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人心性不定,常常心之所至,身便前往了。這不,在雲南碰到幾個深圳大學的學生說新疆景色美,大學畢業連畢業證都沒領我就背包出發了。這是我難得有人結伴的旅程,雖然也只是一些素昧平生的網友,但一路下來倒成了真心相交的朋友了。後來我去成都,還去當時同去新疆的老申家的鋪子裡幫忙賣過瓜子的,但這話放在這兒說,確是跑題了。記得我們初是一行六人包車,後來轉遍北疆變成五個,再後來到庫爾勒就只剩我一個閑人而已。當初聯絡網友時候有個家伙叫鼠標,行程雖和我一致,時間上卻晚我幾天,一路短信聯系,倒是沒少給他指明前路的情況,因為剛好是我剛走過的路麼。後來本有機會在巴音布魯克草原見面,因為都打算一睹蒙古族那達慕大會的盛況,卻因為當天下雨,而我們又是包車實在耗不起時間而錯過了。不過後來聽說鼠標倒是趕上了這個盛會,還借著騎馬的因由交了幾個蒙古族的朋友。最後終於在喀什的艾提尕爾清真寺前見了面,輕輕握手,心照不宣。再後來又各自行動,我又托他經過塔克拉瑪干沙漠時候帶瓶沙子給我(我經過那裡時候有沙塵暴,就忘記了),所以就在庫爾勒等他。等他來時,我又遇見了和他結伴的來自福建的海桑(就是和我一起去吐峪溝的海桑了)。話說我們三個當時一起,吃烤全羊去沙漠邊宿營篝火看星星還在蘆葦蕩裡泛舟,真是好不愜意。但是這樣下來幾天,也有些膩了。然後鼠標就提議說,我們再去巴音草原,找那些蒙古朋友去。我一直覺得在巴音留了遺憾,所以非常贊成,海桑也沒什麼事,於是第二天我們就坐上了通往巴音的長途車。快到傍晚時候到達,先填了肚子,後又在供銷社買了兩瓶顏色詭異的葡萄酒做禮物,我們就准備坐當地人進出草原的吉普車,深入草原尋故人去。其實他們才是訪友,而我不過是游玩罷了。這裡還要簡單介紹一下巴音草原的情況。巴音布魯克草原,中國第二大草原,也是新疆最大的蒙古族聚居地。裡面有個天鵝湖,每年夏天水草豐美的時候就會有天鵝前來逗留,也是八音草原最大的賣點。再來就是九曲十八彎的河水,也是吸引游客的所在。門票我已經記不清是多少錢了,畢竟沒買過麼。
我們按照本地人的價格給了每人10元的車費。後來經過人為設置的大門時候我們也尋思著要不要買票,可這當地人的車愣是連停都沒停就進到所謂的景區了。我們要尋的人,據鼠標說是在三鄉,可到了三鄉一看,這雖然只有十幾間房,要找個人也不是那麼容易。後來鼠標又提供線索說,那人是在草原上租馬的,於是好心的司機大哥就帶著我們輾轉於那些租馬人的氈房。在找過三片氈房,我們都准備放棄了的時候,奇跡出現了:那第四片,也就是全草原離天鵝湖最近的那片氈房,正是我們要找的那個人的家族支起的。這不得不說是奇跡,因為聽起來容易,但實際在這草原上,氈房與氈房之間的距離是要按打馬的時間計算的啊。
有朋自遠方來,連我們漢族都不亦悅乎了,何況是好客的蒙古人。原諒我已經忘記了他們的名字,但當時被迎接的畫面卻歷歷在目。我們被迎進了最大的那座氈房,主人見我們帶了酒來,非常高興,不一會兒就有兩個年輕人抬著一箱啤酒進來了。我在心底暗叫一聲不好,這蒙古人的能喝我可不只是耳聞而以。開始大家還算斯文,啤酒開個三五瓶,我們拿來的葡萄酒開了一瓶,下酒的還有手抓羊肉。這八音草原的羊肉好吃可是出了名兒的,肉質細嫩,涼了也不腥膻。我們直接上手,只放些鹽,可那味道已經鮮美到不行。但是和蒙古人同桌你不可能只吃,還得喝才行,所以鼠標自是喝了不少,我和海桑迫於場合(在這兒吶),也喝了些啤酒。我只覺得那啤酒下肚後,吃下去的羊肉全都變了味道。
酒過三巡,天也黑了,這些蒙古人卻是越喝越高興。其中一個轉身出去,近來時候手上拿著兩瓶伊利特。這酒,如果我沒記錯,該有52度。他打開其中一瓶,給我們三個每人倒了一杯,鼠標喝了一些,我和海桑互視一下,都面有難色。這時候,他們就開始唱歌了。那歌聲著實豪邁,我們群情激動,也就順勢喝了一些。那幾個蒙古人也高興了,每人喝了一大口,我卻有些暈了。再後來有人端上用羊湯煮的面,那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面的。吃完面,本以為可以休息了,卻又有兩個人拎了一箱啤酒進來!這時候我們已經喝了兩瓶葡萄酒,兩瓶白酒,和大半箱啤酒了,雖然大多都不是我喝的,但是繼續這樣轟炸下去,恐怕凶多吉少。海桑酒量看似還不錯,但也有些神色迷離,鼠標更不用說,我們這邊喝的酒有2/3都進了他的肚子,聽得出舌頭已經麻木了。但這些人還要喝,我們就不得不想些法子了。你會唱歌,我們也會,為了讓他們多喝酒,我和海桑把會的流行的不流行的歌曲都拿出來了,鼠標只剩下起哄的力氣,偶爾還要被人灌口酒。誰知道這歌是萬萬不該唱的,只見這幾個蒙古青年越喝越高興,也開始給我們唱歌敬酒了。一時間民歌和流行歌曲已經不分彼此,還有就是酒劃過喉嚨的聲音。我帶著五分醉意卻裝出八分倒在床上不動,再起來時卻發現桌上又多了一種酒。這酒裝在塑料瓶裡,一看就是自制的,其中一個蒙古青年跟我介紹說這是他們傳統方法釀制的馬奶子酒,一點都不烈。(騙人!大騙子!)我接過來看了看,這酒十分澄清,應該是蒸餾酒,再聞聞味道,就好像小時候爺爺溫酒的酒壺裡面的熱水的味道。我輕輕嘬了一口,可是這個家伙不滿意,給我倒了一杯,騙我說這酒不烈,就好像水一樣。我雖然不完全相信他的話,可是因為這酒沒有濃烈的酒味,我也就把心一橫,把眼一閉,鼻子一掐,仰頭把這酒一飲而盡。結果,“轟”的一聲,這個世界粉碎了,我倒下了。等我再爬起來的時候,就覺得怎麼也看不清東西。我推說去交水費,跌跌撞撞扶著牆走出氈房,外面一片漆黑,我伸直雙臂直直往前走,大約二十步之外摸到了另一座氈房。我雙手拄著那氈房,突然覺得一陣惡心,剛剛吃過的面條和羊肉都翻湧上來,我“哇”的一聲,就吐了。連帶著早先吃的還沒消化的東西,一並還給大地。吐過之後,雖然口鼻都十分難受,腸胃倒是暫時解脫了。我瞄著我走來的方向,眯眼辨認我走出的氈房的門瀉出的燈光,又一路摸索回去,扶牆回去,找到我的床,這回倒下去,真真是連知覺都沒有了。約摸四點鐘的時候,我醒過一次,隱隱聽見鼠標喊著:“不……行了,不……能……喝了……就這……一杯,喝……完睡……覺,等……我……明天起來,咱……們接著……喝……”我偷偷掀起一邊眼皮,發現海桑也已經倒下了,鼠標半個身子在床下,但是他說的不是夢話,邊上還有兩個人在圍著他,想要繼續喝,桌上又多了幾個各式各樣的酒瓶子。但是當時,天可憐見,我如果睜開眼睛也只是白白犧牲而已。我默默在心裡跟鼠標說了聲對不起,悄悄合上眼皮,馬上又墜入黑甜鄉裡。
第二天接近中午時候,我和海桑都醒了。也許是因為吐過了的緣故,頭不怎麼疼,頭腦還算清醒。鼠標卻是整個報廢了。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我倆上前發現他性命還在,就留他獨自在氈房睡覺,我們兩個走路去天鵝湖欣賞風景。那些蒙古漢子,真不是蓋的,已經遛馬回來,完全不見幾乎沒睡的頹相。他們想把馬借給我們,讓我們騎馬去湖邊。但我和海桑都知道租馬是他們的主要收入來源,而他們在經過昨晚拼酒之後是決計不會收我們錢的,於是便婉言謝絕了。兩公裡的路,我和海桑走得緩慢。到了湖邊,雖然沒見到天鵝,但見湖中一簇簇水草都開出了紅色的花,與水中自己的倒影對稱,也算是廣袤草原中的一片奇景。我倆逗留了約摸一個鐘頭就信步往回走,回程時正遇上那些蒙古人牽馬帶著游客到湖邊來,大家都大笑幾聲,然後錯身而過,倒是馬背上的客人略微有些驚愕。我和海桑一邊走一邊趕羊,回到氈房附近就發現鼠標躺在草地上,一件衣服蒙住頭。我倆交換了個眼色,推推他,說該喝酒了,他拽下衣服一副“饒了我吧”的表情。我們三個商量了一下決定當天一定要走,不然非出人命不可。於是馬上回到氈房打包行李。等那些蒙古人回來時候,我們已經把包都拿出氈房在等著向他們告別了。雖然他們盛情挽留,但我們覺得還是保命要緊,所以執意要走,但是走卻也沒那麼簡單:我們是坐相當於班車的吉普車近來的,這些車平日是不會到景區這邊來的。到景區的包車,大都是人員固定,誰坐哪個車來,游覽完畢照樣坐那個車回。所以我們當時根本沒有什麼機會找到車離開。我倒是不緊不慢,建議在類似草原停車場的地方等待機會。他倆這種野游的經驗沒我豐富,也都只好暫時答應我的做法。
車子來了一輛又走一輛,我們每輛都上前詢問,可得到的結果都是失望。我望著茫茫草原,慨嘆自己的微不足道。正在我們一籌莫展的時候,一輛皮卡駛進了這個小小的停車場。車子停穩後下來五個人,一看就是一家五口。我又重燃希望之火,走到司機,也就是這家爸爸面前詢問是否可以帶我們出去。他面有難色說車已經滿了。我說我知道不要緊我們可以坐後面。他又說這裡貨車後面是不允許載人的。我說沒關系您只要把我們搭到景區門口其他我們自己會搞定。這個爸爸人很好,看我們確實是一群不靠譜又走投無路的背包客,就答應在他們全家游玩之後順路載我們出去。我們仨一塊大石落地,哪敢再強求什麼,邊道謝邊目送他們一家向天鵝湖走去。為了不讓皮卡這只煮熟的鴨子飛了,我們三個把包放在車前,然後坐在包上開始“鬥地主”。所以當時如果你也在那小小的停車場,就會看見三個精神病在那裡既不看景也不離開而是在一輛皮卡前面專心玩兒撲克牌。
那家人大概是念著我們幾個,比別的游客都要先回到停車場。上車時候那家爸爸還抱歉的對我們說:“這一路撿了些化石,是要帶回家去的,你們就將就一下吧。”我探頭一看,可不是,車後已經有好幾塊大石頭,隱隱可以看到萬年前樹木的紋理(這在新疆其實很常見)。還有一些野花,定是這家小姑娘的心頭愛了。我們哪有資格嫌東嫌西?一邊跟人家道謝一邊把包甩上車生怕人家改變主意不讓我們扛大箱了。但事實證明是我們多慮了,厚道的爸爸為了怕我們難受,一路都開得很慢,小姑娘坐在後座也不時透過後面的窗戶偷偷的看我們,想必是納悶原來後面的鬥兒裡原來也是可以坐人的。雖然車速慢,但顛簸還是難免的。在一個坡上一顛,一塊化石毫不猶豫的飛進我的懷裡,我險些被砸出內傷。屁股也著實難受,我索性坐在我的背囊上。這樣雖然增加了被顛出車外的危險,屁股卻是解脫了。鼠標和海桑也照此辦理,大家都不那麼難受了。順帶提一句我可憐的背囊,這次又被我物盡其用,著實勞苦功高。
車子在被綠草覆蓋的小丘之間穿行,總能時不時看到那著名的九曲十八彎的景色。蜿蜒的河道在莽莽草原之上,太陽的余暈介於草原和厚重的烏雲之間,照射在河水上,耀得人睜不開眼睛。
後來出了景區,這家爸爸並沒有馬上扔下我們,而是把我們放在一家小旅店門口才離開。分別時我們表示要給錢,這回不只爸爸連媽媽奶奶爺爺都不肯收。我們滿懷感激地目送他們離去,世上還是好人多啊。
到此為止就是我第一次被迫喝酒的全經過,不過扛大箱按照時間可不能算是2 ,而應該算是3,扛大箱2比去新疆要早,是在尼泊爾時候發生的,這等以後再細說。
還有句閑話,就是在新疆,包車其實並不算奢侈,何況是我們談的那個價錢。如果坐長途車,只怕所有時間也要耗在車上,卻不見得看到什麼景致。其實新疆地廣物豐景美人更美,寫此篇一是回憶一下,二是盼望可以故地重游。畢竟新疆,是那麼樣的一個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