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雲南:西當的班車

作者: 呂自歌

導讀我和小深站在空間局促的停車場,仔細打量著周圍破舊的長途汽車,看哪一輛可以載我們去西當。這是下午3點的德欽汽車站,陽光耀眼,白雲低懸,我對即將到來的雨崩之行充滿期待,又有一點忐忑——剛剛走完虎跳峽,又要在兩天之內走完雨崩,我的體力能跟上嗎? 正在沒理會時,有人指點我們:去往西當的班車不在汽車站坐,在橋頭坐,而且汽車站也不賣去西當的汽車 ...

我和小深站在空間局促的停車場,仔細打量著周圍破舊的長途汽車,看哪一輛可以載我們去西當。這是下午3點的德欽汽車站,陽光耀眼,白雲低懸,我對即將到來的雨崩之行充滿期待,又有一點忐忑——剛剛走完虎跳峽,又要在兩天之內走完雨崩,我的體力能跟上嗎?

正在沒理會時,有人指點我們:去往西當的班車不在汽車站坐,在橋頭坐,而且汽車站也不賣去西當的汽車票,司機自己賣票。十幾分鐘後,我們來到人群熙攘的橋頭,遇見了叫做干太的西當班車的司機。那時我並不知道他是藏族人,他皮膚白皙,並不像普通的藏人,反而更像漢族人。

一上車,迎面地上兩口大鍋,接著一個大筐,裡面裝了洗衣粉、面條、雞蛋和很多不知道什麼的東西,我小心翼翼地跨過兩袋面粉,一條橫著的扁擔,幾只“咯咯”叫著的母雞,一只拖把,坐在了面色黝黑、神情和藹的藏族同胞中間。一抬頭,車廂頂上、座椅後面,密密麻麻爬滿了蒼蠅。

雖然座位早已坐滿了,仍不斷地有人和各種行李向車廂中湧來。我揮手趕走幾只蒼蠅,看看干太還不急著開車,就艱難地繞過各種障礙物,下車買了2個饅頭,又艱難地繞過各種障礙物,回到了座位上,將饅頭遞給小深——他一天沒吃飯了。

看看人到的差不多了,干太嘟嘟囔囔地開始整理車廂中水泄不通的行李。其實他剛才也沒閑著,後備箱中的行李不是他一件件放進去,整理好的麼?他拎起那幾只剛剛安靜下來的母雞,朝旁邊的婦女說了幾句,那女人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看著干太將那幾只雞拿下車去。一個30多歲的女人上車來,將手中一只雪糕遞給另一個女人,兩人說說笑笑地吃起來,大約是一個村裡的密友吧。干太又上車來,將行李盡量擠在一起,以便能稍稍讓出一條道來,但是他徒勞了,車廂中根本沒有立足之地。

干太坐回駕駛座,似乎准備發動了。可是,並沒有聽到發動機的聲音,車子在無聲地倒退。我疑惑地看看小深,小深小聲說:車子的發動機可能有問題,他要靠著車子的滑行來發動車子。我聽了以後有點興奮,看看周圍,卻無人響應我的興奮。沒人理會班車是怎麼發動起來的,大家都在興致勃勃地聊天,用我聽不懂的話。就像小時候春游,一輛車上坐的都是一個班的同學,彼此熟識,一路上嘰嘰喳喳聊個沒完。他們都是西當村及附近的人,彼此熟識,聊起來順風順水,叫人羨慕。

除了眼睛骨碌碌地四下打量,我安靜地坐在髒髒的座位上,心中有種安之若素的舒適感,雖然整個車廂只有我和小深兩個外地人,雖然每個男人的腰上都別著一把藏刀,雖然這樣的髒亂我極少遇到並且感到不適應,但是此起彼伏的聲音很好地安撫了疲憊的我,讓我感到說不出的自在與快樂。

干太終於發動了汽車,每個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引擎蓋上坐了4個人,其中一個長得挺好看的女子占據了最舒服的位置,因為她懷中抱了一個小男孩。小男孩圓鼓鼓的蘋果臉,黑葡萄般的眸子盯著每個說話的人看,看的樣子認真極了。大筐上坐了一個人,不停地玩著手機。一個衣著體面的男人站在車廂裡,旁邊坐著的藏族大媽看不下去了,戳戳他,拍拍身邊的面袋子,示意他坐到面袋子上來。那男人猶豫了一下,最終屈服了。我前面坐著兩個男孩,衣服發型已經漢化,只有身手,還是本色,他們上下車不走門,雙手一撐,從窗戶躍出車外;回來時雙手扳著窗框,雙腳在車身上連蹬數下,身子躥進窗戶,穩穩地坐在了座位上,我和小深嘆為觀止,深感佩服。又有一個男人坐在拖把上,雖然並不舒服,也不計較,比我更加安之若素。

藏人這樣的本領我早有領教。去珠峰一路荒涼、貧瘠、廣袤、杳無人煙,然而我看見一個藏族老人靜靜地坐在這荒涼、貧瘠、廣袤、杳無人煙的天地之間,身邊一個電壺,腳邊一個碗,我知道那碗裡是我喜歡的酥油茶(很多人不習慣喝酥油茶,但我很喜歡喝,也喜歡甜茶和鹹茶)。他微笑地看著我們的越野車呼嘯而過,撥動念珠的手沒有停下來。我回頭望去,那老人的身影與這片神奇的土地和諧地融合在一起,似乎亙古以來就沒有分開過。這景像深深鐫刻在我腦海中,告訴我:藏民才是這片土地的主人,我們,皆是過客。

班車哼哼哧哧地走在盤山公路上,我探頭望望深谷,又看看連剎車都不靈光的班車,不由擔心起自己的小命來。後來從雨崩返回德欽,又坐了干太的班車,因為下雨,我有點擔心地問當地人:這天氣坐班車不太安全吧?他們異口同聲地反駁我:坐班車是最安全的,沒有比班車更安全的車了!是的,除了我,大家該干嘛干嘛,沒有人擔心班車的安全問題,包括小深。他抱著背包一路上都在打瞌睡,渾然不管車子晃晃悠悠地徘徊在深谷的邊緣。

車廂裡空氣混濁,溫度很高,干太放的藏歌聲音又過於尖利,無法欣賞,我只得也打起瞌睡來。車行一個小時,停了下來。我看見有人朝車廂裡看,引起藏民的笑聲,於是車子又慢慢開動起來。我下意識地看了看窗外,看到了“售票處”的字樣,我忽然明白了:這裡是梅裡雪山景區的售票點,我們夾在藏民中間,逃掉了門票。哈哈,沒想到坐班車還有這樣的功效,也沒想到我蓬頭垢面到如此地步了。正在自傷自憐之際,車子又停了下來,有人到家了。於是卸貨、告別、給錢,一陣騷動;過了一會兒,又是卸貨、告別、給錢,一陣騷動……天快黑了,沒有人著急,大家慢條斯理地招呼著鄰居,肩挑手提地將縣城買來的日用品卸下車,滿足地回家去。

班車在村裡的土路上拐來拐去,顛簸得厲害,車上的人漸次減少,最後剩下四五個人的時候,車子開上土坡,長嘆一聲,終於停了下來。干太說:西當溫泉到了。他收了我倆每人25元的車費,後來打聽了一下,其實是每人20元,回來的時候他就沒能多賺這5元了。不過,我一點不惱他,因為坐車的2個小時,於我,是一段非常美妙的時光。

07,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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