踐履車師古道——天山游記

作者: 談笑靖

導讀踐履車師古道車師古道,古絲綢之路上商旅和軍隊進入北疆的最方便通路,但歷史終於將它摒棄,荒廢成了徒步探險者的樂園。當我走在懸崖邊隱約的小道上時,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這裡曾經是車師國的皇宮貴族們每年消夏越冬都取道而行的地方,或許他們真的是一個愛冒險的民族、無畏的民族吧。本來我是只會低頭趕路的木訥“行者”,但這一路的崎嶇總是迫使我不斷地 ...

踐履車師古道車師古道,古絲綢之路上商旅和軍隊進入北疆的最方便通路,但歷史終於將它摒棄,荒廢成了徒步探險者的樂園。當我走在懸崖邊隱約的小道上時,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這裡曾經是車師國的皇宮貴族們每年消夏越冬都取道而行的地方,或許他們真的是一個愛冒險的民族、無畏的民族吧。本來我是只會低頭趕路的木訥“行者”,但這一路的崎嶇總是迫使我不斷地停下腳步,於是在喘息的時候,才得以看到沿途的瑰麗風光。攝像機太機巧,我寧願用心、眼觀之,然後將幻化的風景訴諸筆端,將匆匆的一瞥凝固成文章。

第一瞥:山我們的行程是從天山南麓大河沿牧場出發,翻越瓊達阪,到北麓泉子街為終點。南麓的山冷峻、無樹、多石礫,卻是動態的。岩石的紋路是天公大手筆的水墨畫,層層的山脊在天地間縱橫疾走,仿佛有著不可估量的前程要去奔赴;山峰卻不願亦步亦趨,只錚錚向上,一副刺破青天鍔未殘的姿態。行進在群山夾擊的干枯河道之上,忽然有一種被千軍萬馬所推動,只能奮勇向前沒有回逆之機的錯覺。是大地當年無心的一側身,便將一片平坦擠壓成了天山,大地繼續從沉睡回到沉睡,天山卻從此一直清醒,晝夜切割著途經的長風。風的碎片被牧羊人的細鞭擊落了,羊群歡跳著拾取這天外來物,人們以為羊群總是毫無饜足地咀嚼著牧草,其實那是他們在喃喃低語,互傳著風帶來的飛短流長。像我們這樣的俗人是聽不懂天地山河之聲的,所以只能徒然羨慕那牛羊與飛鷹,羨慕他們的蠢然與純然,自由與自得。埡口的山堅硬、寒冷、卻是中立的,像是這個世界的裁判。當經歷了超過十二個小時的連續攀登,終於到達車師古道的埡口,這本來意味著勝利,人卻已經累得無力慶祝。借助登山手杖臨風矗立,暫作歇息,只見山也並不傲然,冷靜得面無表情,是一種安靜的存在。飄雪將山頭鋪陳得黑白分明,如人間的因果。但山不去評說,不加辨駁,甚至不打算昭示些什麼,只獻出坦呈的脊梁任由黑白是非排布其上。就連我們試圖紛擾這滿山黑白的腳步,山都不去驅逐,也許是因為他深知我們腳步的膚淺,就算造化不來捉弄,僅僅是時間就能讓我們推翻自己的立場,否定自己走過的痕跡。於是山的沉默,在此刻變成了對世界最有力的陳詞。北麓的山明媚、溫潤、足草木,卻是靜態的。各種色彩、不同植被、水聲鳥鳴不約而同地擁擠在天山的北麓,一場視覺盛宴不容分說撲面而來。但這一切都是以山的靜臥作底的。這時候的山就像是端莊的硯台,迎合著季節的輪番研磨,直到彩逸光流,傾瀉而下;又如同是純真的宣紙,歡喜承受大自然的每一落筆,筆筆都是天意,生命沒有敗筆。這時候的山甚至是隱匿的,我們將所有的贊嘆和欣賞都給了森林、草甸和流水,給了表面的浮華,而山沒入了後場獨享他那一份寧靜。我們從來不肯也不甘隱忍,永日經年竭力地在人前歡騰,為何不去看一眼大山,看所有的欣榮從他的深處發芽,無論怎樣積極地向天攀緣,終於還是回到了他的懷中,出世、滅亡、消融,最後積累成他最深厚的底蘊,生也熱烈,死也從容。突然想起頂果欽哲仁波切的話:“當你看到一座高山,你要憶起內在的見解。這見解就是上師的心,和我們自己的心無二無別。”

第二瞥:水天山的水滋潤了北疆幅員遼闊的土地,我曾經在坎兒井裡見過她,在哈密瓜農的口裡聽說過她,在交河故城那僅存的一口水井裡的,據說也是她。當她在天山的脈絡間溫柔婉轉時,她是水,當她離開天山,流向西域的廣漠大地時,她仿佛就成為了這片疆域的血液,洶湧在西域人的文化大動脈裡。水本無根,在天地間無始無終、不增不減,那麼即使我踏遍天山,我所尋得的,也不會是天山之水的根源,也許我看到的,是少女時期的她吧,我尋那一股清靈純潔而去。首先認識到她的,是我的腳。當我毫無保留地踏入她的掌中,她報以我徹骨的冰涼,一陣凜冽穿心而過,想逃開已經來不及,很快全身都被她麻痹。可我又怎麼忍心詛咒,她是那麼的清透,她心裡沒有藏著任何一絲不純的動機,怪只怪我心甘情願的步入,就像山上的石頭,心甘情願為她將剛強廝磨成圓柔。當我走到了對岸,雙腳離開了她的時候,已經分不清刺激著神經的是冰冷還是火熱,那是一種無以名狀的痛感,就像一場短暫的愛情。半夜在帳篷裡醒來,我的耳朵,又聽見了她。其實她一直都在,只是翻越瓊達阪後的高原反應讓我的六根失靈,直到後半夜才漸漸復蘇。我的眼睛依然睜不開,但是我的耳朵出奇地靈敏,我能夠分辨出營帳外的篝火還沒完全熄滅,但阿裡木已經睡去,我還知道佳馬利的馬已經不耐煩,正在原地輕踏它的馬蹄。但是我聽得最真切的,還是水的囈語。她說好幾百萬生之前,她曾是印度洋裡的水,曾經親吻過一條鮮紅的魚。後來人們說那條魚變成了飛鳥,飛到了一個比想像力還遙遠的地方。於是她用幾百萬次的生死換來了現在的模樣,流轉在這深山。她問我今天山頂的那一只鷹,是否就是她的紅魚,她讓我馬上回答,因為她很快就要隨著陡峭的山坡奔流直下,下一輩子,不知道會出生在哪裡?我說:是的,就是他,你沒看到那一身墨黑嗎?世界上只有一種黑最濃,那是血紅被思念焚燒而成的黑。下山的時候,她一直沒有離開我的視線,這個時候,我的眼睛才真正地讀懂了她。好幾次,我看到了她的如玉一般的質地,綠是小家依依的碧人,白是大家雍容的佳麗,頑石頓時成了舞池,任她在其中輾轉騰挪,飛舞裙裾。我真想笑那些苦苦尋覓和田玉的匠人:你們尋來的不過是天山之水的死魂靈,真正的美玉從來不會被人在股掌之中把玩;可以收藏的不是絕美,最凄絕的美只在一剎那間生起,又在一剎那間逝去。一剎那究竟是多久?就是一樁心事從眼角游走到眉梢的距離。就像姑娘終於將老去,天山的水終於也會離開她的花季,我最後一次回頭看她,祝她終生美麗。

余光:眼波及處,一步一景一、 樹知道你將盛放我急急從遠方趕來無奈山太高水太長當我們相遇你再怎麼努力堅持都只剩下一樹凋零約定不要嘆惜好嗎?生命給我們什麼我們就接受什麼包括這山谷裡的全部枯黃二、 蒲公英我想你也和我一樣喜歡到處流浪所以鼓足了氣送你一程我聽見你從空中傳來的笑聲你說那根本不是流浪是最勇敢的飛翔

三、 石頭當我很強悍你們大加贊賞說我的嶙峋震撼當我很卑微你們反而嫌我硌了你們的腳掌人類真的很奇怪你們甘願低下而鄙夷低下者你們明明偉大又懼怕偉大者你們的頑冥連石頭都理解不了四、 牛從來不會考慮下一片牧草會不會更好眼前的光景就是最盛大的贈與低頭 把自己填飽抬頭 生活真好



(重走唐僧西行路攝制組)



(看似平坦的艱難)



(第二天的中午下起了大雪,當時九月)



(下山輕松多了)



(天山北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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