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拔1800米的高度相愛，是一樁辛苦而又興奮的事情。原以為這是一場高峰體驗，可是除了一成不變的大口喘氣，我還想吐。這是高原反應的後遺症。我說我肺活量小，婷婷卻說我沒心沒肺。那天晚上，我們住在九寨溝口的青年旅社。前一天，我們登達黃龍，海拔四千。再前一天，我們在重慶。與後幾日去的成都之雍容華貴相比，重慶更像一名村姑。我們沒有到重慶的高新區，可就目之所及，破破爛爛的印像，我總覺得“新”是不見得，“高”是一定的。因為山城缺少開闊地，所有樓房都建得直拔雲霄。我建議重慶市政府給每位市民發放一件降落傘及若干根竹竿，萬一哪天電梯損壞，市民們還是離不了上班這點事，下樓不妨使使降落傘，及至公司大樓，便可像孫虹鋼老師那樣一竿撐出個世界紀錄。不過有一點，重慶與成都還是頗為相似，我在兩座城市不曾見到過一家大型超市，連鎖小超市也是屈指可數。我們在重慶住如家，婷婷興奮地告訴我，不用擔心啦，之前根據網友的信息，這家快捷酒店的旁邊就有一個大超市耶。誰知過去一瞅，超市是有的，只是依我看來，用“雜貨店”這個詞來形容，或許更為貼切。
話說回來，重慶人就是四川人，成都人也是四川人。我不會因為弄了個直轄市，就不認他們的老祖宗的。在我印像中，四川人的熱情就像他們的火鍋，像他們的那些店名一樣，直接而猛烈。舉例來說，我見到的三個火鍋店，三個名字都極具衝擊力，而且富有創意：秦媽火鍋，劉一手火鍋，張大胡子火鍋店……吃秦媽的夜裡，服務員的態度好極了，有事沒事便朝我們桌上瞅幾眼，如果看到沒水了，沒火了，不用我張口叫喚，甚至不勞我招手，主動便裊裊婷婷地過來了。當時我就想，若非這些服務員都是女性，我還以為她們是衝著婷婷的美貌才會如此熱烈呢。回去睡下，我又胡思，莫非她們是衝著我的美貌？最後我平和地想，應該說是四川民風淳厚，熱情好客，我的因素只占極小一部分吧……那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妙哉美哉，店內的空調壞掉了，我和婷婷埋頭於正宗麻辣血紅的火鍋中，汗水不息，奮鬥不止。店外諾大一片寬闊的陽台上，賣聲的男女歌手對著顧客高唱彭麗媛還是宋祖英演繹過的幾曲民歌，有位大嫂就像楊二一樣，鮮紅的衣裳仿佛那朵美麗而著名的大紅花，簇擁著她在張張火鍋桌間翩然起舞，手中捧著她的小孩兒。
四川人的火辣勁兒還體現在他們的司機上。我當真佩服四川的司機，一邊嚇得手心直冒汗，一邊崇拜得江水滔滔。因為重慶俱是盤山公路，所有道路幾乎沒有平的，不是陡然爬坡，便是筆直往下。所以婷婷得意地說，我發現，這裡沒有一輛自行車奈。你看你看，有沒有？的確，這裡的車況無時無刻不是處於危險之狀，堪堪將要壓上路邊的那條狗，偏偏司機在電光火石的瞬間能夠轉危為安。其後我們入九寨，經過恐怖的九道拐時方才慨然嘆曰：也只有四川的司機，才開得四川的路。在車上我還發現一個現像：路經一些CBD，大樓頂部矗立的牌子不是一概“中國移動”、“佳能”之類，居然也有“少年先鋒報”、“人民小學”這樣的匾額，高高懸掛在青天白日之下，仿佛醒世恆言一般提醒著四川人民：雄起，要從娃娃抓起。
我一向對旅游中的景點不甚感冒，黃山不過是些山，九寨不過是些水，西藏不過是些高原反應，翻來覆去不免叫人生厭，犯得著人們那麼誇張地去嗷嗷嗎？就像廣東人或者台灣人那樣，動不動就是一聲“哇”。我總是對當地的男人女人頗有興趣，我喜歡活潑生動的人的面孔。當婷婷拖著我像拖著一條狗，惶惶向前，匆匆而觀，我總是感覺無趣得緊。當她腳趾頭受傷，走不動路，從一只活蹦亂跳的龍蝦變成一條垂頭喪氣的巴兒狗時，我暗地裡歡喜得直想吹兩聲口哨。
只是在黃龍，迫近五彩池的緊要關頭，先前還言談甚歡的我，笑得顛了些，一個岔氣，全身便難受起來。旁邊走過的人，衝著我指指點點，就像先前我對著某個嘔吐的女人指指點點一個模樣。我想完了，我的臉色及唇色一定和那頭孕婦差不多了吧。這時候婷婷攙著我，如同攙著她奶奶，鞍前馬後地伺候我。正當爬坡的光景，每往上一個台階，就像要了我的命一樣。女人在身邊不停問我如何，我連嗯她一聲的力氣也不能用了。那個時辰，山上已經很冷，大概在零度左右，我套著一件外衫，身子裡早凍得生不如死。總算遇見山間的一個氧吧，婷婷趕緊拖我躲了進去，搶了個位子，足足吸上兩大袋O2，歇上一刻鐘，才漸漸活了過來。當時靠在婷婷身上，千言萬語，卻不知如何對她講。我想說，要是我活不過來，走不了路，下不了山，咱們就該凍死在這海拔上了。我想說，要你來照顧我真不好意思。我還想說，謝謝。只是除了這些，還有其他的意思，用話來講很簡單，卻不知道今後該怎樣去做，並且做好。
游完九寨與黃龍，後兩天我們再去峨嵋，眼睛挑剔了許多，就發現這山綠得不好看，不干淨，水也不純。除了那些尼姑，廟外奉送的佛經，沿路的野猴與shopping，我和婷婷對山中景致再也沒有游黃龍時的新鮮興致。數日中時而有些爭吵，到床尾又和好如初。9月20至28日，九天時間並不夠遍覽四川，匆匆而來，匆匆而去。也許若干年後，我能攜妻抱子重游川渝，彌補一些遺憾，回顧當時的爭執、和好與感動，未必潸然淚下，卻也能追昔撫今，唏噓不已。
(峨嵋金頂的普賢金佛)
(黃龍的池水)
(九寨溝的海)
(索道)
(九寨溝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