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荒重返昭武九姓(上)

作者: 中亞學家

導讀一、先說說路線 計劃從塔什干坐火車到撒馬爾汗,開始搭乘汽車旅行。首先順澤拉夫尚河西下,沿途經過伊什得汗、卡塔庫爾干、凱爾馬納、納瓦依、向西南抵達布哈拉。之後從布哈拉往東南到卡爾希,折向東北到沙赫裡夏布茲,向北返回撒馬爾汗。最後經吉扎克、古利斯坦回到塔什干。汽車裡程約1300公裡。 此次逆時針環游烏茲別克斯坦中部、南部,所到之地均為昭武九姓 ...

一、先說說路線

計劃從塔什干坐火車到撒馬爾汗,開始搭乘汽車旅行。首先順澤拉夫尚河西下,沿途經過伊什得汗、卡塔庫爾干、凱爾馬納、納瓦依、向西南抵達布哈拉。之後從布哈拉往東南到卡爾希,折向東北到沙赫裡夏布茲,向北返回撒馬爾汗。最後經吉扎克、古利斯坦回到塔什干。汽車裡程約1300公裡。

此次逆時針環游烏茲別克斯坦中部、南部,所到之地均為昭武九姓國故地。

昭武九姓是南北朝、隋、唐時期我國對中亞粟特人的泛稱。粟特人講伊朗語,善經商,建有或大或小的城國,王氏昭武。城國的實際數目多於九。《新唐書》以康、曹、米、安、何、史、石、火尋、戊地為昭武九姓。它們大部分在今天的烏茲別克斯坦境內,小部分在土庫曼斯坦和塔吉克斯坦。

想到這一趟能踏上好幾個昭武九姓國,十分興奮,以致出發前一天晚上嚴重失眠。

二、從塔什干到撒馬爾汗

我住的塔什干就是昭武九姓中的石國。塔什干的意思是“石頭城”。有些人解釋為“石頭建的城”,錯。其實塔什干得名於一個名叫“石頭”的統治者。

近來不知什麼原因,烏國政府對外國人的控制越來越嚴了。買張從塔什干到撒馬爾汗的火車票,竟也要先在移民局登記。撒馬爾汗就是昭武九姓中的康國,在諸城國中最為強大。

火車早7點出發,車程4小時,坐票7700蘇姆(1元人民幣約合160蘇姆)。很值,6個座位的透明空調包廂,送早餐和茶水。就是乘務員太懶,不等上一個小時,水是燒不開的。

我是卡著點上車,一進包廂就樂了。6個乘客全是東亞人面孔,售票處可真會賣票!靠窗的三男一女是韓國青年。女孩曾在烏國上小學,這次是帶丈夫和兩個朋友回第二故鄉旅游。剩下坐我對面的烏茲別克小伙子在銀行工作,有維吾爾族血統。

列車駛出塔什干,三個韓國男人就不停地拍照攝像,並時常發出嘖嘖贊嘆。女孩翻譯他們話:多麼寬廣的土地!怎麼這麼大塊的地方一個人也沒看見?要是韓國人來了,每一寸土地都會被耕作的。並解釋說:韓國都是山,他們沒見過大的平原,也沒見過草原和沙漠。

對面的烏茲別克小伙兒告訴我他的祖先是19世紀70年代從喀什遷到費爾干納的。他想知道當時中國發生什麼事了,令許多維吾爾族移民到這裡。

當列車經過撒馬爾汗北面的詹拜鎮時,我瞪大眼睛往右(西)看,找到了澤拉夫尚河新、舊分水橋。澤拉夫尚河從塔吉克斯坦的冰川流到這裡,被分為南北兩條平行的支流—黑河與白河。兩條支流最終又彙流一處,中間夾著東西長110公裡的狹島。舊分水橋建於1502年,只剩磚砌的半圓形橋拱。新分水橋是蘇聯時修的,仍發揮著作用。

到撒馬爾汗下了火車,本想去“拐彎”長途車站,一個出租車司機忽悠我,說“拐彎”沒有直達伊什得汗的車,需先到卡塔庫爾干再繞回來。我說:“你是塔吉克人吧?”他說:“你咋知道的?”這還用問嗎,瞧那雙狡黠的眼睛。但他的提示似乎有道理。於是我打上他的車到另一個自發形成的車站。他要了2000蘇姆,至少獲一倍的利潤,但給我省了些時間。

本文後面還多次提到的塔吉克人皆不是指塔吉克斯坦人,而是烏茲別克斯坦南部城市居民中的塔吉克人。他們的護照上民族一欄雖然填寫烏茲別克族,但實際是古代粟特人的直系後裔,對外講烏茲別克語、俄語,對內講塔吉克語。撒馬爾汗和布哈拉的市民中,這樣的塔吉克人可能占到一半以上。他們的職業以經商為主,壟斷了大部分的旅店和交通。這些人先看游客是否了解情況,然後欺客宰客,毫無誠信可言。即使對待本國的其他民族,他們也一貫是量力宰之。

三、尋訪西曹國、何國

換乘的小面跨過黑河上了長島,但只開到米坦村就不走了。下來有奧拓等候,湊滿四人,掏300蘇姆到伊什得汗鎮。我以為這“伊什得汗(Ishtixon)”就是昭武九姓中的西曹國。書雲:西曹者,治瑟底痕城。“瑟底痕”是唐代對“伊什得汗”的漢語音譯。

伊什得汗鎮周圍的棉田裡,散布著數座四方的土丘,不像是新土,似為古代建築物的地基。我在鎮政府拍照紀行。旁邊是勝利廣場,有哭泣母親和默哀軍人的雕塑。一面長牆上刻著二戰烈士名錄。粗略計算,這個鎮子犧牲了七、八百人。

繼續拼乘奧拓到卡塔庫爾干鎮,花費800蘇姆。“卡塔”是“大”。庫爾干有兩個意思,“帶城牆的小城”或“墓丘”。叫“巨大的小城”,不合邏輯。看來此地名叫“大墓”。但我不是來看墓的,我要找一座叫“拉比詹”的古城。此城在卡塔庫爾干鎮以西15公裡處,前蘇聯時期被挖掘。參考《北史》、《新唐書》等,我猜測“拉比詹”可能是昭武九姓中的何國。

在鎮上下車後,我需要換乘開往納瓦依市方向的出租。這時很多司機圍上來攬活。我向他們解釋要先找到“拉比詹”,然後去納瓦依市。可沒有一個司機聽說過“拉比詹”。

這時一個精明的家伙對我說:“你付5000蘇姆,我帶你去找,然後去納瓦依。你路上還看別的地方嗎?”我說:“還看凱爾馬納鎮。”他保證沒問題,並承諾路上不再拉其他乘客。我心想:80公裡才5000蘇姆,哪有這樣的餡餅,難道今天遇見“活雷鋒”了。但至少他肯帶我去尋找。

於是我上了這輛大宇。不想其他司機急了眼,用幾輛汽車圍堵住大宇不讓走。有兩個過分的家伙居然一人拽住一扇車門。一個叫:“你去的地方地址在哪兒?”暈!廢墟能有地址嗎?另一個喊:“去納瓦依有四條路呢,你去的地方在哪條路上?”四條路,少嚇唬俺。想繞遠的話能走出四十條路。“我已經說過很多遍路線了”,我推開他們,“是你們不肯去。”關上車門,出發。

路上幾次向當地的農民問路,穿過一個村子,隨即看見很大的一片丘墟。這裡古代一定是座繁華的城市,有的地方城牆不只一重,城內有完備的排水設施。一條叫“納爾帕依”的2000年前開挖的水渠從廢墟中穿過。水渠至今仍是農民生產生活的水源,兩岸古樹繁茂,許多地方渠寬超過10米。從古城規模來看,“拉比詹”很有可能就是何國。

我抑制不住喜悅,並十分感謝司機。看到車上落滿了黃土,我決定到達目的地後付給他一萬蘇姆,讓他洗洗車。我靠在座椅上,欣賞著藍天白雲。雲彩的邊邊像鍍了一層銀灰色的釉。

四、從納瓦依到布哈拉

“醒醒,”司機推醒我,“凱爾馬納到了,離納瓦依還有2公裡,你自己去那裡。”我發現車後座上多了兩個婦女。更驚奇的是:司機獅子大開口,要我付一萬五。我說:“是你自己說付5000的。”他說:“一個人5000,你得付三個人的。”

目的地、乘客數和車費,司機的三條承諾沒有一條兌現。我曾打算付他一萬,見他這樣耍賴,最後付了9000。這個司機似乎是塔吉克人。

我在凱爾馬納鎮參觀了伊斯蘭教建築卡西姆-謝赫陵墓。凱爾馬納古代曾譯為“起兒漫”, 昭武九姓中的東安或小安,可能就是這裡。它緊鄰澤拉夫尚河,銜接撒馬爾汗與布哈拉兩座大城。在1132年或1141年,契丹貴族耶律大石打敗了塞爾柱突厥人後,進軍至起兒漫,在此稱帝,建立了西遼。耶律大石是我們中國人的驕傲!

從凱爾馬納鎮乘小公共到州首府納瓦依市。該市建於50年代,以烏茲別克文學語言的奠基人、大詩人納瓦依命名。城市講究規劃,街道寬敞整潔。住宅樓是蘇聯電影中的火柴盒單元樓。有較大而干淨的超市,生活方便。

城市的標志性建築是文化宮。門口挺立的塑像是納瓦依筆下的“找水英雄法勒哈布”。文化宮內長年舉辦各種展覽和藝術培訓。二樓環廊上有反映中亞民族生活的浮雕。我休息了一會兒,看中學生學跳舞。

納瓦依市的另一著名雕塑是蘇聯時期的作品“烏茲別克斯坦的河”。由青年、中年、老年三位取水婦女立像像征錫爾河、阿姆河與澤拉夫尚河。

夕陽西下。我決定抓緊時間趕路,拼車到西南125公裡的布哈拉。布哈拉就是昭武九姓中的二號強國—安國。話說唐朝,有個巫婆改嫁給一個布哈拉來華的胡人,她的兒子也改隨繼父姓,姓安了。這個繼子就是大壞蛋安祿山。

由於缺乏經驗,我犯了錯誤:在車站內苦等出租車湊齊4個乘客,而不是在路口等過路的大巴。出租車車主騙我說,路口不能上下客。但我兩次看見大巴在路口停了一下,匆匆上下了幾個乘客就迅速離開。

拼車付了5000蘇姆,還得仨人擠在後排。出納瓦依市不久,機場對面的路邊有座12世紀喀喇汗朝時期的“大車店”遺址,但大部分建築是新修的,不看也罷。

快到布哈拉時,車主問我去什麼地方。我說到“水池”,即老城的中心。他遂讓我加1000蘇姆,說5000蘇姆只到市郊的長途站。但我知道其他乘客花5000蘇姆能停到市區的家門口,所以堅決不加錢。車主威脅我並咆哮,以為用天黑或說停在集體農莊可以嚇壞我。我一下子激動了,斬釘截鐵地怒吼:“我不多給你錢!其他乘客哪裡下車,我就在哪裡下車!”旅行中我真正發怒就是這次,因為這廝除了騙我和耍賴,還敢威脅我。明顯又是個塔吉克人,長了副扁扁的葫蘆形的臉。他家在“水池”附近開了個叫什麼別克的旅店。

坐我旁邊的大叔是個厚道人,他下車我也跟著下了車。這裡已是市內,大叔又給我指了汽車站。我累了,沒有等小公共,打的600蘇姆到“水池”。附近有很多私營賓館,我挑了非常有趣的一家。

這家名為Hotel Mekhtar Ambar的賓館是在19世紀的“大車店”基礎上改建的。外觀是座正方形二層土磚圍樓。穿過木門,裡面是八邊形內院。一層、二層各有四個雕花木門。討價的結果為15美元含早。我順著狹窄的樓梯上到二樓入住。這時天已經黑了,西邊升起白色的新月。

五、酷熱的布哈拉

第二天早餐後出賓館,包車去北邊的三個小鎮。與塔吉克人砍價的過程如下:

“到吉日杜萬往返,多少錢?”

“五萬蘇姆。”

“一萬五。”

“兩萬。”

“一萬六。”

最後以一萬八成交。

我去的鎮子有些古跡,不是常規線路。吉日杜萬有個聖墓,巴布干有座12世紀修建的39米高的古塔,羅米坦有座宗教學校。

吉日杜萬是個曾經決定中亞命運的地方。1512年,巴布爾和他的波斯盟軍在這裡與烏拜都拉指揮的烏茲別克騎兵展開會戰,結果烏拜都拉以少勝多。巴布爾復興帖木兒朝的努力失敗,退回阿富汗。波斯人也撤回阿姆河南岸。此後,“烏茲別克”逐漸成為河中突厥語居民的共名。

中午我返回布哈拉老城。這時氣溫有50多度。我房間那個寫著“蘇聯制造”的空調似乎在發泄著對超期服役的不滿,聲如洪鐘,制冷效果不如電扇。

頂著烈日去轉老城的景點。雖然相距都不太遠,但胡同裡無樹蔭,多塵土,必須不斷喝水才有氣力。順便說一句,布哈拉的水質不好,帶鹽堿味道。我都是到超市裡買水吃。

這裡介紹幾個主要的或我認為有趣的布哈拉景點。

老城西側有Ark(王宮),是個堡壘式建築,裡面辟為博物館。門票2400蘇姆,但賣票的女人詐我說4800蘇姆。我轉身就走,她才追出按實價賣票。

Minaret Kalyan,是全城最大的古塔。

Chor Minor,是有四個圓塔尖的趣味小建築。

Lyabi-Khauz,即前面提到的“水池”。水池三面環繞古建,但入內全是店鋪。岸上有樹蔭,下置胡床和桌椅,飯點和夜晚人滿為患,比較適合小資閑聊。這裡還有個銅塑的阿凡提騎毛驢雕像。

城外的景點首推城西的Ismail Samani陵墓。布哈拉曾是薩曼王朝的首都,而這座10世紀磚制建築是布哈拉唯一保存至今的薩曼王朝景點。

Sitorai-Mokhi-Hossa,19世紀修建的布哈拉汗國夏宮,在城北。規模當然不能跟頤和園比,但在炎炎夏日,那裡比起布哈拉老城要舒服些。

納赫什班迪教團(Nakshbandi)陵墓,在城東。該教團是反動的宗教和封建勢力的代表。15世紀下半葉,教主實際掌握著河中的政權。教團中的馬哈吐姆·阿雜木一支轉移到新疆,干了很多分裂中國的壞事。

我一共在馕坑般暴熱的布哈拉住了兩晚,之後前往卡什卡達裡亞州首府卡爾希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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