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海出發,坐飛機到昆明,轉機到臨滄,再轉車到耿馬縣城,由學校派人接我到芒翁村.
我為期半年的支教生活,就這樣開始了.

(勞動)
下面的文章是我到達支教學校一周時候寫的:
海明威說過:愛上一個人的時候,地平線都在移動。所以當我坐在拖拉機上看著世界晃動,便以為自己愛上了拖拉機。不過晃了二個小時後,我便開始由愛生恨,恨不得沒和它認識過(此處為RAP)。天黑了,我終於回到了自己支教的學校。
這所完小位於四排山鄉芒翁村,屬於雲南省臨滄市耿馬縣。現在我了解到,雲南省共有506個鄉屬於貧困地區,而四排山鄉排列末數第二:也就是說,我一不小心深入了中國西部最貧困的地方,而它又不經意觸及了我內心最柔軟的地方。鄉長曾告訴我這裡人均收入900RMB/年,知情人說是虛報的,其實才400多RMB/年。在芒翁村,抬著頭是很浪漫的,白天可以看見雲彩在山際飄動,晚上有繁天奪目的星星,不誇張地說,連星雲都能看清。低下頭,卻只有泥濘的山路,夾雜著豬糞牛糞,人們都不穿鞋,或穿拖鞋,在泥裡走來走去,髒了就在水裡踢二腳。茅草房村民普遍的住房,裡面有個火塘,有的家有床,有的就睡在火塘邊。家徒四壁不是虛構,我發現很多家庭裡除了餐具炊具,就是一些塑料薄膜和罐子,村裡看不見垃圾,沒有什麼東西是沒有價值的。我去了鄉裡的幾個村,發現最好的房子都是學校,穿得最體面最受尊敬的一定是老師。這和國家政策有關,教育款都是跳過政府直接播發,教室都已經造好,老師的收入也能保障:公辦的月收入1100左右,民辦的代課老師月收入300元,在當地屬於高收入人群了。
再來談談孩子,就有些凄涼。芒翁村百分之百都是佤族,皮膚黝黑。我發現孩子都很漂亮,也很熱情,就是普遍瘦弱。他們很小就開始干活了,五六歲就會用鋒利的鐮刀割草,九,十歲就會放牛掃豬舍。當地的農作物是玉米和甘蔗,等收割好賣了,就去買大米來吃。大米在這裡是1。1至1。2元斤,豬肉5元/斤,雞10元/斤。但他們一般一頓吃二三碗飯,加一些蔬菜,豬肉和雞是要賣了換錢的,不舍得自己吃的。他們吃的蔬菜有洋芋(土豆),洋瓜(其他地方沒有見過,口味類似窩筍,不難吃),面瓜(就是南瓜,他們連長毛的葉子也是吃的),黃瓜(個頭很大的)。孩子如果不上學的話,很容易在田裡山上找到添飽肚子的東西,在學校就有些問題了。小學生每月住校生活費是48-60元,學校負責吃住,當然每頓只有米飯和蔬菜湯了。就連每月48-60元,今年學生普遍交不起,現在他們都是自己帶米和蔬菜來,在學校自己做飯。周一來了,周三還要走十幾二十裡路回家再拿一次米和菜。我有二個同事,一個公辦老師,一個民辦老師,每次吃飯都和孩子一起吃。後來聊天知道,他們都曾有過這樣狀態的學生生活,所以很同情孩子。他們到現在為止對學校最深刻的回憶就是飢餓,幾乎每次最後一節課都在飢餓中煎熬。一個說,他曾連續一個月只吃米飯和洋芋湯;另一個說,他早上常去賒食堂裡3毛一個的饅頭吃,後來欠多了還不起,只好想辦法去把食堂裡記賒帳的本子偷出來扔掉,賣饅頭的分不出哪個孩子是哪個的。
我所在的學校是完小,就是一年級到六年級都完整的,再加一個學前班。七個年級,我們現在加校長和校長太太(管學前班)才七個人,一個人一個年級,啥科目都教。我帶的是二年級,每天上七節課加二節自習。上午二節語文一節美術,下午二節數學一節音樂一節文體,早晚各一節自習。請看看我們的課程時間安排,6:40起床鈴,7:00出操,7:30-8:00自習,然後是三節課,10:30休息,下午1:30上課,到4:50放學,晚上再加一節自習。為何中午休息如此長,是因為可以一天只吃二頓,省了早飯,很多孩子是沒有早上買饅頭的三毛錢的,我們學校現在也沒有賣。中午早點下課,學生就可以吃早午飯了。所以,這裡的孩子如果失學,很有可能是與其在課堂上捱餓,不如去外面找吃的。慶幸的是,這裡天氣非常好,四排山鄉常年二十多度,孩子們只要有一季的衣服就可以了,雖然穿的差,但至少不會捱凍的。
我來這裡支教,也沒有太多崇高的想法,只是認為自己生來擁有很多,這不公平。富有者的富有大多是建立在掠奪貧困者的資源基礎上的,我來支教只是想償還一點點而已。並且能在放棄物質的情況下自省,想清楚自己到底要什麼。如果恰好能夠自我道德完善,我還要感謝他們給了我機會。過了一年,我又會穿回ARMANI泡我的夜店,而他們則繼續幸福地貧窮著,我慢慢忘記這一切。現在他們發覺我很慷慨,城裡的人都很慷慨。卻不知道我們在城市裡對飯店和酒吧的業主也很慷慨。我們在城市裡擁有物質的同時,失去了很多東西,而現在的所謂慷慨,不過是想找回一點點我們已經失去的。
但收獲還是很快到來,24號那天,我第一次站在講台,上語文課,念了一遍課文後讓他們跟著念。當他們用響亮得近乎刺耳的聲音開始朗誦課文時,我的心被震撼了,我感受到了天籟。那一刻我是強咬著牙不讓淚水滾落。終於,我知道我為何要來這裡了。
最後想說的是,我不會把上海的價值觀帶來這裡,因為我不認為它一定正確,我只想做好一名老師。畢竟,予人食物和錢財,不如予人知識和理想。

(二年級學生)
在這半年裡,我對於那裡的生活和人民有了初步了解,很多我們在城市裡對貧困地區的誤解有待改變.
1,他們雖然貧窮,但他們真的很幸福.
我所在的村子是個壩子,地勢相對平坦,人口1700,主要農作物是玉米和甘蔗.玉米他們都拿來蒸酒,甘蔗賣給縣裡的糖廠,每噸200元,勤勞的人家可以每年收割幾十噸.他們采取的還是很有人情味的勞動方式,即:每家在播種和收割時都定下具體日期,每家都錯開,因為一家人家的勞動力是不可能完成十幾畝地的勞作的,所以在農忙時都采取全體村民出動,一家家收割(或播種).晚上,都由主人家請客吃飯,喝酒(吃的不太好,要的是氣氛).在這樣的環境下,人都很淳樸,很少有小家的概念,誰家都不關門,你去了都可以自己拿東西,記得還回去就是了.我在學校半年從沒有鎖過門,也沒有丟過東西.大家都遵守很自然的道德觀,我沒有看見過村裡有人吵過架(孩子不算).去別的村裡,路過的人家如果沒有人,你也可以自己進去,燒火,煮飯,拿些現成的東西吃.這半年裡,天天有人給我送蔬菜,也有很多人拖我去家裡吃飯喝酒,但從沒有人我提起過任何要求,要我幫助.他們的幸福在於,可以對人不設防.一無所有反而無所牽掛.他們貧窮的根源是路不通,很多農作物運不出去,(除了甘蔗是糖廠負責),換不到錢,也就買不到米.但是,他們從事的是很重的勞動,必需吃米飯,所以才會把收入的所有錢都拿去買米,無法改善生活.其實他們那裡物產很豐富,一望無際的甘蔗林,想吃就去摘,黃瓜南瓜到處是,吃不完的都在地裡腐爛.花生和葵花籽都是不炒的,直接摘來吃.唯一可惜的是,這些都吃不飽.有次一個村裡的年輕人和我說他們很窮,我說,你們不窮,你們不過是沒錢而已,你們擁有很多我們沒有的東西.他聽了後很開心,說他”愛”我,他漢語不好,我估計他的意思是很接受我,因為我常用他們的方式和他們交流.
我們不能用城市人的眼光看待深山裡的幸福,他們需要我們幫助,但不是他們要求的,而是我們自發的.關於很多深刻的話題,我在後面會一一闡述.
他們追求的幸福可能我們看來很簡單,但對他們很實在.我們的追求對於他們來說遠在天邊,可對於我們卻是只有一牆之隔.哪個得不到更痛苦?
不要告訴我世界有多美
如果你在山峰
看見遠處大海的波濤
和落日絢爛的景色
請你不要告訴我
因為 我在谷底
如果你有愛人
就請你默默地愛著她
不要告訴我她的美麗
和愛情的跌宕起伏
因為 我孖然一身
如果你曾遠游
看盡了旖妮的風景
歷遍了奇異的人情
請你不要告訴我
世界,有多麼美麗
因為,我會裝作沒有聽見
所以 如果你知道真理
請你千萬別告訴我
讓我一如既往
愚昧地生活
因為,我的世界和你的不同

(村民住的茅草房)

(二年紀學生)
村裡的風花雪月
有藍天和白雲;有土地和莊稼;有男人和女人;就會有愛情.(有點酸)
村裡也是一樣,愛情是生活的一大主題.孩子也不例外,小學五六年級就已經情書滿天飛了,更不用說年輕人.村裡只有小學,沒有中學,初中要去鄉裡讀,很多中學生周日晚上去鄉裡,到了周三就開始往回溜.因為村裡有自己家的甘蔗地,有熟悉的伙伴,最重要的是,村裡有自己心愛的姑娘.村裡的夜晚是浪漫的,村裡的星星是彩色的.年輕人一到夜晚,就點起篝火圍坐著唱歌,如果你看上了誰就約她去甘蔗地散步,皎潔的月光不會打攪你們.深夜,你也可以唱著”BAO XU VA YA BAO XU VA”(佤歌)去敲姑娘的門,成年的姑娘都自己睡,家長給了足夠的自由.開不開門就是你的魅力問題了.
我到村裡的第一天晚上,校長就意味深長的對我說:”和村裡的姑娘開玩笑要有分寸,一不小心她們很容易當真.”聽了這樣含蓄的話,我認為是校長好心的提醒,沒有太在意.後來別的老師說笑時提起,原來很有些故事的.校長和教導主任都不是村裡人,是縣城的,參加工作後被派來基層.來的時候年輕,20出頭,血氣方剛,少不了和村裡的姑娘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一個沒有把持住,就出了點問題.姑娘家人聽說出了問題,都喜出望外,大伙都來提親,也帶來了斧頭砍刀,說是幫新人置辦家具.當然,如果想做負心人的話,自己先成了家具.這個辦法很有效地為村子挽留住了年輕的骨干教師,校長和教導主任,兩人的感情歷程大致就是如此.
老師們一致認為,我也屬於被挽留對像,可是我的心在上海,那裡有我的牽掛,我要回去的.所以後來我晚上去村裡,一般都是大部隊,跟了好幾個代課老師.偶爾在路上,對面走來幾個年輕女孩,她們會嘻嘻哈哈衝我笑,膽大的會叫聲”胡老師,你去哪裡串”然後又嘻嘻哈哈地走開.我只好默背”八榮八恥”,心無旁羈地走自己的路.所以這半年,沒有什麼花邊新聞娛樂各位了,讓大家失望之處敬請原諒.(其實我自己也挺失望的)
看病
從上海出發時我帶了很多藥,後來事實證明除了牛黃解毒丸,別的都沒有用上.村裡到處都是豬糞牛糞,奇怪的是一只蒼蠅都沒有,所以估計病毒很少.著了涼最多流鼻涕,不會感冒.在村裡還老聽人吹他們的草藥有多麼神奇.一個說,我上次在山上被五步蛇咬了,我馬上把自己圈成一個球,滾下山來,滾到自己家,用草藥一敷,好了;一個說,上次我孩子,就是你們班的那個誰,從樹上摔下來,大腿粉碎性骨折加N級腦震蕩,一用草藥,也全好了.聽得我很想自己也試一下.
終於有一次,我由於長期吃他們的辣椒,牙齦紅腫,牙齒吃什麼都痛.他們見我疵牙咧嘴好幾天,痛苦的不行了,就硬拖我去了村裡的衛生站.說是衛生站,其實就是一戶人家,屋角的一個桌上放了幾個藥盒.他們商量了半天,不知道是為了對草藥保密,還是想讓我見識一下他們先進的醫療設施,決定給我輸液.我看了他們的輸液設備後,露出一只豬要被殺之前的表情.這讓他們很於心不忍,又商量了一會,拿出一包止痛粉,倒了一杯水,讓我喝下.我來了興趣,告訴他們,這我很熟,常在電視上看見別人使用這種粉末.不過不是吃的,而是灑在桌上,用尺分成幾條,一手按住一個鼻孔,用另一個鼻孔吸,完了還要做出精神抖擻狀.他們聽了我如此物超所值的用法,就不勉強我了,讓我自己回家吃我的牛黃解毒丸.

(我的宿舍)
在學校的空閑時間,我常進行一些偉大的藝術創作.有次我寫了一首歌,歌詞如下:
芒翁小村
(RAP)
那天我來到小河邊
看到你微笑的臉
背著一筐黃瓜
快樂地走在前
你的腳上沒有鞋
你卻笑得那麼甜
害得淚水滑過我的嘴邊
感覺有點鹹
我們都是一樣的人
一樣的地球人
為什麼卻要分了
富有和貧困
你在芒翁小村
我來自繁華的城
但是燈紅酒綠,歌舞升平
也比不上你的純真
即使我以後離開
不情願地離開
我想我也忘不了
你那明亮,帶笑的眼神
(唱)
幸福地貧窮著
痛苦地富有著
到底什麼是你想要的
你在種甘蔗
我在迷惘著
到底哪一個更快樂
寫好後我很得意,馬上去教六年級的學生唱.反正我寫得再難聽再垃圾他們也不敢直說.沒有想到他們發現了這首歌的重大作用,就是一旦誰犯了錯誤,在我氣勢洶洶走到他面前時,他會馬上唱起這首歌.頓時我柔腸百轉,板不起面孔來了.沒有過幾天,學校的孩子都已經唱得滾瓜濫熟了.
我在支教一月後寫的文章
我的支教觀
支教是件益事,但過程中往往出現諸多問題。一言蔽之,支教者過於迷信道德的裝飾。
夫支教者,支援貧地教育也。充其量也就是個技術活,說白了,工作耳,不過報酬換成了山間的瓜果和新鮮的空氣。但一扯起奉獻,自我犧牲這類的大旗,情況就復雜起來,問題也會凸顯出來。
關於道德的命題,二千多年前就冒出不少聖賢,仁呀義呀,條條框框一大堆。如果真是市井傳頌,人人默記於心,上行下效,我輩早鶴然成仙,去火星上支教了。道德是什麼,是拿來約束自己的東西,是精神,是碑文,是“色即是空”中的“空”。釋家曰:“無”,竊以為“色”即存在,即物質;“空”即意識,或指物質存在的空間(哲學說虛無)。在一元化的世界裡,色即是空,意識即存在;置於支教層面,則表現為道德替代技術,思想超越行動。
再談道德的完善和自覺。道德,往往被人掛在頭頂當作信條,做起來卻最容易打折扣。譬如說,某人答應每天做好事二件,但今天卻只做了一件,旁人無法指責他,因為一件二件都是好事,都是道德使然,做了比不做好。置於支教層面。則表現為支教者披著奉獻的外衣,想做到十全十美,卻言心有余而力不足;有了瑕疵,安慰自己,做多做少都是做好事,做了比不做好,依此類推,如何做都有道德保障。按這邏輯,失敗就不遠了。
有了道德武器,口袋裡又揣了大學畢業文憑,便以為精神文明物質文明兩手抓,欣然前往支教地。倘若老老實實教書也罷,一旦妄想道德大旗不倒,吃苦頭的肯定是自己。一個支教者之於支教地,有點像所謂的高級教師去了普通學校。當地教師先是惶惶然視之,後左右自身。如來者氣宇不凡,談吐自若,文化素質極高,進退禮節兼備,則群起贊之,不自覺地也給他披上道德外衣,宛如其為天使下凡。殊不知全是支教者自身魅力而已,換言之,他本來就是個極其受歡迎和出色的人物,不過從城市來了鄉村,工作從治學換作了授教。如果來者平凡之極,和自己沒有太大區別,一開始還會介於對方是來奉獻的,善而待之,新鮮感一過,就開始著眼於對方的不足。男支教者不洗腳,女支教者會抽煙也變成上綱上線的大問題:不利於學生衛生習慣的養成;帶壞小孩子。這時候為何不談教學業務水平呢?嘿,誰叫你來的時候舉的是道德大旗而不是業務大旗呢?
既然提出了問題,就要想辦法解決。在此,我要兜售我機械的,形而下的支教理論,即:技術替代道德;業務高於思想;團隊出動勝於單槍匹馬。
去支教前,先想想自己可不可以做老師,會不會教書。懶不要緊,讒不要緊,不討村裡人喜歡也不要緊;如果不會和孩子溝通,還是別去丟人現眼的好。否則沒等別人來剝你的道德外衣,孩子們早給你起了綽號一大堆。業務水平的體現也最好放在簡單的加減乘除和ABCD上,別拔到價值觀世界觀的高度,以為自己來自於文明的城市,就想做布道者,殊不知城市裡的調戲婦女性騷擾,在這裡就是很正常的追求異性的方式;在城市裡的馬路邊蹲著是不雅觀,還會收集到很多硬幣,但在農村這姿勢很實用,誰也不可能背著椅子山裡田間地走,累了只好蹲著。萬一哪個孩子被你洗腦灌輸了城市文明,他還如何回到自己的茅草屋去面對自己不“文明”的父母親呀。所以少說些漂亮話,多做些平凡事,能夠教好數學語文,你已經功不可沒了。這時候再有人好奇地問“你為何來我們貧困地區呀”這類的人生大疑問,你可以用五個字打發了“我來教書的”,不會再傻到用道德給自己下套。
下面是本文的重中之重,支教最好以團隊形式進行,作用和持久性勝於各自為戰。凡個體支教成功者,俱為受歡迎且能勝任教師之職;反之,不成功及半途而廢者,均是性格不合群或不能為師,當然也有二者兼備的無聊之徒,自己灰溜溜回來後還到處說別人的不是。不合適做老師的,我認為還是不要去支教的好,該干嗎干嗎。但是尚有一些能做好老師,卻又不善交際的人,他們也有去支教的意願和成功的可能,這時候就需要有團隊的存在。支教地的村民大多熱情洋溢,如有不善言辭或不勝酒力的支教者會無法與當地人融洽,但勝任教學還是綽綽有余,與孩子也能良好溝通。他們需要有個團隊,有個圓滑世故的隊長替他完善工作以外的事情。當然,如果你是個對自己魅力極其自信的家伙,又不喜歡束縛,那就一個人去支教吧,這只能算個人的生活態度而已,和去非洲探險無異。
再談支教隊的編制,我認為以四至六人最為合適,間以一至二名女性。其中隊長應為年紀較長且成熟穩重,風趣幽默的人,組織能力強,心態也要好,自己的支教態度端正,別人有思想困惑還可以去做工作。倘若個別隊員生活自理能力(限於洗衣服做飯)或經濟能力(限於全國最低生活標准)有困難時,以團隊力量比較容易自行解決,而不至於把這類問題發展成為影響工作的問題。這樣的四至六人支教隊一般的村小都可以消化,必要時也可以一分為二,周末聚會總結工作。有團隊還有個最大的好處,萬一有不想參加的外界事務,以內部開工作會議的名義搪塞,不會發生不愉快的現像。
團隊還可以解決一個問題,就是可持續發展。一個在任時比較成功的支教者,在結束支教生涯前肯定會有一個困惑:誰來繼續?來者是否能保持一貫性?如果支教個體之間存在差異明顯的話,相信兩個團隊間的差異不會過於明顯。不然的話,那個組織團隊的管理層就要對此負責了。
一個支教者做好了,成績只屬於他個人:包拯和海瑞沒有帶給整個宋明官僚集團任何名聲上的益處,只有體現他們更為遜色。一個支教者失敗了,卻有損於全體支教者,當地人會說。原來這就是支教者,什麼東西!團隊的力量在於掩蓋個體間的差異,畢竟,團隊成員間的矛盾爭執要好於支教者與外部的矛盾爭執。至少,有團隊可以讓支教者免於孤獨,有組織依靠,也不太會再出現個別人消極怠工的現像(他不見得看見別人起床工作自己還睡懶覺吧)實在不行自行換人或勸退,也無損於團隊的整體面貌。
其實來支教,收獲還真不小,只是有很多都拿不上台面來講(譬如滿足了自己非物質的虛榮心,筆者還練就了越野拉力的好車技)。但習慣作祟,還要牽連上道德層面。成功者要編出“償還說”,“完善說”等冠冕堂皇的理由;失敗者也會被訴以“避世說”,“旅游說”。聰明人都有自省的能力,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道德偶爾可以激發動力,說多了,等於搬石頭砸自己腳,慎之,戒之。
廢話說了那麼多,且錯誤百出,前後矛盾,實在不登大雅之堂,慚愧之極。然若此文作為支教者必備良篇,書於床頭,早晚誦之,則吾輩理想不日可達。念及得意至甚,哇哈哈哈。

(孩子們期望的眼神)
種菜篇
在學校裡,精神糧食實在是少的可憐,從上海運去的幾箱書都是兒童讀物,翻了半天也沒有一本是我可以看的.去別的老師那裡找找,發現了很多<雲南省****法><中國*****的若干條例>這類非賣品.我知道我的水平還不能夠看那麼深奧的東西,只好把時間浪費在散步上了.
一天去鄉裡開會,突然在校長辦公室發現了一本<魯賓遜漂流記>,不禁欣喜若狂,記得小時候看過,現在差不多都忘了.於是自說自話帶回了學校,反正竊書不能算偷,這是讀書人的事.可惜我看書太快,一個晚上就看完了.但是那個晚上我想了很多,一個偉大的計劃浮現在我的腦海.
第二天早上,我在食堂遇見校長,親切友好地和他蹲在一起吃米線.”校長,學校還有地嗎?分我一點,我想種菜.””地?上次分菜地的時候,你不是說你不愛勞動嗎?””那時候我是剝削階級思想作祟,現在我已經認識到勞動才是最光榮!””那你去山那邊自己整吧,能整多少看你力氣了,哦,對了,記得要圍籬笆噢,要不菜長出來都讓牛吃了.””太好了,謝謝校長,對了,還有,食堂邊上還空著一間房吧,我想搬過去,體驗一下住竹樓的感覺.””撲...”一口湯從校長嘴裡噴出來.他看我的眼神已經不對了.這時候上課時間到了,我馬上閃,去教室開動員大會了.
”同學們,今天有件事情要和大家宣布.”六年級的學生都驚奇地看著我,想:這家伙能有什麼大事?”為了提高班級的凝聚力,為了培養大家對勞動的積極性,我決定,我們班級去開墾一塊我們自己的菜地.””哦喲,就這事情呀,老師,您會種菜?””不會可以學呀,你們會就好騙了,不,是好辦了.”接下來,我安排誰誰誰帶斧子,誰誰誰帶砍刀,相約中午飯後,來我宿舍找我.
還沒有到中午,我要睡竹樓的消息已經人人皆知,老師們都來道喜,惟獨不見校長.原來他已經在幫竹樓把地整整平了,等他干完,直接安排了一個代課老師(兼工勤)幫我把我的床和東西搬來,我覺得他的樣子有點幸災樂禍,估計是想看我能在裡面呆多久.
午飯後,同學們很早就來宿舍找我.我看看人差不多齊了,就接過一把斧子,扛在自己肩上,很神氣地帶著嘍啰們向山上走去.在山路上遇見了幾個老鄉,他們見我肩上扛斧子很緊張,馬上用佤話問孩子,不過我這語言天才還是聽懂了一些,以下是他們的對話.
”他這是要干嗎?砍樹?”
”他敢,是去砍竹子,要砍樹我們就廢了他.”
”這還好,哦,對了,這家伙傻不拉譏的,別讓他把自己腳砍了.”
”放心,要是真砍了,我們背他回來.”
給大家交代一下,山上的樹是沒有主人的,可是村民對砍樹很忌諱,其實他們燒柴都用樹枝,但是不用砍,山上去撿就可以了.竹子卻是有主人的,也可以算價錢賣.一根五元,長得有十層樓那麼高.
我在山上東看西看,發現有幾棵竹子不錯,離路又近,不用趟很高的野草.就徑直走過去,宣布這其中的二棵竹子已經被我征用.不由分說,掄起斧子就砍了.
我發現我還是有樵夫的潛質,一會就把二棵竹子砍倒,小嘍啰們一擁而上,使用手中的砍刀把枝節削去.幾個孩子隨後就把削好的竹子扛上肩(一定要好幾個人,竹子太長了),跟在扛斧子的我身後,回學校去了.那場面,很像國產動畫大片<大鬧天宮>中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