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晚點,至鎮遠下車時已近五點,在凱裡車站我給她讓座的婦女,熱情地帶我走了一條近路,沒過出站口,直接進入了一幢家屬樓的四樓,盤旋著下到一樓才是馬路,倒有山城重慶的意思了。出租車很破舊,一色的夏利,估計該淘汰了,司機說過不了一個月全部換新的,不知真假,倒是便宜,婦女的親戚開旅舍,電話聯系了一下,滿了,說沒什麼,旅社到處都是,很便宜的,你隨便找一家就好,鎮遠就是兩條街道,一會就逛完了,她在鎮遠縣委下車,堅持要付車費,只好由她,出租車司機很熱情地帶我看了幾個客棧,在正秋客棧住下來,20元,挺干淨。稍微安頓,帶相機出門,街道整齊劃一,頗有古意,只是太新,就少了一種韻味。舞陽河彎曲著穿過城裡,房屋也就順勢堆積在河的兩岸,形成太極圖的樣子。這是雲貴高原的最東端,地勢還未完全抬起,天空也就沒有雲南那麼高遠,雲朵還是很所白地游移在藍天上,夕陽正欲西下,光暖暖地鋪灑下來,白牆黑瓦,石橋碧水上也就有了一層金輝,河裡有劃船捕魚的村民,拖著長長的倒影,在看不到水波的河面上蕩起一片片漣漪,很是迷人。鎮遠自西漢時就已記入歷史,公元前202年,漢高祖在此設無陽縣,二千多年來,這座古城以她重要的地理位置,優美的自然環境,成為兵家必爭、文人竟至之地。明代文學家、書畫家祁順曾寫道:“鎮遠多佳山水,不得游則為恨矣。”朱元璋興師入黔,鎮遠即為首站,故自古就有“欲通雲貴,先守鎮遠”之說,吳敬梓在《儒林外史》中稱鎮遠為歌舞地,一直到近代,抗日戰爭時期,國民政府在此地設和平村,組織“在華日本人民反戰同盟”,使這個小城又帶上了一層濃重的國際色彩。古城就是這樣,沒有文化的古城只是一些古老民居的泛泛集中,歷盡磨難,飽經蒼桑,而又保存完好的古城才會愈久彌香,就像封存多年的酒,角角落落,點點滴滴裡都透著一種與眾不同,那種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味道,模仿不來。客棧旁邊一個飯店,老板娘姓江,懶懶的,不願意炒菜,說你吃碗米粉得了,停電了,沒菜,只好這樣,交談中知道她的苗族丈夫已病逝,帶一個十歲的兒子度日,很是艱難,問她哪裡好玩,說:“哪裡都不好玩。”顯得很頹廢。司空見慣的東西總是沒有了那種好奇。飯後回到客棧,電視裡鎮遠縣委書記正號召人們不要亂扔垃圾,要創建文明鎮遠,客棧老板大喊夜裡有大雨,請大家注意,雨已經開始下了,往窗外看,雨霧裡密排的燈閃爍著好看的光芒,於是帶三角架出門。貴州是個多雨的省份,經常是毫無預兆地天暗了下來,雨水接踵而至,氣溫隨之下降,有句俗語“四川的太陽,雲南的風,貴州下雨像過冬”,所以,在這裡很少有炎熱的感覺,一進入夏季,貴州的旅游旺季就到了,貴陽機廠的機票也就不再打折,各個景點走動著操不同口音的外地人,避暑,還是貴州。今天的雨好像特別地大,大個的雨滴透過雨傘化為更小的水滴在我的臉上濺落,不禁讓我懷疑新買雨傘的質量,整個街道籠罩在一片水霧裡,四處是嘩嘩的水聲,印像中沒見過這麼大的雨,夜景在雨霧裡也透出了幾分神秘,拍了幾張,小心地往回走,路邊一家“苗侗風情旅行社”,與在凱裡見到的是一樣的裝飾,想起推薦我去雷山的女老板說她有好幾個連鎖店,這應該是其中之一,看到裡面有人,走了進去,結識了仇鋒。上海人,高高瘦瘦,教師,也是一個人出來旅游,給我看了他當天去鐵溪拍的片子,感覺還不錯,一個很平和的人,51年出生,不顯老,上海人都這樣,當過知青,吃過很多苦,並沒有太多怨恨,把一切看的很淡的樣子,約我同去梵淨山,我去過了,要了電話,約明天一起在城裡轉轉。雨響了一夜, 上午八點多了還是沒有停的意思,我打著雨傘走出客棧,按老板的介紹,去看“歪門斜道古巷子”。這是一片依山而建的民居群,由於地勢高,無水淹之憂,故而成了富人聚居區,貧民和平民則大多集中在地勢較為低緩的河對岸。鎮遠這座小城演繹著太多民族爭鬥的故事,“融合”不過是弱肉強食所導致的一種地位的改變,城內的土著居民已近絕跡,取而代之的是歷朝歷代的強勢群體,“鎮遠”,這個名字就帶著一種統治者的霸氣。來自北方不同地區的占有者按自己的理解將這一片建築群,逐漸改選的精美絕侖,這裡有北京胡同的清幽,也有江南水鄉的精致,有重慶山巷子的錯落,又有本地建築的玲瓏。高門大臉,曲徑通幽,由於沒有統一的布局,積年的拼湊使得建築五花八門,自成一體,路不中規,門不中矩,故謂“歪門斜道”,後來,當有好事者意欲將之統一規劃改造時,卻發現幾千年來人們無意的堆積竟成為動都不敢動的一大片經典。人們在這裡井然有序地生活,並不關心外界的風風雨雨,“傅家大院”是保存最完好的一座古宅,富裕的前輩們給他們的後人留下了太多富有時代意義的東西,日常生活裡,他們最簡單的觸摸就是一段厚重的歷史,盡管他們並不知覺。當余秋雨在各級官員的陪同下浩浩蕩蕩地來到他們門前要參觀時,他們一樣堅持收取三塊錢的“衛生費”,並不因為某個特殊人物而改變他們骨子裡的那份從容,我想,也許正是由於這份波瀾不驚和從容,才使得這片古宅韻味盎然,也才使得更多的外地人趨之若鶩。願這份從容永遠不變,願這種韻味一直盎然。從古巷出來走到大街上,水已經越積越大,密集著四處尋找出口,一些店家拿木板擋在在門口,以防止進一步地灌入,街道上有武警官兵,穿著整齊的軍裝在地方官員的指揮下,協助排水。一代最可愛的人,在每個危險的時候都有他們的身影。和平年代的軍人,能做的事情確實不多。每個熱鬧的地方都有寺廟,作為人們精神寄托的宗教,幾乎無孔不入。青龍洞是一片依山而建的古建築群,由祝聖橋、中元洞、紫陽宮、萬壽宮、青龍洞、香爐岩六部分組成。共有大小建築36座,儒、佛、道三教合一的地方在中國並不多見,他們擁擠地排建在這一片山岩上,我想並不是因為別處沒有地方,應該還有更深層的原因。“舞水無雙福地,黔山第一洞天”是鐫刻在窗欞上的一副對聯,一窗一字,維妙維肖,粗心走過的游客往往會忽略了這些毫不張揚的精美。不同風格的建築與山體巧妙結合,起起伏伏,錯落有致,一個亭子建在一塊岩石的突兀處,幾近懸掛,讓人驚嘆古人的匠心。30元門票,有點貴了。仇鋒打來電話,約同去和平村,兩個高高瘦瘦的人走在一起,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先過衛城垣,修整過的,從底層的寬大的基礎可以想見當時的雄偉,這是內城防線,一個個突出的垛口緊張地對著舞陽河面,想像著古時冷兵器時代的攻城情形,硝煙中弓矢滿天,嘶叫裡屍橫遍地,那種直面才是真正的戰爭,科技的發展,技術的進步讓戰爭也帶上了一層狡黠,幾個人一次大膽的決定就可以改變一場戰爭的格局,你只要有足夠的心機,一個小娃娃也可以戰勝一群彪形大漢,怎麼想,都顯得不夠男人。延續下來,人們都在探索戰勝對手的捷徑,最基本的身體要求成為多余,跑步也成了肥胖陰影下的一種無奈嘗試,實力,被聯盟、威懾和智力所代替,戰爭已經不是原始意義上的戰爭了,發展下去,一種進化到足夠階段的昆蟲是不是也可以消滅人類,尚未可知。和平村保存的還算完好,女監拆除了,日本軍隊裡的女兵好像不多見,慰安婦倒是常提常新,進門迎面就是國民黨的那種青白,青色的底子印著“抗戰到底”四個白色大字,一座古建築,被改成會議室的樣子,陳列著很多老照片,國共兩黨與這件事有關聯的人物,想到日本鬼子在中國的殺戮,我總感到,中國傳統裡的以德報怨是不是真的能感化人心,尤其在對那些已經被馴化的沒有人性只知攫取的禽獸時,前幾天看《南京夢魘》,看到一半竟然看不下去了,政府的無能,民族的屈辱,自不必說,一樣是人,怎麼會有那麼大的仇恨?殺人取樂,應該算是一種怎麼樣的冷酷心態,日本,真的應該好好教訓一下。拿破侖在雅法海邊槍殺過4000名土耳其戰俘,因為“我哪裡有糧食養他們?”,孫立人也在緬甸活埋過1200名日本戰俘,只是因為他們“到過中國”,前者被指責殘忍,後者則贏來一片贊聲,當時的盟軍美國曾擔心此舉會引起日軍更瘋狂的報復,可是,恰恰相反,從那之後,日寇聽到新一軍的名字便抱頭鼠竄,聞風而逃,孫將軍的部隊也就勢如破竹,戰績輝煌。太輕易的忘卻,太大度的寬容都不會換來尊敬。德國總理曾經為在二戰中給猶太人帶去的傷害下跪請罪,日本人呢?靠!這幫畜牲。 天後宮是中國境內離海邊最遠的一座媽祖廟,由在這裡做生意的福建人集資捐建,有關媽祖的記載始於宋代,是我國東南沿海一帶人民虔誠信奉的一位神靈,據說船民在海上遇到危急,只是誠心呼叫媽祖名號即可逢凶化吉,故而在我國南部媽祖廟遍布,鎮遠的媽祖廟建在一個高坡上,門前高高的石階讓人陡然產生一種敬意,主殿稍顯破舊,前排一個長廊,正中是香爐,左殿裡有關於媽祖傳說的繪畫,還算生動,防火井就建在大殿內,屋頂上有用於取光的天窗,雨天,香火並不旺盛。中午吃飯時與女老板江提到鐵溪,問了好幾個人說水把路淹了,進不去,她打了個電話,對我說,龍潭去不了,路封住了,但是可以到杏花村,只好退而求其次,三輪摩托嘶叫著衝過好幾處路面上的水灘,將我們送到鐵溪景點門口,一個碩大的雕塑提示著吳敬梓書中“龍神嫁妹”的故事曾經在這裡發生,摩托司機是江的親戚,還是推來推去地給了他五塊錢,江說,過去這裡幾乎沒有居民,水清澈見底,是可以喝的,近幾年,飯店越開越多,環境已經大不如從前,這裡的飯店都挺別致,傍水而起,草屋石凳,有的房間就伸出在水面上,人們吃飯時就可以通過木板的縫隙欣賞流水游魚,很是浪漫,貴州好多人大老遠邀親喚友地開車來這裡,大人在樹蔭下打一天的麻將,孩子們就在水裡嬉鬧魚蝦,玩累了就吃飯走人,南方人普遍會享受,懂生活,在貴州很少看到匆匆忙忙的行人,每個人都悠悠的,成竹在胸的樣子,有時候真的感覺有點納悶,哪裡來那麼多生活的錢?在杏花村橫河的一個木橋上遇到兩位老年人,看我拿個相機,要求我給他們照張相,問我多少錢一張,旅游的這段時間裡,遇到過好幾撥這樣的人,一般也就含糊一下就過去了,實在不忍心拒絕他們眼裡的渴望,我說你給個郵費就行,男的很仔細地念著讓我記下了地址,然後與他的老伴相攜著走到橋上,從鏡頭裡看到他們坦然又親密的站在一起,我的心裡居然湧起一種感動,一個六十五,一個六十三歲了,農民,歲月在他們臉上寫滿了蒼桑。一夜的大雨將山上的泥土衝進河裡,水變黃了,並不好看,只能想像這裡原有的清幽,江說,看這雨量,這水要變清至少要四五天,感到很沮喪,江還要照顧飯店,於是返程。第二天一早仇鋒打來電話,約去爬石屏山,壁立,類屏風,故名,說一早去可以省去門票,輾轉來到山頂,有霧,看不到遠處和鎮遠的全景,同行的旅行社老板說很可惜。山上有苗嶺長城,也只剩下了斷垣殘壁,巨石砌成,能想像建造時的艱難,說是苗嶺長城,其實是城內的漢人防備苗人進攻的工事,守衛外城,所以又叫府城垣。苗人生活在山上,武器落後,取勝只有依靠偷襲,漢人慣於防御,只好建這麼個東西,小心戒備,以確保城內官民的歌舞升平,就像北方的長城現在只是一道風景一樣,龜縮永遠伴著挨打的提心吊膽,還是擴張來得安穩些,當然,這得依靠實力,清末,國勢衰微,如果沒有祖先給他們留下的那麼大片土地,大清國的滅亡只會更早。下山的路上有四官祠,供奉著戰國名將王剪,白起,廉頗,李牧,四人分屬秦趙兩國,可見當時勢均力敵,“秦擊趙者再,李牧連卻之,洎牧以讒誅,邯鄲為郡。”這種例子在中國的歷史上演繹的太多了,非將不能戰,兵不盡忠,君昏臣佞,小人挑撥,亡國也在情理之中,不足為惜。河水還在渾黃著,後悔第一天來時沒有多拍幾張,下山後又去古巷轉了一圈,看了四方井、豬槽井和傅家大院,仇鋒說路通了,約去舞陽河,與徐州的一家人同行,應該是孩子考試考的好,家長獎勵她出來旅游的,小姑娘也就十來歲,背著個大包,抖擻著走在前面,一副小大人的樣子,帶孩子旅游是對孩子最好的鍛煉,開闊了眼界,增長了知識,也提高了能力,包著裹著的孩子永遠長不大。舞陽河又名又名舞水,古稱舞溪、鎮陽江、鎮南江,在地圖上是個紅色標記的景點,國家級,不止一次地看過這裡的圖片,青山綠水,峭壁陡崖,很是秀美,來到跟前,卻隱隱地有一種失落,黃色的水太煞風景了,倒影也混沌著,顯得很粗糙,游船上熱情的導游還是很認真地給我們講解了幾個著名的景點,金雞叫天門,石猴出洞,破鏡重圓,三疊瀑,火燒赤壁,孔雀開屏等,倒也形像,如果是一汪碧水,倒也頗有詩情畫意,只是。。。。。。有點遺憾未必是件壞事,只能這樣想了,沒辦法。買了去張家界的火車票,晚上12點的,客棧老板還算不錯,沒有多收半天的房費,一個下午的時間,到周達文故居看了看,鎮遠人,很早參加革命,在蘇聯呆的時間長些,曾受斯大林高度青睞,不知何故,在蘇聯肅反中含冤犧牲,及至1998年,才被中央組織部預以平反,在這裡建個故居,以示紀念。革命,犧牲不可避免,內鬥中被同行殺害,確實可惜,好在最終有個這樣的結局,雖與現世無補,也只能告慰一下在天之靈了。從展出的材料上看,是鄧小平前妻的姐夫,這樣算來,他與鄧小平應該是連襟,也就是我們說的“兩橋”。夜上火車,前往張家界。

(鎮遠)

(鎮遠)

(鎮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