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散步:記杭州.徑山.紹興之旅

作者: 姚建靜

導讀 【旅行名稱】:杭州-徑山-紹興之旅(2007姚建靜獨行線路,可用於三兩好友同行之參考)【旅行時間】:2007年05月13日(晨)-05月16日(晚) 【出發地點】:上海 【旅行地點】:浙江(杭州市、余杭市徑山縣、紹興市) 【費用統計】:上海出發,1人,4天3夜 總計=交通149+住宿108+門票40+飲食129.70=426.70元 【攜帶物品】:身份證;換洗衣物、洗漱護膚化妝用品; ...

 【旅行名稱】:杭州-徑山-紹興之旅(2007姚建靜獨行線路,可用於三兩好友同行之參考)【旅行時間】:2007年05月13日(晨)-05月16日(晚)

【出發地點】:上海

【旅行地點】:浙江(杭州市、余杭市徑山縣、紹興市)

【費用統計】:上海出發,1人,4天3夜

總計=交通149+住宿108+門票40+飲食129.70=426.70元

【攜帶物品】:身份證;換洗衣物、洗漱護膚化妝用品;傘、水壺;常用藥品;攻略計劃;

書、紙筆;相機、手機、Mp3;適量現金……盧梭晚年在《孤獨散步者的夢想》中說:自家除了己身之外,已沒了弟兄、鄰人、朋友、社會了。

誠然如此,我亦不過是這樣的一個純粹的孤獨者,同眾生一樣,孤獨地來到人間,最終又孤獨地離開罷了。孤獨正是生命的常態,我已習慣並能享受著這種孤獨了!

人生是特殊的旅行,而旅行也是別樣的人生——既然人生注定要孤獨的,那麼旅行也合該如此。

2007年5月13日,母親節,我擱下正在做著的客戶的網站,背上行囊,又一次獨自出發。

上海南站與上海站相比,要敞亮得多,甚而有浦東機場的派頭了。

在當日票購票窗口買了9:36分出發到杭州的車票,稍時便沉浸在列車行駛帶來的內心澎湃中了。

隨著車廂的些微波動,我逐條發消息給日常需要維護的我的親愛的客戶們,告訴他們我將有四天的時間不能“隨傳隨到”了:這也算是先斬後奏吧。但實際上,我決定了旅行,又有誰能攔得住呢?!

最後給老媽撥了個電話,祝她節日快樂,並問她想要怎樣的禮物——盡管我知道什麼禮物無關緊要,緊要的是有禮物。

【閑趣杭城】

□ 所屬行政區域:浙江省杭州市

□ 所 游 景 點:西湖國際茶人村、西湖博物館、潘天壽紀念館、吳山廣場(清河坊)、

西湖(柳浪聞鶯)、 南山路文化娛樂一條街

對面坐了兩個差旅中的商人,一路述說著生活的種種,時而慷慨、時而感嘆。我便像聽著廣播,倏忽過了兩個小時。杭州,就這麼輕易地到達了。

出火車站,坐旅游二號線到清波門下,稍走幾步,便是位於南山路87-1號的西湖國際茶人村。

“好歹我也是個茶藝師,來杭州不喝杯功夫茶是不像話的,亦算是實踐考察的一種吧,並不純乎是吃喝!”我自己給自己找了個似乎堂皇的理由,讓進門的腳步篤定了些。

坐到紗幔輕飄的小隔間內,點了杯碧螺春,看侍者依序衝泡,我則一邊搭訕詢問著,一邊環顧了眼前——但見室內裝飾古樸,又有琴音繚繞、香煙裊裊,總算不失為一個雅致的所在。

若論這杯茶,首先,茶葉的品級並不高,況又是去年的陳茶,難免令人失望,雖然60元的價格不算高,但一杯所需的用量不過3克,原可以大氣些;其次,使用成人標准尺寸的蓋碗,於迷你形態的我而言是過於大了,若能因客就宜,換成體積小巧的青綠山水紋骨瓷小盞,自當追添妙趣;好在以虎跑泉水衝泡,多少有了幾分清甘和底蘊;最後,那茶點雖不是自助暢品,種類也有限,但總算吃剩有余,倘能換些口味別致、模樣俊俏的,應能在茶客心中更上一層樓吧。

窗外的竹葉正映著五月斑駁的陽光,在偶爾的微風中輕曳;有鳥語聲喧,若遠若近;紗幔外,那爐子上溫著泉水,除了侍者偶來續杯添湯,偌大的茶人村便未見著幾個人了:這便白送了我一份清淨。

歇足了精神,抖擻地背上行囊,出門左走,便是89號的西湖博物館——這個我多次路過而未入的地方。

其間無話。只在見到一對指點西湖十景多媒體圖示的年輕父女時,忽感溫馨。

出博物館,步行至南山路101-11號明堂國際青年旅舍。

安置罷行李,過馬路稍稍瀏覽了潘天壽紀念館,便一路拍照,記取了那梧桐掩映下的各色茶樓酒吧。

至西湖“柳浪聞鶯”,轉至河坊街。

只是換了一條街,風格便大大地不同了:南山路是經典融合時尚,極富國際氣息;而在河坊街,隨處可見穿著睡衣散步的夫婦,帶著孩子回家的女人,夾著公文包下班的男子……是更濃郁的生活氛圍。

沿河坊街走到吳山廣場,見有小孩兒放風箏--視線隨那風箏飛向高高的天空,我便又看到了不遠處的城隍閣,遂想起去歲夏天的飲茶,所幸並不凄惶。大約歷經得多了,反能體諒包涵。

把這條街前前後後走了數遍,買了些女孩兒家喜歡的小物件,仍在去年晚餐的小巷裡點了些小吃,看人家雙雙對對,心下竟也能寧靜清涼。

飯罷,踱至“柳浪聞鶯”。

天已經深黑了,我依舊不假思索行至湖邊,一路延著西湖的蜿蜒前進,不急不徐。春末夏初的夜風涼靜清爽,我打開MP3,選了首委婉悠揚的歌,將目光漫灑在波光綺旎的湖面上,所有和西湖有關的記憶便又流泄出來,生成一種甜美的憂傷……

回到青年旅舍的時候,發現竹影綽約中的院庭仍然亮著溫暖的燈光,諸行者都還精神奕奕,並沒有一點休息的跡像。在大堂和不相識的青年們看了會電視,又拿本筆記裝模作樣的寫了些當天的感受才回。

浴室很干淨,且都有隔斷,便是一男一女在鄰近的浴間,也不用擔心有什麼尷尬。

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回到房間睡覺,卻遇到個健談的室友,不覺"夜話"到了入夢--或者是旅行本身就獨有打開人心的魔力吧,在旅途中,我和我遇到的人,都似乎比往日更具溝通交流的能力,剝去了各種掩飾,像嬰兒般地純真著,願意並能夠奉獻贊美和關愛:這感覺真好!

清晨,在鬧鐘的呼喚下醒來,匆匆洗漱,未曾驚擾室友清夢,悄然離開,輾轉行車,往徑山而去。

【徑山雜記】

□ 所屬行政區域:浙江省余杭市徑山縣

□ 所 游 景 點:徑山萬壽禪寺、徑山香市、徑山茶園、宋孝宗御碑亭

五月十四徑山禪寺

——姚建靜.2007.5.14

竹林一路上青雲,蔎園深處覓禪情。

獨飲一杯徑山茶,對念兩片菩提心。

層巒聚氣風不住,古寺傳聲日西行。

鳥棲西峰暫飛定,犬宿東殿借聽經。

曲道星稀空人跡,幽門夜靜鎖佛庭。

三千煩惱從此盡,一萬聲囂歸天音。

徑山禪寺,建於唐天寶元年(公元742年),距今,1200余載。位踞余杭長樂鎮西,為天目山余脈,海拔769米。開山法欽禪師(又名道欽,為獨立於南、北禪宗之牛頭宗鶴林玄素座下弟子,唐代宗賜號“國一”)建寺,其後高僧輩出。鼎盛之時,嘗有寺僧三千,求法參謁者絡繹不絕,遍及寰宇,號稱“東南第一禪寺”。南宋嘉定年間(1208~1224)被評定為江南禪林之冠,列“五山十剎”之首。

南宋端平年間(1234~1236),日僧圓爾辨圓至徑山寺求法,回國時帶去了茶種,並將之播於安倍川一帶,同時傳布徑山茶研制法。

鹹淳年間(1265~1274),日僧南浦詔明在徑山修學五載,歸時又將“茶台子”、“茶道具”等帶回日本崇福寺(日本《類聚名物考》載:“南浦紹明到余杭徑山寺濁虛堂傳堂傳其法而歸,時文永四年……茶道之起,在正中築前崇福寺開山南浦紹明由宋傳入”)。由此,徑山寺“鬥茶、點茶、茶會、茶宴”(即“唐式茶會”)正式傳入日本,並逐漸演變為今天的“日本茶道”——至今,日本佛教界仍以徑山為日本茶道之故鄉。

我抵達徑山,首先入目的,便是寺院後門高牆上的紅幅:2007徑山茶祖祭典暨徑山禪茶文化研討會。

背著大大的行囊,在沿路山民的注視下,穿越徑山香市,到了禪寺正門。

時值周一,門庭寂寥,但我仍花五元買了門票方才進入。

大雄寶殿前有幾位師傅正除草、拭鼎、閑話,我便上前詢問住宿之事,很快在指引下辦妥了入住手續:連吃帶住,統共不過二十五元,真是從未見過的低廉。

在這等價格之下的住宿條件自然是無法用城市標准來衡量的,我早做好了心理准備,但當真進了房間,仍難免忐忑了一翻——木樓給人近乎破敗的感覺,四個床鋪的被褥都只是翻起著,全沒有清洗晾曬過的跡像,門初打開時,即有一股陳氣入鼻。

工作的阿婆從倉庫取了兩個臉盆、兩個熱水瓶予我,也不給鑰匙,只說將門帶上即可。

我放下行李,稍事休整,那阿婆便在樓下天井中喊:“樓上住宿的客人,吃飯了~”,我便應聲下樓,穿過長了些許青苔的天井,進入齋堂。

有三三兩兩的僧侶在用齋,那阿婆引我到廚房自取了碗筷,自盛了素齋及米飯。坐到齋堂中,仔細打量面前的食物:茄子、蠶豆、萵筍、鹹菜,顏色晦暗,瞧著也並無多少熱氣,略嘗了口,覺甚為寡淡,全無滋味。只是腹中飢餓,諒此處也無葷腥,只得快快地扒拉入口。

食畢,按素日習慣將碗筷放至水鬥,以為自有廚娘來洗,誰知剛一轉身便被阿婆叫住,道:“碗筷自己洗掉。”我依言洗罷,將碗筷放到廚房中,正見到之前除草的師傅。

他和善地向我微笑,道:“飯菜味道如何?”

我說:“還行!”

他道:“多吃點!”話音未落,已自又盛了一大碗。

我不好意思取笑他的大胃,只說:“已經飽了”,遂出了門。

到寺門口問過檢票的老者,確認出去再回來時不需重買門票。

斜對著寺門的,是一塊九龍照壁,周遭有古樹參天。走上兩個台階,便是一個簡單的露天茶座。

我尚未走到,那老板便迎了上來,殷勤招呼喝茶。問及價格,他說十五元一杯,是今年上好的徑山毛峰。我仗著淡季無人,自然討價還價一番,以五元成交。

茶已沏得,見湯色清亮——因以上投法兼半開之水衝泡,故無混濁。我喝了兩口,覺滋味清新,回甘尚好,算得鮮嫩。便又向那老板索買了一兩。

老板說似乎在電視中見過我,問是不是,我答說是,他便高興起來,索興坐下與我攀談。

期間自少不得介紹徑山茶的淵藪。

老板告訴我:這徑山茶初時系徑山寺開山祖師法欽手植,專以供佛,後遍及山嶺,成為山民重要的經濟作物。

每年4月初,便要請采茶工快快采摘,然後在工坊中殺青炒制,最後包裝成品。其中,時間和氣候都甚為要緊:采早了芽頭過嫩,不經炒制,難以成形;太晚了,葉片過老,口感與形狀均不入流,難賣良價;天氣燥熱,茶葉不滋潤;天氣陰雨,又常易致攤涼不充份……這般“嬌慣”著制成的徑山茶,自然鮮芳特異、滋味清甘。

我倒也記得老師曾提及:徑山茶在宋代之時,乃是貢茶,而葉清臣在他的《文集》中也有“錢塘、徑山產茶質優異”的記載。

老板說“徑山茶”乃是統稱,實有毛峰、玉露、龍井等品類之分,通常在市場上都價格不菲,多有企事業單位直接到此批量購買。

說話中,又有客人來到,老板且去招呼,我便說:“替我留著這杯茶,我到寺後茶園看看,稍時再來。”遂沿著山間小徑到了後山。

山風微醺,有茶香入鼻,見數畝茶園剛經修剪,殘葉鋪地,幾疑無路。

茶園之中,矗著兩塊墓碑——我正當上前細看碑文,卻忽見一物到了邊旁!因悄無聲息,著實把我嚇了一跳。定睛看時,卻是一只黃毛草狗:身材壯碩、皮毛光亮、官面清秀,有一雙近乎人類的眼睛。

我和它對視片刻,各不言語。我轉身向更遠處的茶園,而它也向寺門方向去。心下覺得這狗與眾不同,忍不住回身看它,正瞧見它也回身看我,令我心中不禁一跳。

趕忙大步走遠。手足並用,爬過兩個小山頭,舉目眺望,見漫山遍野,除了茶樹便是毛竹,似乎也見不到盡頭。背上已經出汗,見四下無人,也不敢繼續前行,順手采了幾片茶葉攥在手心裡,原路回轉。

回到露天茶座,那杯茶仍在,坐下喝了大半杯,才發覺手中的茶葉已沾滿了汗水。又問老板附近可有供游玩之處。那老板猶豫了一下,說順左手邊的小路可看到一個碑亭。

我馬上起身,沿路走去,少頃果然見一圍牆,上書“御碑亭”,中奉一碑,為宋孝宗所題“興聖萬壽禪寺”,並無他物。

繼續沿路前行,見一竹亭,連接竹廊,顯系新建。亭外有一黑色池塘,旁邊亦豎一碑,近前看時,見是“洗硯池”三字,暗想:不知是什麼人在此書畫,竟把一池的水都洗黑了。不及細看深想,對未知前路的好奇心驅使我繼續行走。

約走了十幾分鐘,再沒有建築,路也越來越狹小。兩旁山樹野草橫生,每每放眼望去已是絕路,而探步向前,卻仍可行走。山風吹襲,時沙沙有聲,忽覺陰冷,頭皮竟然發麻,這才想到一路人跡全無,而這會日頭也已西斜,剛才出的那一身汗,此時也變成冷汗。畢竟膽小,慌忙回身快跑,及至再看到那露天茶座,才定下心來。

坐下繼續我那杯茶。眼前面對的,正是連綿群山;俯身下望,則有阡陌縱橫、屋宇點點;身後傳來鐘磬之音,未知是寺中晚課,還是信徒祁福。

仍有山風,心卻安定了下來。稍一思索,取出紙筆塗抹了六句,曰:

竹林一路上青雲,蔎園深處覓禪情。

獨飲一杯徑山茶,對念兩片菩提心。

層巒聚氣風不住,古寺傳聲日西行。

寫罷頓覺煩惱盡釋,眼目清涼。憶及無門和尚的“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閑事在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想:可不是嗎?當我不顧客戶的催促,不顧即將到來的考試,放下心頭種種障礙,方才看到這青山,和這青山以外!

寺中又傳出鐘聲。老板告訴我:徑山寺17:30關閉前門,18:00關閉後門。我怕被關在門外,遂回到寺中。

值晚餐時候,依舊到齋堂自盛,見仍是中午的菜式,不過又熱了回--想必是廚娘節儉,不肯將剩菜倒掉。反正飢餓,也顧不得什麼,坐到阿婆一桌,囫圇吃了些。還自己洗了碗筷,放罷離開時又見到前番搭話的師傅,遂互致微笑。

師傅道:“吃飽了嗎?”

我說:“吃飽了”,又問:“寺門六點就關了嗎?”

師傅道:“是的,明早六點再開,哦,早飯5點前就可以吃了。”

我說:“哦”,心想:“那有十二個小時要被關在寺中了,也無電視、更無電腦,不知將怎生無聊呢。”

回到房中,打了水來草草洗漱,准備休息。

實在不敢睡入被中,便干脆躺在被外,也不脫衣,又另外拿了件衣服蓋上。閉上眼,卻怎麼也無法入睡,於是從行囊中拿出書來閱讀,不知不覺睡去了。

一片犬吠之聲將我驚醒,暗夜之中,覺窗外有風吹入,頗感寒涼。

當狗停止吠叫時,周遭便顯得格外空寂,連時光也如同靜止了一般。心中湧起孤獨之感,但正像阿蘭.德波頓說的,孤獨也是那麼溫柔。

或者,做為人的我,天生就是孤獨的--由生到死,會有誰始終與我相伴呢?即便父母,也終究會先我而去;而目前仍在未知的我的另一半,不僅沒能陪我共渡我人生的前三十年,連以後,也不見得可以白頭偕老,不離不棄。

在這座寺院裡,我看到:寂寞是永恆的,而熱鬧,只是剎那!

已經全無睡意,只得開燈,還翻出書來看。未看幾行,又覺文思起來,便取紙筆,在白天所寫六句之後,又續了六句:

鳥棲西峰暫飛定,犬宿東殿借聽經。

曲道星稀空人跡,幽門夜靜鎖佛庭。

三千煩惱從此盡,一萬聲囂歸天音。

寫罷,便由燈開著,睜了眼,聽犬吠之聲:寺中一只,聲音洪亮,吠叫果斷利落,往往一聲之後,引來寺外長長短短、遠遠近近,多方相和,似為頭領之倫。

我暗自思忖:畢竟寺中所養的狗與眾不同,在群狗之中,一定算是領袖了——不知是否常聽師傅念經講法的緣故呢?!

這樣想著,似乎睡著了,又似乎沒睡著,糊裡糊塗見到窗外微白。

起來汲水洗漱,下樓時見一位師傅拿著飯碗從齋堂出來,見了我,招呼道:“小姑娘,吃早飯了。”

我笑應:“好的。”

早飯有粥和鹹菜饅頭——不知是否餓極了,自覺比前兩頓都來得美味。

三口兩口吃完,趕忙出寺看山間晨曦。

忽聞背後有人召喚:“小姑娘”。轉身見是適才與我打招呼的師傅,便回應一聲。

豈止他走上來道:“要不要我帶你參觀一下寺後的茶園?”

我大喜,雖然昨天已兜了一圈,畢竟無人講解。如今送上門來的“導游”,哪能不要,便說:“好阿”

跟著這師傅到後山,才知道別有他路到另一個山頭,而那山頭之上,可以看到更大面積的茶園。

茶園中有修園人搭建的簡陋竹蓬,師傅邀我稍座閑話,趁這機會,也作了自我介紹,我便知他法號會修,出家已有二十多年。

會修師傅告訴我:徑山有東西二徑,東徑通余杭,西徑通臨安。沿東徑向上五裡,即是徑山寺,從徑山寺至峰頂又有五裡。有詩盛贊:“百萬桾松雙徑杳,三千樓閣五峰寒”。

我說,百萬桾松不假,三千樓閣可名不符實阿。

會修師傅說,這是因為歷史遷變所致,如今見到的徑山禪寺,乃是近幾年鳩工重建的,與當年的規模不可同日而語。他指著遠處的山巒告訴我:一千多年前,那裡全是禪寺宮址。李白、蘇軾、陸游等文學大家,都曾對徑山寺有所題詠,茶人蘇東坡和蔡襄還多次到徑山品茶。

見我面露不信之色,便道:“你有沒有去看過那個洗硯池?”

我說:“昨天看過了。”

會修道:“那就是蘇東坡留下的。”

我恍然。

會修又道:“聽過蘇東坡那句‘飛樓湧殿壓山破,晨鐘暮鼓驚龍眠’吧?說的就是徑山寺當年的盛況阿。”

我肅然起敬——這樣一座歷史悠遠、積澱深厚的名山,即與唐宋兩朝休戚相關,又是日本茶道之中國發源,是“禪茶”之開端,如今卻深藏在山樹野草之中,鮮有人知,不由人發無常之喟嘆。

會修師傅留了我的手機,說日後有機會可同研佛法,並盛邀我得空再游。

從茶園回到寺中,收拾行囊准備返程,忽昨日所見除草、而後多次與我招呼的師傅前來敲門,特特送來一張開過光的觀音淨水平安符,說能佑我平安吉祥。

我連連稱謝,心下大是感激。

背了行囊到寺外候車,忽然一陣狗吠,昨日在茶園墓前所見那狗衝了過來,並干脆利落地招呼了附近人家的兩只狗,一時間,將我團團圍住。

我本是愛狗之人,卻也被這陣仗給唬住,立在當地,不敢動彈。

那作為頭領的狗將鼻子湊到我褲腿上,仔仔細細聞了一番,又拿奇怪的眼神看了我,良久才慢慢退開。

我還怔在當地,遠處走來一位山婦,大聲道:“小姑娘不要怕,這是寺廟裡的狗,不會咬你的。”

這會回杭州的車也到了,我便上了車。

行了半裡光景,我打開包取mp3,看到那張平安符,才想起:竟忘了問那師傅的法號!

閉上眼,又看到適才那狗睜著比人還睿智的雙目……

【古越紹興】

□ 所屬行政區域:浙江省紹興市

□ 所 游 景 點:倉橋直街、八字橋、青藤書屋、魯迅故裡、沈園

夏朝六世帝少康,封庶子無余於越,“以守禹塚”,紹興得“越”稱。

陳武帝永定三年(公元559年),始有越州。

宋高宗紹興元年(公元1131年),南宋以“紹興”為年號,並以越州為“紹興府”,意為“紹奕世之宏休,興百年之丕緒”。可算是盛極一時。

然而如今的紹興就全國而言只是座小城了,它處在寧波和杭州之間,更顯局促,很容易就被忽略。但所謂“人不可貌相”——城市的文化品位和精神格調與它所轄的空間面積也是沒有必然聯系的。

坐人力車到倉橋直街時不過7點多,那寬不盈丈的青石板巷子兩旁,店鋪多還關著門,只有旗幡飄搖在清晨的微風中。空氣涼涼的,含著點水汽,路面便也濕潤潤的了。

街旁有老人生著煤球爐子,從長長的仿佛看不到盡頭的街上,走來買菜的婦女——那掛著青葉的竹籃裡正有幾根油條,我便想起還沒地方交代我的五髒廟呢。

由北向南,順街而行,一路有古樸的石橋、橋下石階上浣衣的女子、臨河枕水的院子、院子裡弄狗的男人,波光粼粼、細水潺潺……是一幅幅活色的、生鮮的、江南的水墨畫啊。

水鄉古鎮本已看得多了,但這晨光裡的紹興——這尚未蘇醒的倉橋直街,依然令我歡喜。

也有幾家飯店,其中包括網友推薦的路口那家狀元館,只是大清早的都還關著門——好不容易有鋪子拿開了排門板,卻是煙雜小店,並沒有早餐供應。

似乎走過了兩條橫街,終於看到有賣早點的小販出攤了。我忙上去要了一根油條、一碗豆花。少頃食畢,心滿意足,總共花費不過1.4元。

繼續向南,看見了“倉橋直街”保護區的銘牌。左轉上八字橋,經過雁雨茶藝館,聽前方傳來絲竹,似乎有人正唱著越劇。心想:越劇,越州之劇,又叫紹興戲,不正是我少年時隨老師習練過的嗎?!

沿著河岸向前,曲聲漸次清晰:聽出是戚雅仙的戚派唱腔,旋律節奏都還不差,奈何音色平平。定睛看時,卻是幾個中老年人聚著自娛自樂呢。

目光轉移到河面上,見一河工正專注地清理著河道。而不遠處,則歪歪斜斜地停著幾艘專攻游覽的烏篷船。

穿過一橋,往倉橋直街方向回轉,七拐八歪,在黛瓦之下、粉牆之上,我看到了“青藤書屋”的指示箭頭。

沿箭頭尋找,穿過居民區,在一條幽深靜寂的巷子裡,看到了“青藤書屋”的牌匾。

到青藤書屋,自然是為了徐渭。

徐渭,字文長,號青藤。浙江山陰(今紹興)人。明代傑出文學家、書畫家……是被盛譽為“關起城門,只有這一個”的才子,是令袁中郎為之傾倒折服的書生,是叫鄭板橋願為“青藤門下走狗”的狂士,是齊白石“恨不生三百年前,為青藤磨墨理紙”的大師!

走進書屋,看到的是一個盈盈不過數平米的院落,院裡栽著青翠的秀竹、紅艷的石榴、聽雨的芭蕉。果有青藤一株——只是,世事變遷、人非物換,它也已不再是文長當年親植的那一株了。

牆上留有徐渭手書之“自在岩”刻石一方,或能昭示它當年主人對心靈自在的執著追求。

一條窄窄石徑、一口小小枯井、兩進寂寂書房,現展出著他平生的詩文字畫。那些坎坷人生的種種、起落境遇的點滴,都不起眼地濃縮在框框架架之下。

環顧四周,只有我是活物——只有我在這時這刻咀嚼這個四百多年前的狂生的悲喜!

跨出書房,有幾絲細雨落在臉上,像誰的眼淚吧——自得總攜惆悵,清幽常伴孤單。我離他的才學甚遠,但某些心境怕是很近的。

書房旁側是個看著便覺局促的小園,圓月門的門額上刻有徐渭親筆之“天漢分源”四字。院中不過一池塘,塘中寥寥幾尾金魚。牆上掛著一幅對聯,聯曰:一池金魚如去化,滿眼青黃色色真——呵,原來,多次自殺、又誤殺妻子的徐文長也曾有對生命的喜悅和贊美阿。

不知君之亡魂如今何在,祈願他在高高的天上,能獲得靈魂的自在和歡喜吧!

離開書屋,一路走過魯迅故居區域,少頃便是沈園。

沈園是我在越劇戲文裡聽到的地方,是南宋陸游與唐琬凄怨愛情故事的所在,是“紅酥手,黃滕酒,滿城春色宮牆柳……”的舊地。

受了千年的教訓,如今這樣活拆鴛鴦的事情還仍在發生,為了現實的利益和世俗的體面,愛情是可以不管不顧的:一邊說它難得珍貴,一邊卻將之視若草菅。

古人的事,無非是今人的事阿!

獨自走過“傷心橋”,品讀寫在牆上的兩首《釵頭鳳》,在“孤鶴軒”吹風,任長發飄飛,重生起“雲斷情收”的悲戚。

出沈園,乘公交往火車站去。

一路想:其實除了倉橋直街、青藤書屋、沈園等,在這小小面積不過7950平方公裡、人口不過426萬的紹興,還有若耶溪、雲門寺、戒珠寺、會稽山、大禹陵、鑒湖、柯岩、蘭亭、越王台、表勝庵……這裡曾記取大禹治水的功勛,曾留下大夫範蠡的情傷,曾游動書聖羲之的筆鋒,曾掩藏和尚辯才的懊惱,曾亮起張岱夢裡的燈影……每一個角落都值得細細盤點,每一個典故都牽連諸多人事——但我這會只能離開,這就是旅行!

有4000年古越州的氣息在暖風細雨中送我:我其實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到火車站買了午時的票返回上海,一路順風。

回到家,將徑山寺師傅所贈之觀音淨水符轉送給了老媽——同時,也把平安的祈禱,一起給了她。



(我在徑山)



(紹興)



(青藤書屋.自在岩)



(徑山.花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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