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藏小札4

作者: 唐瀛

導讀塔公的早晨 翻過折多山,雲開見太陽。 塔公草原在我們面前展開迷人的懷抱。豐美的草場,金色的陽光。班車在清晨清冽的空氣中行進。高大的楊樹,小小的村莊,炊煙四起,和樹葉一起,將晨光鍛煉成金子般的質感。溪流在門前繞過,有簡易的小橋接引到院落。若不是背後的大山與屋前壯闊的草原做背景,你完全可以將這裡當成是江南。 路旁有高大的帳篷,可見牛群與 ...

塔公的早晨

翻過折多山,雲開見太陽。

塔公草原在我們面前展開迷人的懷抱。豐美的草場,金色的陽光。班車在清晨清冽的空氣中行進。高大的楊樹,小小的村莊,炊煙四起,和樹葉一起,將晨光鍛煉成金子般的質感。溪流在門前繞過,有簡易的小橋接引到院落。若不是背後的大山與屋前壯闊的草原做背景,你完全可以將這裡當成是江南。

路旁有高大的帳篷,可見牛群與羊群。這地方,是農耕區開始過渡到牧區的地方,有堅固的石屋,也有如雲彩般飄逸的帳篷,流動與凝固,都是樂章的音符。

遠處的一片金光漸漸進入了視野,輝煌如天庭落入凡間。

我只在西藏山南的桑耶寺見過同樣輝煌的金頂,在同樣燦爛的晨光下。

突然間就明白了一點什麼是信仰?在這碧草藍天間,牧草枯榮,人流輪回。本是坦蕩蕩的天地中,這金頂的出現,就有了指引眾生有情的人世原點!

為何我想起的不是大昭寺與布達拉的金頂,而是桑耶寺?

大概這前兩座,落在塵世的中央,受大千世界的供奉追捧,塵囂日上,而塔公寺與桑耶寺一樣,獨處人世一隅,卻是那裡的最高點!每當風雨雪雹來時,遠在數裡外的的人都可以看見,離離原上草中,那是溫暖的慰籍,那是佛的懷抱。

塔公草原,那天清晨塔公寺金頂反射的陽光,燦爛地記在腦海裡,這是一片純淨無比的光明,纖塵不染。

珊瑚

我這個住在沿海的人,是到了高原才開始認識珊瑚的。這其中的時空萬裡滄海桑田,幾個字說不清楚。

小時候在魚缸裡放一株小小的珊瑚樹,白色的,上面有無數的小孔,看金魚在枝椏間游動,盼望它能茁壯成長,卻從沒想過自己的所作所為正是限制它成長的原因,若與我相忘於江湖,不知它該多快樂?那時候一切都很脆弱,我、珊瑚、魚。

魚死了,我會難過,眼見一條一條地少下去,終於斷了再養下去的念頭。珊瑚的枝椏也很脆弱,輕輕一碰,或許就有碎片落下。但我確定珊瑚就是這樣的,不可能還有別的樣子,同時又有困惑,很常見的一樣東西,為什麼小說裡,史書上,常把它當作寶物?

高原上的珊瑚不一樣。

我幾乎沒見過它原來那樹狀的樣子,見到的,都已凝固成首飾上的片段。它的價值,在於顏色,越紅越珍貴,越老越珍貴。

我才明白,原來寶物意義上的珊瑚,並不來自海裡,而是高原上出土的珊瑚化石!那億萬年的滄海桑田,讓水裡的普通一族受盡地火的煎熬、萬山的擠壓。脆弱的身軀從此堅不可催,瑩瑩自生光。而紅色,是來自生前一種細菌的外部感染,這倒恰成了我們追求的目的。只有在判斷它是不是偽品時,我們才會在其年輪的中心去尋找那點最初的白色……

我只有不斷地凝視和我偶遇的那段珊瑚,用盡所能找和它相關連的部分。

依舊是幾個字說不清楚的。

等身像

第二次進大昭寺,只有一個目的很清晰。

三年前第一次進大昭寺的時候,大概正趕上一個佛教的節日。身體被虔誠的教徒慫恿著不由自主隨人流飄蕩,見佛拜佛,遇神叩首。又看見一批頭帶白巾的少數民族在法王殿門口載歌載舞,我不明所以地看著,什麼都不懂。

後來看資料,說大昭寺中有一根“牙柱”。人們把在朝聖途中而歿親友的牙齒敲下來,帶到大昭寺,楔入這根柱子,以遂死者生前願望。

是什麼信念在支持啊?起初我並不明白。

大昭寺裡有釋迦牟尼的12歲等身像。據說這是佛親手開光的三尊傳世佛像之一,由文成公主入藏時帶入。拉薩是宇宙的中心,大昭寺是拉薩的中心,大經堂是大昭寺的中心,而釋迦牟尼殿是大經堂的中心,這中心,端坐著佛。

我突然明白了,逝者將牙緊緊咬入木柱,是為了讓自己守在佛的身旁。這是塵世中離天堂最近的地方,守在了這裡,是這一生修來的現世報應。殘缺不全的肢體算得了什麼?靈魂已經幸福就足夠了。

那根柱子上的魂靈可能在竊喜,就好比兒時的露天電影,已經將小凳子,擺在了眾人的前面。


精選遊記: 林芝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