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酒店座落在從青島市區去往嶗山的公路邊,同行的人裡大概只有我是在抵達目的地之前就明白,那裡是多麼地偏遠,因此也就只有我是有備而來。如果不是有人替我訂房並且替我買單,我大概今生都會與沙子口這個地方無緣。
所以當所有人面對雨中鄉間小鎮的荒涼、面對宋家飯店的死蝦死貝大失所望時,我依然能夠處之泰然。我不僅能夠接受雨天那泥濘的街道、粗陋的廣場和空寂的海堤,甚至還能在第二天早上對這個大家急於逃離的地方再去一遍。
其實我的初衷是想去一下已經離著不太遠的嶗山,在山腳下的太清宮門前看一看。但那天一大早我遇到的所有的304路公交車一輛都沒有去埡口的,全都是通往流清河的區間。站在空無一人的站牌邊,對著馬路對面廠區內高聳的儲液罐看了又看,把上面“千載嶗山水流長,百年青啤酒飄香”幾個大字都背下來了,終於決定,不管去哪兒,先上車吧!
我還是在沙子口河東下的車,今天沒有雨,我看清楚了,橋下的河裡泊著一溜破爛的小木船。河邊是個砌著一排排水泥台子的大空場,這就是沙子口的海鮮市場,此時空蕩蕩,只有角上擺著五、六個攤兒,賣的比看的還多。
每個攤上的擺著一溜白塑料大盒子,裡邊游著有常見的螃蟹、大蝦和皮蝦,還有我在北京沒見過的活海參和活鮑魚,鮑魚很漂亮,殼兒花花綠綠的,要110元一斤。還有些海魚就是冰凍的了,鲅魚、鯧魚都有,昨晚我們吃的鴉片魚這裡賣25元一斤,宋家飯店的價是58元,攤主說差不多,飯店都是這種對半利,加上昨天下雨,東西貴,皮蝦昨天都賣到20塊錢呢!我問現在不是休漁期嗎?這些海鮮哪兒來的呢?賣貨的說是偷著出去打的,禁不住。
我在最大的一家攤前挑皮蝦,這家靠著攤位還有間棚屋。我問能加工不能,老板娘說可以,問我是要煤氣煮還是電飯煲煮,說要是煤氣煮的話她就拿家去幫我煮,要是使電飯鍋煮的話她就回家去拿電飯鍋過來在這裡煮。我說用電飯煲煮,她就和女兒回家取鍋去了。
等電鍋取來時,我已經挑好的10只皮蝦和兩只螃蟹,一共是37元,錢都已經交完。老板從牆上掛著的黑塑膠袋裡取了些水幫我把蝦、蟹衝洗了一下,就活蹦亂跳地扔到屜上,底下放上水蒸起來。
老板娘可能跟我年齡相仿,長著高大結實,挺能說的。她說前幾年在北京打過工,住了幾年,覺得北京挺好的。這種觀點倒比較稀罕,北京被人說好話的時候不太多,連北京人自己也難得覺得這個城市有多好,這點和上海大不相同。她還告訴我,河邊這個碼頭只是停小漁船的,沿著河邊的路往上走,幾裡地外還有個大碼頭,能停各地的輪船。我很感興趣,說一會兒要去看,她又囑咐我說離海遠一點,這兩天風浪大,有危險。
我把蒸熟的蝦蟹裝上就往碼頭方向走了,一路上忍不住摸出一只皮蝦來,一邊走一邊剝著吃了。邊走邊吃東西沒什麼稀奇的,可邊走邊吃海鮮在我還是頭一回。路順山而上,兩側都是民宅,有平房,也有二層的小樓,食雜店門口照例擺著半人高的金屬啤酒桶。雖然是鄉間的小路,卻很干淨,干淨得連剝下的蝦殼都找不著地方扔。
往前一段拐個彎就變成了下坡路,中間一段被水淹了,要踩著扔在水裡的石頭過,連石頭都沒有的地方只有趟水而行了。我心裡暗笑,這種地方只能自己來,跋山涉水地去看一個不知名的港口,這種想法要得到理解也太難了。
等走進嶗山區財政培訓中心的院子裡時,立刻就覺得不虛此行。這家賓館是座貼著白瓷磚的小樓,建在伸進海中的一處岬角上,建築很粗糙,門前那個院子卻幽靜整潔卻又開闊敞亮,是一處高挑在海面之上的大平台,憑欄遠望,海面在這裡形成一個半圓形的灣,對面夏日酒店那片別墅群清晰可見,左側隔壁就是碼頭了,泊著不多的幾艘輪船,大片的貨場空著,再過一個月,想必就該熱鬧起來了吧?
低頭看欄下礁石林立,陣陣海浪拍過來,濺起幾米高的水花。回過頭來,依山建起的一棟棟樓房高低錯落,真像油畫一樣——我注意到這家賓館門前掛著個牌子“青島油畫基地”,住在這地方畫畫真是太合適不過了,或者寫書也行,別的人就不適合住這兒了,位置實在太偏,叫輛出租車都要走出幾裡地遠,而且不能游泳,只能吃蝦、觀海。
如果在五月或者十月裡並且有人替我買單的話,我還是很情願在這裡住上兩天,五月有鲅魚,十月有頂肥的蝦蟹,有吃的,有海,對我來說就夠了。
我知道自己不大可能有機會再來這兒了,我把這景致看在眼裡,心裡邊記住了,就夠了。
回去的時候我多坐了一站車,在姜戈莊下的,那裡有家石老人東姜海產品市場,是一家賣干貨的室內商場,門口停滿了各地來的大轎車,我估計這裡是大部分往嶗山去的旅行團的定點購物場所。
這家市場裡的貨物種類很多並且也很有當地特色,各種魚片、蝦醬、嶗山茶、飴糖等應有盡有。賣阿膠的架子上貼著制作阿膠羹的詳細步驟,看得我滅了買阿膠的念頭,實在是太復雜了,以我的生活節奏就不可能有吃這種東西的時間。那就只好先不養顏了,先掙錢,等到錢掙夠了,再踏踏實實回家想怎麼保養就怎麼保養。其實只要把掙錢的壓力一去掉,吃不吃阿膠顏面都會養得很好。
我本來挑了一堆東西,付賬之前又猶豫了。覺得這畢竟是家旅游定點店,而且我今天就要搬去城裡住了,或許城裡的超市東西價格更合理、品質也會更可信些。
我於是就空著手離開了市場,可後來我在市區去了家樂福、佳士客還有百盛的地下超市,卻發現貨色都不及這裡全。出門在外,經常就是這樣,早買下東西,就會發現後來有更好的,先不買吧,然後可能就再也買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