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漫記-之“夢回長安”篇

作者: 姚建靜

導讀 【旅行名稱】: 夢回長安.西行探古之旅(2007姚建靜獨行線路,可用於三兩好友同行之參考)【旅行時間】: 2007年06月17日(下午)-06月25日(下午) 【出發地點】: 上海 【旅行地點】: 陝西(西安市、臨潼縣、華陰縣、鹹陽市、寶雞市) 【所達景區】: 西安——鐘樓、鼓樓、碑林、大雁塔、半坡遺址、回民街、書院門、古城牆 臨潼——兵馬俑、華清池 華陰——華 ...

 【旅行名稱】: 夢回長安.西行探古之旅(2007姚建靜獨行線路,可用於三兩好友同行之參考)【旅行時間】: 2007年06月17日(下午)-06月25日(下午)

【出發地點】: 上海

【旅行地點】: 陝西(西安市、臨潼縣、華陰縣、鹹陽市、寶雞市)

【所達景區】: 西安——鐘樓、鼓樓、碑林、大雁塔、半坡遺址、回民街、書院門、古城牆

臨潼——兵馬俑、華清池

華陰——華山

鹹陽——鹹陽博物館、茂陵、黃土民俗村、懿德太子墓、乾陵

寶雞——法門寺、太白山

【費用統計】: 上海出發,1人,8天7夜,總計=2035元

【攜帶物品】: 身份證;換洗衣物、洗漱護膚化妝用品;傘、水壺;常用藥品;

通訊錄、攻略、紙筆;相機、手機、Mp3;適量現金……歲月的晨昏只要在城市的忙碌和浮躁裡浸上一段時間,便開始索然無味了。我還沒有修煉到安然物外的境界,常常是一個電話就能讓我生氣、一只蚊子就能讓我抓狂的。這時候就翻開那些關於旅行的雜志和書籍,讓想像的翅膀帶我暫且離開塵囂……

我已經知道,像我這樣一個女人,要保持生活的新鮮和美妙,保持工作和創作的的熱情,就必須不斷出走,不斷旅行——旅行對我來說,就是一種修身養性,是一種生活方式!

想起前陣子在看的書,那書上,波德萊爾的一句話後來就印在了我的心裡:帶我走,到遠方!

如同預料的那樣,我沒有抵住這句話的誘惑,於2007年6月17日,出發去往西安。

【歷史在腳下】

當腳步真實地踏上這塊土地,我忽然產生了一種近乎虛幻的迷茫:“西安”對於我已經是太熟悉的名稱了——我的前男友其實就是正兒八經的西安人,我的文章從十多年前開始便陸續在西安的報章雜志發表,我最要好的筆友曾從西安給我寄出過上百封的信件,而去歲在九寨溝我又意外地結識了一位西安的大哥……

在精神上,我和它已經非常親近,但在物質上,我對它還極其陌生。

當旅行的衝動和對這座城市的緣分支持我飛向它,我便直覺地感到:在接下來的一周內,我的身心都將接受前所未有的考驗!

說起西安,寰宇之內,都知道有個兵馬俑,一旦提及,整座城市的形像便立刻古老宏大起來。

因此我旅行的第一站便是秦兵馬俑。

秦陵及其陪葬兵馬俑從公元前246年贏政13歲即位開始建造,至 1974年由當地農民發現,在臨潼驪山腳下的黃土裡,埋葬了整整2200多年。與陳列在鹹陽博物館中的西漢寫意兵馬俑截然不同,那些將軍俑、鎧甲俑、跪射俑,各各形容相異、千夫千面,雖經歲月滄桑,發膚面目仍宛如真人,而鬢絲眼角、鞋末衣端亦都具細勾勒,惟妙惟肖!連同那數以萬計的實戰兵械,那造型華麗、設計精良的彩繪銅車馬……一齊無聲地向今人炫耀著築造者的藝術水准,昭告著秦帝國的強大實力,以及長安城的昔日輝煌。

專家們發現,秦兵馬俑不僅本身具有極高的藝術和考古價值,而且在擺放編組上也是深具智慧的:如將各坑相連,人們能發現整個兵馬俑呈現出奇異的“凹”字形布局:三號坑內前方有一乘戰車,四馬昂首挺胸,駕者氣度非凡,更有兩兩相立之68件武士俑為護衛儀仗隊,顯系司令軍幕、作戰中心;立於三號坑前,左右是一、二號坑,前方為四號坑——以步兵為主的一號坑應系前鋒;二號坑多騎兵,為中堅主力;四號坑為糧草坑,與各坑均毗鄰,顯示了古代軍事體系中糧草的重要地位……這龐大的地下軍陣竟然是按照《孫子兵法》的思想設計布置的:秦始皇連建造自己的墳墓都不忘布軍作戰,果然是“大略駕群才”!環視這些價值連城的泥俑,一個憑借卓越的軍事才能,滅六國、一天下,叱詫風雲的絕世豪雄形像呼之欲出。

然而,四號坑尚未及完工,秦王朝就覆滅了!

在後來的挖掘中,人們發現了火焚的痕跡:或猜,與項羽的火燒阿房宮有關——當然,今天的阿房宮早已不過是一片廢墟,能看到的,只是後人憑籍杜牧那篇《阿房宮賦》的描述仿造的屋宇,無復“覆壓三百余裡”的氣勢。

秦始皇一定料不到,創建的辛苦在毀滅者面前是那樣脆弱,多少勤力都經不起一把火的破壞——“楚人一炬,可憐焦土”!

來時懷揣了敬畏與期待,走時心中五味雜陳。那些七零八落未曾修復的泥俑久久盤旋於腦海,在滂沱的雨中,我似乎看到了歲月的無常!面對自然法則,眾生何其平等?!不管多麼強悍的生命,總難免覆滅的一天,當落到漫長的歷史河流中,君王與販夫走卒也便沒有了實質的區別——或許因為如此,所以佛家和道家的自身修煉才都從勘破名利、覺悟生死開始吧。

除了兵馬俑,在西安的周邊,似乎到處都是充滿玄機的地宮、遍布珍寶的陵墓——隨便一個不起眼的土丘,就可能是某個王朝的帝陵、某個後妃的棺寢、某個權貴的墓葬。手指伸出的方向,或許就埋藏著巨大的財富、精湛的技術、深妙的智慧——漢武帝劉徹,大將軍衛青、霍去病,才女蔡文姬;唐太宗李世民,唐玄宗李隆基,女皇帝武則天,四大美人之楊貴妃……多少昔日風流、多少赫赫大員,不管是否生活在同一年代,生平有無相干,最後,都不約而同地歸宿於三秦大地——果然是“秦中自古帝王州”。

不用再提新、舊石器時代的遺址,也不用再看古老母系文明階段的存物了,僅作為十三王朝的都城、周秦漢唐的故地,西安,已經足以媲美世界上任何一座文明古都!

有陵墓和遺址的地方,常常便是曾經的政治、經濟和文化中心,因此這類地方的歷史遺留,必定是豐富而多樣的。

一日由半坡坐車回南郊,途中偶見“西安碑林”的指示牌,想:看過南京和成都的碑林了,如今既到了西安,索性順道也把這裡的碑林看一遭吧。

那天為了緩和華山歸來的疲累,給自己“放假”了半日,下午閑極無聊,遂想起碑林,便坐了公交車到南門內,沿著指示標記順書院門街由西向東,穿越書畫紙筆墨的商鋪,少時便到了東頭,右拐方行得幾步,看到古城牆,便向左轉,穿過一段樹靄濃蔭,向左一側身,便看到了“西安碑林博物館”的招牌。

購票入門,見照壁巨大、門坊高立,便料這規模小不了了。北向延伸出一條長長的甬道,兩側綠樹成蔭。走過甬道,見前方書有“碑林”二字的亭閣內矗了一塊碩大的石碑,有導游正向眾游客娓娓講述。

蹭著聽了幾句,獲知這碑林乃於北宋二年(公元1078年)為保存《開成石經》而建,九百余年來,廣征博收,已有碑石近三千方(其中公開展出的為1087方),按類分藏在六個碑廊、七座碑室、八個碑亭中。

雨勢漸大,我趕緊入了展廳。環視一周,不由心下暗驚:蔡邕、王羲之、吳道子、王維、顏真卿、懷素、柳公權諸人的墨寶居然都列其中——先前聽到那些數據已覺不凡,如今看到收藏的等級,便斷定:這個碑林的規格和級別一定比我在南京和成都看到的要高得多。

依序覽去,入目盡是帝王將相、聖賢大儒、高僧名士的手筆,孔子、李斯、關羽、文天祥、鄭板橋、林則徐、康有為、於右任……由春秋戰國以降,經秦漢魏晉,到唐宋元明清,乃至近代當世,真、草、隸、篆及畫作,俱皆網羅,令人眼花繚亂。

三千方石碑的質量之高,相信舉國之內亦無出其右者。真是大手筆!

出碑林,仍沿書院門返回。上車前轉身再瞧這條並不冗長的街巷:它正浸潤在風雨之中,看上去多麼微不足道!但我已經了解,它連接著的,是一座在文化意義上的巨大寶藏。

看來在西安,抬頭和低頭都是歷史,有形和無形俱屬文化,我是一刻也不能輕慢啊!

記得奧古斯說過,一座城市的歷史就是一個民族的歷史。那麼,西安就是一部記載了中華民族興衰的活史書。作為古絲綢之路的起點,它代表著世界對中國的記憶。

後來我從太白山回西安,特意到鐘樓青年旅舍去住了一宿,發現至少有90%以上的客人都來自國外——我猜他們都知道,西安,是個不得不到的地方!

寫這篇游記時,重新翻閱西安地圖,入眼盡是“未央”、“灞橋”、“細柳”、“長樂”之類的地名。算來我是第一次到西安,停留不過8天,對這些個地方從不曾專門拜訪,卻都個個似曾相識——想必是因為在唐詩裡,我早已與它們心神相交了吧!

去年抵達成都,發現“千裡”原來不過兩個小時的路程;這次走出西安,知道“千年”其實也只是一層黃土的厚薄:歷史,有時看似遙不可及,但或許,就在腳下……

【江湖在心中】

白帝金精運元氣,石作蓮花雲作台——李白.西岳雲台歌送丹邱子

據清代章太炎先生的考證,“中華”、“華夏”的“華”乃是源起華山的,《尚書》、《史記》中也的確記載了自黃、堯、舜各帝至秦始皇、漢武帝、武則天、唐玄宗等諸君王於華山的巡游祭祀。在浩如煙海的民間傳說中,更有說不盡的華山故事:有神,也有人。

前不久國產動畫片《西岳奇童》被重新搬上了銀幕,於是20年前那個“就那麼一丁點”的小沉香又重新勾起了我兒時的困惑:為什麼神仙關押神仙,要用一座凡間的山岳呢?

我回憶起曾在西方文學史中讀到過一個章節,其中敘述了希腊神話中神與人的高度統一,神不但具有人的形像和性格,連思維和情感也頗為一致,而神界的種種都不過是俗世的別種版本……天上與人間原本就是互為映照的,神力也是人力,所以凡山亦如同仙山吧——華山之險居五岳之首,在還沒有棧道和纜車之前,並不是人人都能輕易上得的,那麼,它作為一種不可顛覆、不可戰勝的力量像征被二郎神拿來鎮壓三聖母,也就順理成章了。

在金庸先生的武俠小說裡有一個非常著名的情節,便是“華山論劍”。愛過武俠、愛過金庸的人恐怕沒有不知道“華山論劍”的,可是為什麼大俠們論劍要到高聳險峻的華山呢?想來想去,或者是一種門檻——正因為險峻到難於攀登,所以能成為鑒別“功力”的的法門。到最後,“華山”在“武林”中,在“江湖”上,就變成了一種高級別的像征,而令狐衝、袁承志等主角人物也都出身於華山派門下……

既然華山是這麼一座像征了高級別會晤和競賽的近乎於“仙”的傳奇山岳,那麼,我就沒有理由錯過它了。

從西安坐車約100分鐘至渭南華陰縣境,坐纜車達海拔1614米之北峰——華山有東、西、南、北、中五峰,遠觀若盛開之蓮花,故名“花”(《水經注》有記載:華山“遠而望之若花狀,故名”)。古文之中,“花”、“華”互通,經千百年傳化,“花山”終成“華山”。

下纜車,見導游早已沒了影,我正好落得清靜,便大步超越,漸離了人聲喧囂。

一路之上,青山幽靜,有飛瀑流泉,鳥語啁啾,不由心醉神馳。只是山勢陡峭,凡經險處,必須手足並用、全神貫注。更往上行時,寒意增濃,而雨也從無到有,愈下愈密了。所幸備了雨披,便不急不徐,飢食渴飲。

山路綿延,程程相復,似乎根本沒有盡頭。經擦耳崖、蒼龍嶺、五雲峰,過金鎖關、鎮岳宮、蓮花洞,方才見摘星石,抵達了西峰。

雨勢瓢潑中,不記得自己怎麼就站到了那塊巨石之上——或許這根本是一個無法回想的過程。我本來只是在專心致志地爬山,現在忽然發現上無去路下無台階,而左右周遭近身之處,也只有水霧空蒙。

腳下的花崗岩山石突兀孤零,頭頂的青灰色天空虛無縹緲:我呆呆地站在那兒,猶如站在天上一般,眼中的鏡頭混沌卻壯闊,不自覺生發出傲笑人間的自得,同時也夾雜著幾分孤寒和恐懼。

盈尺之外就是萬丈懸崖,而在蒼茫的天地間,我是如此渺小的一個,任何一點疏忽都可以徹底毀滅我。如我毀滅,從前過往,所有一切的執著便全沒有了意義:我於是感到了自然的宏力和己身的微弱。

把從前耿耿於懷不能釋然的事情放到這裡重新審視,竟覺出:沒有一件是真正值得計較的。涼雨山風之中,我有了飄飄若仙的輕快和豁然頓悟的歡喜。

很難想像在這樣一個地方比武論劍,還能流於招數章法的。既然上得了華山的本來就已經是高手,那麼他們之間的比試——在這個仙凡臨界點的比試,想必就應該超越有形而達乎“道”的層面了吧。

離開西峰,往南峰方向去,到煉丹爐時停下歇腳。本想給遠方的朋友發條短信,傳達此時的心境,卻發現距離導游約定的集合時間僅有一個多小時了,只得下行回返。

過金鎖關,人跡漸密,聽到有女子跟她的同伴說話:“你看,我們吃一頓飯,總要好幾千,現在省下一頓飯錢來爬山,多有意思……”

“多有意思”,何其樸素的表達。我相信,他們即便沒有仔細考慮到底是怎樣的“有意思”法,內心之中,多少也已經感受到了登山的趣味!

我揣測,“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妙處,並不單單是換一個角度看外面的世界,而是在遠離大地且更接近於長天的山巔,反觀到自己的內心,獲得身心共契的真實自在吧。

所以,華山在實質意義上吸引我的,不單單是它作為西岳的險峻雄奇,以及因此而引發的我的挑戰欲望,更重要的,是它所代表的武俠或江湖文化的真諦:對於自己社會角色的認知、人生意義的尋找,和內心自在的追求!

帶著顫抖的雙腿和蕪雜的思緒回到山下,仍坐車返回了西安。

我把江湖引申理解為我所處身的社會,盡管在這個江湖裡,我吃盡了苦頭,但也同時享受到了活著的樂趣:我想我骨子裡還是愛江湖的!

而在一千多年前,有個比我更愛江湖的人,他就是李白。

因為李白,我決定不顧雙腿疼痛,繼續登山——目標是同樣隸屬於秦嶺山脈的太白山。

太白山地處寶雞眉縣,海拔3767米,是秦嶺的最高峰。資料記載,其山頂終年積雪、銀光四射,故名太白——說起來真是令人失望,它的得名居然並不是因為李太白。

但我仍願將二者互為聯系,或許這就是浪漫主義者的通病了。

6月22日游畢法門寺,輾轉扶風、常興,橋口,最後到達太白山下的湯峪鎮。

如同傳說的那樣,湯峪食宿的性價比很高,我於是心滿意足地歇了一宿,次晨由酒店老板幫助,和三個青年搭伙,共同包了一輛出租車,殺上山去。

進山的路盤旋蜿蜒,據說單程就有40多公裡。行中景點頗多,每至一處,司機便停下來講解,並容我們停留攝影。且行且游,午時光景,方到達海拔2800米處的下板寺索道上行站。

購票上車,少時便飄蕩在半空中了。

車窗外,湛藍如碧的天上,隨意飄浮著幾縷閑雲,雲下是墨綠的松樹,夾雜著青翠的杉木——在枝頭林稍,有一只雪白的蝴蝶翩然飛過:恬淡清風之中,我驀然哽咽。

那純淨自在的身姿,那簡單美妙的瞬間,一下子烙在了我的心上——直到寫游記的這刻,它還在飛舞著!

我不知道蝴蝶是否也有思想,但在高高的天上,它的視野恐怕要比我寬廣得多,那小小的身體裡或許也藏著一個豐美的靈魂呢——思緒開始凌亂,我無法繼續思考。所幸已到了終點,便下纜車繼續往上板寺方向攀登。

突然發現那三個青年並不在後頭跟著,猜測已到了前面,於是快行向上。

大西北六月的陽光曬在身上,熱烈而火辣。所幸有樹蔭的地方是涼爽的。走得累時便隨意撿個陰涼處歇息,用相機鏡頭記錄些花花草草的。

大約是因為太白山在當世的知名度遠不如華山,所以盡管天氣晴好,一路之上也沒有看到多少游人。少了人類的干擾,山川便剝離了塵囂,顯露出它本來的清靜質地——加之氤氳繚繞,便正適合神仙的出沒了。

李白就是這樣一個“神仙”。在他的《登太白山》中,我們能讀到這樣的句子:“西上太白峰,夕陽窮登攀。太白與我語,為我開天關。願乘冷風去,直出浮雲間。舉目可近月,前行若如山……”

看樣子他是在黃昏開始攀越,月亮升起的時候,他的身影還在山間逡巡——對於一個嗜酒如命,幾乎是隨時在酒醉狀態的人來說,這是一種非常危險的嘗試。但我知道李白不在乎,甚至可能是他特意選擇了這樣的攀越,並希望從中領悟“逍遙”的真義。

李白的“逍遙”是近乎於“道”的,他也的確深受老莊的影響。但在現實生活中的李白其實還是一心想出仕的:年少時便發“濟蒼生、安社稷”之宏願,曾以身投軍,希望滅亂維和,縱使受入獄、流放之苦,仍念念不忘家國天下——“中夜四、五嘆,常為大國憂”!數經坎坷,顛沛流離,以書生多病之軀,年逾六旬,竟還“東南儒夫請纓”……我聯想到古今千萬文人在出世和入世、儒家和道家間的搖擺往復,揣測書生們的“逍遙”只是因為各色各樣的挫折和失望,從骨子裡來說,他們多半還是想入世濟國的,真正從心底漠不關心的並不多——在超越喧囂和個體煩惱,獲得自身證悟後,眾“仙”或許會更深刻地投入人間吧。

而另一邊,於丹卻告訴我們:“其實每個中國文人內心都有一柄劍”。這話怕也是不錯的——那些“彎弓射日破蒼穹,萬水千山只等閑”的情懷可能一直或深或淺地游蕩在我們的內心世界,即便手無縛雞之力,而種了俠氣在心上,就好像執了一把無堅不摧的劍,字裡行間自有豪氣干雲……

浪跡世外的“仙”原執有一顆投入社會的心,糾纏俗世的人也懷抱逍遙行俠的夢——這大概才是真實的人間、真實的我們吧!

過拜仙石後折回下山,發現那三個青年早在底下侯著了,問起來,才知道他們至索道上行處便停住了腳步,找了個陰涼的地方打盹,這會還兀自困倦著呢。

而身體比他們弱小得多的我,從山上下來卻精神奕奕,連之前僵硬的雙腿都似乎舒展開了——是不是回蕩在太白山間的李白的精魂給了我額外的驅動呢?又或者,當心中藏了江湖,身體便自然生發出無窮的力量?!

【生活在別處】

6月17日剛到西安那天,周大哥到機場來接我,然後便將他在南郊的家貢獻出來給我住。

兩室一廳的房子,整潔而溫馨——南屋是周大哥及大嫂周末居住的所在。北屋是客房,我便扎營於此。屋內大體上就是一床一櫃的簡單布局,但床是四尺半的,鋪了嶄新的蠶絲被,晚間甚能助眠。開門看到的是冰箱,塞滿了水和食品:這些生活資料給了我莫大的安全感。冰箱一側是廚房,一望便知利用率不高;另一側便是客廳:飯桌、沙發、茶幾,一應俱全,而最棒的,當然是大電視機了。或許在家天天看電視的緣故,無論在什麼地方,只要能躺著看電視,我便會產生寧靜的感覺,一打開電視,屋子裡也仿佛跟著有了生活的氣息。

客廳向南延伸,就是主陽台。頂上吊了幾盆不知名的綠色植物,棕褐色的竹簾將外面的陽光送進來一些,照在那裡的兩把小竹椅上——有時盯著椅子看,恍惚能覺得上面正坐著兩個老人,或說話、或打盹……

每日完成旅行,回到這屋裡,第一件事便是洗澡,然後打開電視,泡上一杯茶,躺到沙發上,看著陽台發會呆。一時想起什麼,便倒騰出紙筆,記錄下諸如行程、偶感之類;一時嘴饞了,便從冰箱裡拿冰激凌來吃;一時又困了,便打著哈欠上北屋睡去……

清晨,在鬧鐘的尖叫中艱難爬起,拉起窗簾,見人們挎著包匆匆離去,自行車的鈴聲偶爾響起,在這濕漉漉的小區的晨光裡顯得格外清脆悅耳……若非他們說著關中話,我幾乎忘了我正離家千裡之外。

有時周大哥發消息問我起床否,我答說:起了,他便說:等我過來,一起吃早點。

記得有一回吃早點是在一條居民區的小街上,門面小得一眨眼就會被過往的腳步忽略。

周大哥為我叫了一個肉夾饃和一碗紫菜湯:肉是純瘦的大肉(在西安,管豬肉叫大肉),煮熟後在砧板上剁為細絲肉末;饃是手工揉得很筋道的面團,拍扁了在三層土烤爐上一層層烘烤出來,面質細白,焦黃適度——咬上一口,噴香松脆,有久違的濃郁的糧食的感覺,仿佛能從中聞到土地的芬芳了。再說紫菜湯,材料是很簡單,難得的是燙得過癮。一口饃,就一口能燙著舌頭的熱湯,是否就是西安人的尋常日子呢?倒也有滋有味,實實在在的!

這一日吃完早餐便坐公車到半坡游覽,中午時分返回,上鐘鼓樓瀏覽西安市景,然後無意中發現了一條貿易興盛、飲食眾多的街市。連忙跑去,發現正是著名的北院門回民街了。

一路東張西望地逛去,覺腹中有些飢餓了,便隨腳走進一家店堂,叫了一堆的烤肉串、麻醬涼皮,以及冰鎮酸梅湯,篤悠悠地吃將起來。

嘴裡咀嚼著,眼睛卻看著街上的人來人往。忽然想起在一部電視劇裡聽過的一句話“生活在別處”——不是家鄉,也不是工作和學習的地方,卻可以用來無聊和發呆的。

蘇東坡說,“靖節一日得閑,便得一日之生”,那麼在西安,我就算做了一日陶淵明了。

想不到在歷史的厚土上,在江湖的俠風外,還可以有如此的閑適。

食罷繼續溜達,其間在幾家茶葉店各買了些紫陽茶。

不知不覺走到一個公交站點,發現有去大雁塔的車,便隨腳跨上。少時到了北廣場,離開放音樂噴泉的時間尚早,我就坐在石階上看各色各樣的人。

天陰陰的,正好涼爽,我就有些困倦的意思了。於是進大慈恩寺去看唐玄奘,出來時又下起雨來,便趕忙坐車回了南郊住處。

臨睡前想起來還沒吃晚飯,又爬起來出門,吃了碗臊子面,回來才踏踏實實的安睡。

這樣小豬般悠閑自得的生活沒過多久就遭到“封殺”。我畢竟還得過回原來的日子,不能不理會客戶的抗議和召喚。

臨走那天去環城公園兜了一圈,本意是拍攝古城牆,卻被一個不相識的阿婆拉著跳舞,好不容易逃開,趕回鐘樓處與一做編輯的朋友匆匆碰了個頭,老實不客氣地讓人家請吃了賈三包子,才奔火車站而去。

在火車上收到另一個朋友的短信,說他已回西安,問我在哪,我很懊惱地答說:“已經離開了!”

我已經離開了啊——但朋友們真誠熱情的關照,滿大街美味誘人的小吃,數不盡的歷史文化古跡,看不完的自然山岳風光,還有這座城市敦厚平和的氣息,我都記在心上了。

車窗外的樹飛快地流逝,他們的模樣浮現在空中,我用想像給他們換上古裝,儼然便是一個個江湖俠士了……

回到家,大伙兒紛紛詢問我西安之行的感受,我答說:“美得很!



(肉夾饃)



(華山)



(法門寺珍寶館)



(太白山)



(我在鐘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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