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有另一個世界嗎?
你相信靈魂可以脫離肉身存在嗎?
藏族朋友當然是相信的。他們相信生命的輪回。他們會為了一個看不見的來生放棄現世的美好享受。
我一直不相信神神鬼鬼的東西。
盡管我讀佛經。一直覺得佛學是一種生命哲學,它給我們智慧,教會我們如何認識這個世界。
釋迦牟尼的佛學是沒有那些鬼怪之類的東西的。
佛陀絮絮叨叨說法四十九年。反反復復的,只是想告訴你,佛性人人皆有。你也可以成佛。
佛說,心涵十方世界。心生種種法生。佛說,緣起性空。所有一切,都只存在在一個剎那之間。即生即滅。佛還說,萬像皆虛妄。無像也虛妄。
藏傳佛教似乎有點不一樣。
但我對藏傳佛教不了解。
我總是不那麼相信生命可以輪回。要真是能夠輪回,多好啊。這世有很多願望沒有實現,還有來世呢。
這世界上,卻總有那麼多無法解釋的事情。有時候,我很茫然。
比如,好朋友拉姆。去年她去走墨托,在中途遇難。她說過,若是生命真的有輪回,那我的前世一定是在西藏。
她是那麼地喜歡西藏。四次進藏。她說,生命若能夠自己選擇最後的歸宿,我會選擇留在西藏。她真的留在了西藏。永遠永遠。
遇難後,沒有找到她的遺體。我固執地相信,她沒有死。她一定是用這樣的方式讓自己留在自己喜歡的地方了。
至今,快一年了。我時不時的能夠收到她發出的郵件。第一封郵件,內容是“我們這批人,到現在還經常在一起聚聚的。你來不來?”第二封,“你怎麼不來看看我啊?”第三封“你好嗎?”
最近,又是一封。“我生日快到了,你會來嗎?”想起來,她遇難,快一周年了。
我回過郵件。問,你在哪裡? 她沒有回答。
對這個世界,我內心的恐怖很少。可這件事情,多少讓我有些迷茫。
是她沒有死呢,還是,真有另一個世界。而且,這另一個世界,也能發郵件?
我希望她是活著。因為,我很想念她。
由此,我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去年,我和幾個朋友一起在西藏。
那天去珠峰,車子整整開了22個小時。早上4點多從拉薩出發,到深夜還在路上慢慢爬行。那次的行程中,我們遭遇了“鬼事件”。之所以稱作“鬼事件”,而不說"撞見鬼了",是因為直到現在,我還恍恍惚惚,不知道我們看見的那個身影飄飄忽忽,兩眼通紅的像人一樣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汽車以每小時十幾公裡的速度在高原泥石流崩塌過後的土路上搖晃著前行。
一路全是溝溝坎坎,車子經常呈45度傾斜狀。八點過後,高原的夜晚來臨。當最後那點光亮消失在群山的那邊時,黑暗迅速地吞沒了一切。只留下一片模模糊糊茫茫蒼蒼的山影,向遠方延伸。
我們的豐田4500是早上四點從拉薩出發的。不到700公裡的路程,走了十多個小時了,司機歐珠師傅說,還有幾十公裡。
歐珠師傅是藏族人。不太說話。手上握一串佛珠,嘴裡念念有詞。每經過一個埡口時,總要拖長了聲調喊一聲“哦…索索索索……”問他是什麼意思,含含糊糊說了半天,也沒聽懂究竟是什麼意思。好像是向神靈致敬的什麼的。蘭姐姐說,禮多不怪,我也跟著喊。於是,每到有經幡飛舞的地方,變成了男女聲二重喊“哦…索索索索……”
她是被嚇得。這一路,太多的險情。
傍晚經過拉孜縣,歐珠師傅說什麼也不肯走了。他說馬上要下大雨,前面路不好,太危險。可是,我們定好的計劃,必須要今天趕到定日,要不然時間就不夠。於是,很堅決的要求他繼續走。看的出歐珠師傅的無奈,他說,出了事情你們自己負責哦。
要真出了事情,我們又能要他負什麼樣的責呢?
於是, 繼續前行。走不多遠,果然下起了大雨。雨大的看不見路面。車子只能慢慢爬行。同伴大男孩王智,坐副駕駛座上。看著前面的路,說,我們歇一會吧,我抽完一支煙,雨就會小了。他有著豐富的行車經驗。
幾分鐘後,雨果然小了。王智開心的大喊,我說的准不准啊,我是半仙啊。後來他就多了個外號,叫王半仙。不過,半仙真的不負這個稱號。這一路,沒有他在,危險還要多幾分。回途中,也是夜晚,感冒發燒的他,昏昏沉沉中居然聽出車子有問題,停車一檢查,果然,前輪的六顆螺絲已經斷了三顆了。那樣的路,居然是輛殘疾的車子在跑。
雨基本停了,我們繼續前行。剛開了沒幾步路,我在和旁邊的海蘭說話呢,車子突然一個急剎車,急的我們全部都撞在了前面的座位上。抬頭往前一看,天那!那麼大一塊石頭,從山坡上滾下來,剛好在我們的車前滾過去,落在了公路邊的懸崖下。車子再快幾秒,就被砸中了。
歐珠師傅停在那裡好半天。我看見他手在顫抖。他說,還好,天還沒有黑。天黑透了,就看不見周圍,也就避不開這石頭了。
以後的路程,車上少了說話聲音。周美眉緊抓住旁邊蔡蔡的手。我一直在心裡默念六字真言。海蘭始終和歐珠師傅同步喊出那聲“哦…索索索索……”而那位半仙則一直在一支接一支的抽煙。
半夜12點多,車子到了去定日途中的最高的一個埡口。海拔5000多米。師傅停了車,下車撒尿。我們也跟著下車活動活動。坐了將近20小時的車了。
天很黑。車燈只能照亮前面一點點距離。風很大。呼嘯著竄過埡口。那麼高。只覺得四周茫茫蒼蒼無所依傍,無所遮蔽。感覺自己一伸手就可以夠到天空了。站在那裡,黑暗像流水一樣洶湧地撲面而來。淹沒了一切。
山下的峽谷裡飄來一種聲音。嗚嗚咽咽的,很凄涼。那一刻,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直到心頭。我裹緊了厚厚的衝鋒衣,轉身回到了車上。
車廂裡是黑的,我打開了燈。歐珠師傅回過來說,快把燈關了。問他為什麼?他說,會招徠鬼的。他說,山下那些嗚咽聲,全是鬼在哭。他說,那些鬼很可憐,找不到投生的路。他還說,那是些無權無勢又無關系的冤鬼,走投無路,在峽谷裡飄蕩。他說,他們有時候會來搭車。你讓他搭,他坐一程就不見了。要是有空位置,而你又不讓搭,那時侯,車子的方向盤就不由你控制了,會向著一個你不想去的地方開去。
我說,你碰到過嗎?
碰到過。他們不會傷害人的。我總是搭他們。反正搭一程他們自己會下車的。
我說,是真的嗎?我感覺到自己身體開始發抖。
他說,真的。
這段對話,歐珠師傅的漢話說的相當流暢。
我抖嗦著手去關燈,半天關不了。海蘭在旁邊替我關了。我抓住她的肩膀,對師傅說,快開車。
離定日縣還有幾十公裡。離拉孜也是幾十公裡。途中沒有任何村莊。沒有一線燈光。層層疊疊的大山之間,無邊無際的高原上,只有我們一輛豐田4500在看不到盡頭的公路上行駛。
前方是哪裡?前方有什麼?
車燈照亮的前方,出現了一個人。確切地說,是一個飄忽影子。看不見他是怎麼站立的。膝蓋以下部位是模糊的。身影是薄薄的呈片狀。手臂高高揚起,是在攔車。燈光照過去,看見他的眼睛是紅色的。
師傅沒有停車。車子從他跟前疾馳而過。我看見,他似乎張著嘴在說什麼,可是沒有一點聲音。
誰也沒有說話。好長一段路後,聽見前面的王半仙陰惻惻地問了一句,你們看見了嗎?旁邊的周美眉說,眼睛是紅的……只有海蘭,她什麼也沒有看見。她說,她很奇怪我那時為什麼狠狠地拽了她一下。蔡蔡嚴肅地告戒大家別說了。
問師傅,剛才那個,究竟是人,還是鬼?
師傅沒有回答。只是不停地念經。“唵嘛呢叭咪吽。唵嘛呢叭咪吽。唵嘛呢叭咪吽……”
是鬼還是人? 是鬼還是人?
是人的話,怎麼會半夜三更出現在這麼個前不著村後不靠店的地方。
他是如何到達這裡的?誰把他帶到這裡又半路上把他扔了?而且是在那麼個寒冷的後半夜。
而且,我為什麼看不見他的雙腳?為什麼他不是穩穩地站在地上?而是飄忽不定地浮在半空?
是鬼的話…… 天!真有鬼啊?我們真的遇見鬼了?
那麼拉姆呢?她是否真的還活著? 或者,是我遭遇的又一次“鬼”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