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三亞向北再向東約百裡,有個叫香水灣的度假村,海南東部高速路上下來,便到了牛嶺腳下。這嶺雖不陡峭卻也氣勢不凡,它是海南熱帶和亞熱帶的分界,牛嶺上空經常出現一半天高雲淡一半黑霧繚繞的奇觀。南海在牛嶺腳下展開一灣平坦海岸,海水碧清,白浪滔天,度假村迷宮一樣的亭台樓榭,就建在這海邊的香水溪上。
房子真的好看之極,長長的石柱像無數雙腳 站在溪水之中,托起的建築一色粉白,襯著樓頂層層疊疊的小片烏瓦,盡顯中國古典園林的幽深雅致。熱帶植物豐饒而濃艷,肥碩的綠枝綠葉,嬌艷的紅白花朵,生長得郁郁蔥蔥野性十足,就連那熱帶常見的筆直椰樹,亭亭棕櫚,絨絨地毯般的大小草坪,也充滿著三亞才有的南國韻味。
南國韻味是什麼?只有生長在冰雪之鄉的人才能深切體味,那是一種明艷到極致,純淨到極致的色彩和氣味。就是這色彩和氣味誘惑著人們一次次來三亞,不畏長途跋涉,懷著一顆熱切的心,從中國最北的城市飛到中國最南端的天涯海角,就為再看一遍熱帶的艷麗,再呼吸一次熱帶的芬芳。
我的陽台下就是南海,海浪的喧囂從早到晚從玻璃門外傳過來,海岸的椰樹上系有吊床,茅草和竹子搭的涼亭下錯錯落落擺著白色木制躺椅,一個長方形的淡水泳池鑲嵌其中,在熱帶的陽光下閃著鑽石一樣的光芒。這家五星級酒店如此豪華,白天卻很少見到游客,原來大多游客早出晚歸辛苦趕路,卻讓我和俏俏,囡囡,小剛享受了一回真正的度假。好可憐自己以往也像這些游客一樣每天慌慌張張趕行程,錯失了細細品味當地風土人情的機會,所以每天都走出度假村去一個叫‘黃村‘的小村寨尋幽探勝。
這委實是個小得不能再小的村子,一條彎彎的黃土路直通上去,兩旁的人家掩在芭蕉,木瓜,菠蘿蜜樹和甘蔗林下,竹篾編的柴門上偶爾開著幾朵花,廣西人小剛摘下一朵花瓣細長卷曲的花,說它叫‘曼陀羅‘,是一種神奇的麻醉藥品。
村旁一塊塊不規則的稻田裡,有個頭矮小的黃牛在耙田,膚色很深的女人在插秧。一個蹲在田邊歇息的黎家漢子說,海南種三季稻,現在腊月裡插秧,明年三月就收割了。
村口有家小飯館,四五張桌就擺在露天,女老板46歲,卻有四個孩子,她只會一句普通話:“吃什麼?”等人家接過話點菜,她又一臉茫然走開了。好在她二女兒從深圳回家過年,充當了臨時翻譯。於是我們知道了她的身世:她兩年前死了丈夫,靠種植1000株檳榔樹每年收入三四萬元過活。大女兒已出嫁,大兒子不愛讀書,卻喜歡潛海撈龍蝦苗,每天能賺100多元。
小飯館的農家飯又香又鮮,土雞是現宰的,墨鬥魚等海鮮是剛捉的,蔬菜是園裡才拔的。我們吃飯時,女老板坐在旁邊,用一片植物葉子包一顆綠色果子,再蘸一種白色膏汁,不斷放入口中。嚼檳榔是一種類似吸煙的習慣,女老板一口牙嚼得烏黑,她好客地向我們“敬煙。禁不住人家勸,我們都嚼了一顆。剛入口是涼的,嚼幾下便有一股熱辣猛地從口腔向雙頰,頭部和胸部放射,心跳了眩暈了,我慌忙吐出檳榔,汁水鮮紅,像吐出了血。女老板和她的孩子大笑:“醉了!醉了!”原來嚼檳榔像喝酒一樣,生手是會醉的。
灶間在炒一道辣子雞,海南的辣椒辣得出名,這道菜熏得幾張桌的客人一齊咳嗽,人人臉孔掙的通紅,彼此淚眼相看都覺好笑。
吃完飯,買幾只大大的芒果和噴香的烤苞谷,我們走入曠野。
這是南方鄉村的夜,海風溫柔,星空純淨,沙丘後面就是咆哮的海,田野裡沒有燈光只有厚厚實實的黑暗。然而人間的黑顯出了天空的亮,不由得抬頭仰望,一時竟驚呆:多久沒見過這樣燦爛的夜空了!北鬥星,牛郎星,織女星,一種遙遠的甜蜜的憂傷充溢在心中。我不明白,是少年時的天空更純淨還是年長後的心境不純淨,總之這樣的夜空已很久很久不曾看到。
美麗的三亞,多可愛的地方,可愛的不只是海風椰林,還有這清澈的星空,這片鮮活保存下來的我們夢中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