洱海月明

作者: 那羅延天

導讀那一夜的月光已無跡可尋,那一夜的月湖已恍然如夢,那一夜的月山已縹緲,那一夜的月船已遠逝,那一夜的心情卻時常激蕩胸懷,那一夜的我在洱海。月升上來的時候我並不知道,在小機動船整潔的船艙裡正談得酣,猛抬眼覺得窗外的異樣,水銀一般的光澤襲窗而入,瀉了滿地,仿佛在含笑望我。心一動,便拉開門上甲板。 這樣大而亮的月,我是從未曾見過的。這樣澄清氣 ...

那一夜的月光已無跡可尋,那一夜的月湖已恍然如夢,那一夜的月山已縹緲,那一夜的月船已遠逝,那一夜的心情卻時常激蕩胸懷,那一夜的我在洱海。月升上來的時候我並不知道,在小機動船整潔的船艙裡正談得酣,猛抬眼覺得窗外的異樣,水銀一般的光澤襲窗而入,瀉了滿地,仿佛在含笑望我。心一動,便拉開門上甲板。

這樣大而亮的月,我是從未曾見過的。這樣澄清氣爽的夜空,亦是我未曾奢享過的。薄霜一樣的月華照耀了我的視野,淺淺的山靜臥著,沉沉的湖甜憩著,好像全然忘懷了黃昏時的風凄雲濃,濤飛浪湧。四野茫茫,宛在水中央,宛在月華中央的,只有我和我的影兒。我想歌,怕歌不成竹枝調;我想舞,怕舞不出凌波步。只有安然地坐在這裡,默默聆聽那廣寒宮裡隱約的耳語。便是這樣安然地坐望明月,沐著溫涼的柔華,也已是人生中的清歡了。

蟬娟共千裡,誰曉得竟是如此的不同。在喧囂的城市生活,整日裡忙忙碌碌,曾幾何抬頭望過月呢?而城市蒙翳的天空,曾幾何時有過這樣清亮的月呢?在高樓的陰影、尖銳的鳴笛和彌漫的廢氣中穿行,我們心中的蓮花也被植成了塵埃。然而有這樣朗潤月光的洗濯,縱是塵埃堆積千萬重,點點青荷自會冉冉浮出你心靈的水面。那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是月香還是心香?不必問也不必想。

湖畔何人初見月?明月何年初照人?我身上的明朗夜輝,曾經澆灌了李太白,使他榮辱皆忘,一意散發弄扁舟;曾經澆灌了蘇東坡,使他乘風欲去,舉杯但願人長久。千年月明,穿越洱海,仍在給我新鮮的感動。千年的靜謐在深藍色的天心閃耀,我如嬰兒一樣接受她溫柔的安撫。月的關愛,在千年之距,在萬裡之遙,原是始終如一的清朗,是人類自己的浮躁遮蔽了最初的光輝,使我們不得見她本來的面容。

無言的湖面閃著柔亮的皺褶,好像是端莊的晚禮服在邀嫦娥的霓裳曲。千江有水千江月,在水月的包圍中,我不禁想起蝴蝶泉邊的白族姑娘們,那一派天真無邪的靈秀,只有這山、這水、這月才孕育得出。美麗的笑靨、流暢的舞姿、巧妙的雙手和善良的心地,都如這坦蕩的月光,平靜地袒露在你的面前。

船主又在拖地板了,乘船的幾個小時裡我總見她不停地勞作。年輕的婦人如此的勤力,多半是因為愛惜自己的船,小半是因為要給遠方的客人留個好印像吧。“外面風大,艙裡暖和。黑糊糊有啥看的?”她對我說。這樣的月在她是經常見的,所以她不希罕。她不知道,我們已經失去了童年時在白蓮花般的雲朵裡穿行的月,所以我們希罕。她不知道,城市的心多已千瘡百孔,所以我們要用這樣的月光來縫縫補補。

不知道一生中能有幾個沉醉的夜晚,那一晚,我的醉在洱海。

然而縱是盡挹洱海水,也映不完我心中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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