御筆碑刻。

穿過享殿,步過大石橋,沿著方城拱門後的步道拾級而上即可登上明樓。站於其上,明孝陵盡入眼底,空曠非常,若不是那些凝重的紅牆綠瓦黃琉璃頂,以及帝王專用的雲龍石刻,誰知道這裡沉睡著一代開國君主朱元璋?考古學家說,明太祖的地宮在山後的寶頂之下,因未有足夠技術保護而不能挖掘。這裡,人很多,很擁擠,我們都一樣,只來看熱鬧或訪古。回來後偶爾翻閱書籍,才大致知道這個陵墓所開創的“前朝後寢”制度,是如何顛覆前朝如何影響後世。

許多人很想知道腳下有著怎樣紙醉金迷的世界,想知道這個當年遺命40多位嬪妃陪葬的太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然而,可能的話,那麼驕傲又那麼自卑的朱元璋,大概寧願一直睡著,一直寂寥,不被打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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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站,是江南行的終點,也是在這裡,小傻們長途旅行的疲態終於徹底顯露。這個城市,是很好的,六朝金粉,秦淮風情,每走一處地方,都有古跡遺址在;站在每個地方,都不由想起它的故事。然而,這裡也是很傷心的,有過悠久歷史的地方,總是太多傷心事;有時候,想起那些爾虞我詐朝代更替腥風血雨,就不由黯然。

某人問過,此行哪個城市給你的感覺最特別?當時,也是脫口而出——南京;然而卻不能確切的答出為什麼。大概,是因為它太矛盾,太復雜,你可以在玄武湖邊悠哉的散步,在城牆邊發一番思古之幽情,在秦淮河畔遙想昔日的繁華香艷,在鐘山謁見那些久遠的帝王英雄。然而,怎麼都無法確切的說出它的味道它的底蘊;甚至,說出它究竟哪裡吸引。

10月20日夜晚,小傻們踏上歸程的火車。那時候,南京火車站還在修繕,一片混亂。突然就想起到達時候,載我們的的士司機所說的話——“南京很古老,也很年輕,反正就很有味道。”當時,他還指著遠遠的奧林匹克體育館說,那預示著南京的未來。

大抵是離別在即,我們都很白痴的揮手,不斷的說著南京之行的點點滴滴,然後,透過玻璃窗正式和南京說Farewell。這個地方,大概是不適合我這樣的人居住的。然而,這個城市,我總有一天會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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