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幾個攝郎背著攝影機沿著古蜀道在大山深處行走,那古樸蒼老的石板路生滿苔蘚,古道兩旁全是參天的柏樹,山花爛漫,涼風襲襲,很是愜意。十年前就與好友翻眼狼結伴去走過這古蜀道,我兩人在那早被廢棄了多年的少有人煙的道路上孤獨地走著。這道叫“金牛道”,相傳秦惠王為了滅蜀探路,就派出五位壯士以送能糞金之牛為名先譴入蜀,蜀王為答謝秦王就回贈了蜀中的妖嬈美女,於是秦軍就從那山中險道出奇攻入而滅了蜀國,這道便被稱為“金牛道”。金牛道已有千年歷史,一百多年前,這路都還是出入蜀地的主要官道,只是現在有了公路、鐵路、飛機這些現代化的交通工具,那蒼老的古路才被廢棄了。遠離了現代文明的污染,古道留存了下來,它成了記載遠古歷史和傳承優美傳說的實證。山中景色當然美麗,這些都不必細說。只是我與朋友雖然一路拍著那些美麗純潔的風景,但在寂靜的深山行走也是孤獨。沿著這皇柏大道寂寞地走,就難免生出一些淡淡的憂傷來。中午尋著了一戶農家,山民好客,端茶倒水很是殷勤,但山民家中卻沒有什麼食品來供我二人以填轆轆飢腸,於是翻眼狼就指著那在院中悠閑度步的雞對山民說:“這雞我們買下,你再去地裡弄點菜去燉來我們一起吃。”山民自然高興,一個小時後,山民拿出了燒酒、端上了一洗臉盆香噴噴的雞肉來,山民就與我二人開懷暢飲了起來。
酒足飯飽後就該繼續我們的行程了,我給那憨厚的山民拿飯錢,他竟滿臉通紅,不好意思地推卻了好久,還是我強將五十元錢塞進了他那破舊衣服口袋裡,他才滿面羞愧地不停言謝。直到我們都上路了,他還手握那錢在呢喃地說“不要錢不要錢,這錢還給你們,你們給得太多了。”貧窮與純樸,苦難與善良,也只有在這遠離現代文明的地方才能遇得到。
我與翻眼狼繼續在山中行走著,轉過一道山彎,忽然一幅動人心弦的景致就奔來眼前。一棵參天的古柏樹下,三位十六、七歲的鄉間少女竟悠閑、優美地坐在草地上繡花,燦爛的陽光透過濃密的柏樹枝星星點點地灑在她們的身上。我與翻眼狼一陣激動,用攝影機忙亂地拍著。稍長一點的女孩子問能不能給她們寄來照片,她用這繡花來換。誰能拒絕這樣的請求啊?為了在天黑前趕到大朝住宿,於是在記下了她們的地址後就只好與之作別了。後來,照片也寄去了,繡花到也收到了……
今春,幾個攝郎又相約去走那古蜀道,這次朋友多,還專門雇佣了三個山民給我們背攝影攝像的器材。我們頭天晚上夜宿劍門關,在旅店裡給四眼狼打電話,告訴他說:“成都、綿陽、德陽的色狼都到了,你要來的話就趕車來劍門關彙合。”白眼狼接過電話還煞有介事地說:“我們每個人都帶有女朋友,你不帶女朋友就別來啦……”四眼狼哪能聽這樣的話,結果他打的回去帶來了一位叫小惠的小姑娘,與大家彙合後他才發現上了當,去登山走古道,誰願意帶上女朋友啊?
在山中行中,春寒料峭,小惠沒有山中步行的經驗,竟穿得單薄,我到是衣服穿多了,便將一件外套脫給了她。一路上四眼浪與小惠便成了大家開玩笑的由頭,由於我的那件外套披在了小惠的身上,我當然也就成了眾矢之的。這一群“狼”聚在了一起,有翻眼狼、白眼狼、四眼狼、三腳狼、笑面狼、大灰狼、玉面狼,還有我這只“羊皮狼”,嘿嘿,一路玩笑一路歡歌,將那為我們背包的三個山民的眼淚都笑出來了。幾天後那山民與我們作別時說:“這三天是他一生中最快樂的三天,管吃管住不說,還一路聽飽了笑話,也學會了看山看水看美人,關鍵的是還給工錢。”並一再要求下次有這樣的機會一定再來找他們。
那天我們又在十年前的那山民家吃中午飯。十年過去了,他家的房舍到是換了個樣式,新村建設要統一外觀,於是當地政府出錢給他的房子蓋了新瓦並粉刷了牆體。遠遠一望,好像他蓋了新房一般,但裡面卻是依舊的破爛。我送給了他一本畫冊,裡面有十年前我與翻眼狼走蜀道時拍的圖片,他一下認出了坐在古柏下繡花的姑娘。他說:“這是我女兒,八年前就嫁人了,小倆口現在帶著孩子在廣東打工,都五年沒回過家了。現在山中的每家每戶剩下的就是我們這些沒有用處的老弱病殘啦。”
在山中行走,在貧困與夢想的田壟上去感受歷史的蒼茫和荒涼。山色無語,心境空蕩。神色飛舞,情緒飄揚。“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我看見年輕的小惠正跪在雲台山絕頂處的一間小廟前磕頭作揖,我不知道青春的她在向神明祈求著什麼?在那小廟旁卻有一株白色的李花在盡情地開放。

(春水蕩漾/晨風飄揚攝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