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濟納旗地處內蒙古西北方向的阿拉善盟,弱水分支從這裡依城而過,濃重的塞外風情開始並沒有讓這座邊塞城池聲名遠揚,大部分人知道它仍然源於電影《英雄》中飛雪和如月在金黃色的胡楊林中對打的場面。我開始知道額濟納旗也是通過電影的宣傳介紹,那片千年死而不朽的神奇樹林用它陽光般燦爛的顏色召喚我,於是在這個深秋,我毫不猶豫地踏上了開往銀川的火車,心在這個時候開始離繁華遠去。
去額濟納旗從銀川出發比從呼和浩特出發距離更近也更方便,同時也可以順路游覽西夏王陵和沙坡頭等著名景色,所以我和戶外俱樂部的兄弟姐妹便取道寧夏,在離銀川三個小時火車路程的中衛市下車開始了十一黃金周西北塞外胡楊游。
中衛是寧夏北部靠近內蒙古省界的小城,名氣不大,但給人的驚喜卻不少,我一直膚淺地認為西北的小城市應該塵土飛揚民風保守,結果去了才發現自己確實膚淺了。中衛城市確實不大,但整個城市在西北這樣的自然條件下還是顯得非常干淨整潔,筆直的一條大路東西走向,中段矗立古代鐘樓一座,顯得氣派古樸。晚上九點多打出租車前往中衛的小吃一條街,仍然燈火通明一片燦爛。食客和商家互相招呼非常熱鬧,很多西北著名的小吃都可以在這裡找到,什麼羊肉面,臊子面,刀削面等等等等。我和幾個同來的伙伴找了家看起來有點規模的燒烤店面坐下,點了一些羊肉串板筋腰子之類的常規菜色,坐在小吃街靠邊的大排檔一邊等菜一邊觀察周圍人的狀態,有時候不得不承認,幸福感和金錢是不成比例的。那些坐在排檔邊細細品嘗一個菜色,仔細喝一瓶啤酒的人往往是內心最有幸福和滿足感的,生活無論在哪裡都還是公平的。我不羨慕他們,但我卻能如此近距離地感受到他們的幸福。中衛城市的燈光在一片柔媚中繼續輝煌,當我離開小吃街,燈光仍然是那片燈光,而我不過仍舊是一個過客。
沙坡頭是寧夏著名的景點之一,我們不能免俗地向往一下,於是在出人意料地住了中衛君悅酒店一晚後,清早我們便收拾行裝啟程前往。沙坡頭離中衛很近,車行大約半小時便可到達。門票出人意料的昂貴,六十五塊錢的價格竟然不包括裡面任何一項活動,景區內的滑沙,索道,電瓶車統統全部再收錢,整體有種請君入甕的感覺。不過既來之則安之,慢慢地欣賞景色是保持良好心態的有效方法。沙坡頭的著名源自王唯的著名詩句‘大漠孤煙直,黃河落日圓’。為了證實這句詩是不是王唯確實因為看了沙坡頭的景色有感而發,我本著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一路追問女導游,最終被告知並無歷史依據證實王唯是看到沙坡頭發出的絕世好詞,而是後人依照時間年代和王唯途經的路線推斷出來的,此句非彼句啊。但沙漠,黃河,綠樹和落日確實難得一見彙聚在一處,管他落日圓不圓,孤煙直不直,忘記過去,忽略未來而活在當下,此時此刻的心情是我看到了,感受到了,知道了,明白了,記住了就好了。
黃河我不是第一次見到,在蘭州;在山東;在河南,但每次的感覺都有相同的震撼,黃泥淘淘的江水訴說不盡民族的榮辱興衰,即便到今天看到她仍能讓你想到很多關於我們祖先的文化淵源,國既是家,很多事情可以忘記,但有更多的事情是你想忘記都無法忘記的。
同行的兄弟姐妹叔叔阿姨們或借助飛索直通雲霄滑過黃河,或慢慢悠悠坐著覽車晃到岸邊,只有我和個別的幾個同行者放棄所有機械的方式選擇步行踏著滿地的沙前行。這一年我好像放棄了一切尋找刺激的想法和行動,任何時候都選擇最安全最穩定的形式,不知道是老了還是心境變了,忽然很喜歡安靜。當沙透過鞋面進入腳下忽然有種很踏實的感動,來到這裡景色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到了一種心境,一種安定,一種離開繁華後的從容和經停。看黃河穿流而過,看黃沙踏在足下,雨來的正是時候,反而是艷陽不應在這裡露頭。
沙坡頭的對面便是內蒙古境內的騰格裡沙漠南角,穿過號稱是中國第一條直穿沙漠的鐵路,用六十五塊的門票票根可以直接進入沙漠景區。我們到達的當天天氣並不是很好,幾年未遇的中雨不期而至,說完全掃了大家的興也不至如此,畢竟火烤下的沙漠常見而雨中的沙漠不常有。雖然對游玩產生了一些小小的影響但仍樂在其中。我一向覺得自己是女生中少有的方向感強,把我放在東城我便能按方向找回西城。但當我真正站在沙漠的中央,尤其是頭頂沒有太陽的沙漠中央,我便完全失去了方向,那簡直可以稱之為絕望,一種四處望出去都一樣的感覺,僅能憑沒有被沙吹平的腳印來判斷回去的方向,自然的力量是強大的,強大到人還沒有去抵抗就先開始彷徨,看到遠處遙遙飄起的彩條氣球我恍然明白了它的用意,那是沙漠中的綠洲,行走者的航標,於是飛奔過去立此存照。沙漠的美在於不斷地重復相同的顏色和調調,什麼東西做到極致都將會是一種美,來沙漠之前我一直幻想這除了大海,森林,高原,山川外我唯一沒見到過的景像會給我什麼感受,答案是渺小。我是渺小的;沙漠是小的;天空是渺小的;雨也是渺小的,唯一超越渺小的是能承載渺小的博大胸懷和對未知世界的向往?/P>西夏王陵是所有景色中給我最大驚喜的一個,銀川向西35公裡便能到達。盡管這個王陵根本不符合人們關於墓葬金壁輝煌眾多寶器的形像,但其靈秀的氣質卻異常吸引我。我們今天能看到的西夏王陵展示部分僅僅是陵墓區域的一小塊而已,在廣袤的賀蘭山下星羅棋布地散落了眾多或大或小或簡單或復雜的西夏王朝先祖們的墓穴,那些馳騁沙場的英雄們在戎馬一生後終於在這裡獲得了永久的寧靜。悠長綿延的賀蘭山猶如聖潔的貞女即經歷戰爭,更守望和平。提到西夏國不能逾越的一個人物便是黨項族開拓首領元昊,這個既大敗宋軍於好水川又喪命於親生兒子諒祚刀下的傳奇人物影響了西夏國整整189年的歷史。自古英雄多風流,血雨腥風終抵不過美女腳下的妖嬈裙擺,英雄說到底首先是凡夫俗子,漫漫大漠旁終沉寂在賀蘭山腳下,兩個世紀的風雲隨著西夏文化的消亡被人們忘記,留下千裡沙,一抔土和一段風流閑話。
也許帝王的陵墓都有某種風水上的優勢,一橫一縱非常簡單的陵墓設置在山的襯托下顯得與眾不同,遠遠望去的一個黃土坡便是可供游人參觀的3號陵墓,後搭建的通道干淨整潔地將游人引往墓前。陵墓本身並沒有太大的觀賞價值,經過多年的風吹日曬,陵墓早已失去了剛剛修建時候的堂皇氣派,史書上所提到過陵墓的塔型結構;八邊棱角現在早就看不出了個所以然,留給我們的只有無限想像的空間,那時那刻那些人都在做著什麼?朝拜?匍匐還是站立著抵抗,也許每一種都有可能。我站在陵墓腳下,仰頭看這堆被風化的黃土,心情如同被風吹起的沙,在賀蘭山上空飄搖,關於自己關於別人關於其他其他,歷史便是流淌著的時間,當時間凝固,我們都將是歷史。
西夏王陵分三個展示部門,除了最裡面的西夏王陵本身,在進門後首先是西夏歷史博物館,裡面詳盡地介紹了西夏自成立至滅亡的人文風情,大大小小的千余件展品從文字,器皿,工具等多個方面立體地展示了一個王朝的興衰。如果你來西夏王陵之前並沒有做足功課,請一個講解員認真地走一邊博物館絕對是值得的。出了博物館徑直向前右轉便是仿真泥像展廳,雖然都是後來修建的,但惟妙惟肖地人物制造和特定歷史事件的詳盡闡述還是讓我受益匪淺。一個陌生遙遠的民族和國度在講解員的表述下顯得活靈活現,那個曾無數次出現在高中課本裡的頭領人物元昊如同在面前表演般講述自己的一生戎馬,相當值得觀看。
悠然在細雨中結束西夏王陵的參觀,我和同伴們坐車回到中衛市區鐘樓附近的鳳仙樓吃午飯。一杯八寶茶;一碗蒿子面,遙看遠處古鐘樓,情至此處別無他求。
銀川在夜幕中迎接我們的到來,一行人入住勝利南路的延安賓館。說實話比起中衛的君悅酒店,延安賓館其實不應該稱為賓館,最多叫個招待所,房間內慘白的燈光打開比不打開更昏暗,洗手間內嘀嗒嘀嗒的水響個不停,時刻提醒你是客居外鄉注意言行。出門在外不講究太多,安頓好行囊便在領隊的帶領下打車前往銀川市區中心鼓樓的著名老字號‘老毛手抓’吃羊肉。老字號就是老字號,門庭若市人流穿梭,店堂內更是熙熙攘攘,幾乎每張桌子上都擺放著招牌菜色‘手抓羊肉’,我們也入鄉隨俗地點了這道菜,名不虛傳口味特別,羊肉吃在嘴裡讓我想起了五一在蘭州吃羊肉的大快朵頤,五個月的相隔,口味依舊,人是物亦是。一夜無語,沉沉睡去。
清晨六點便被叫醒,草草地收拾了行囊,在酒店門口的小食店喝了粥便上車趕路,今天路程艱辛,遙遠的額濟納旗像要考驗我們的耐心,在十個多小時的車程外等候。頭腦還沒完全清醒,就被顛簸的汽車轟鳴的啟動聲再次拉入夢鄉,再醒來發現已經在過沙漠。
賀蘭山外是騰格裡沙漠腹地,騰格裡沙漠的邊翼緊接著巴丹吉林沙漠,於是車行千米醒來是沙漠,行萬裡醒來仍舊是沙漠,茫茫戈壁何處是岸,在半夢半醒間看灰黃色景致-黃沙,灰土,風力電站還有一個一個通信基站,除了生存的需要,這裡好似不需要任何多余的享受。在濃沙狂風的西北向我們一路上行,向北向北再向北。
在幾乎坐車做到絕望,額濟納旗的燈光忽明忽暗地開始顯現,那好像是一種希望,照射某種風景將要出現,當一切展現在我們面前,邊陲小鎮著實嚇了我一跳。
夜晚的燈光下,我好像看到了全國穿衝鋒衣的驢友色友全部彙聚於此,我的前面後面,左面右面,燒烤攤前,便利店裡,還有出入胡同的通道上,紅藍黃綠,青白黑紫,如果你想選購一款合適的衝鋒衣,請到額濟納旗的馬路上。小鎮被慕名而來的游客鬧的異常喧囂,大大地探照燈迅速地掃射著額濟納旗的每個角落,當我安靜地在老鄉家上廁所,竟然也發現探照燈的光線照到了裡面的院落,一切都開始變得異常緊張。找不到住處的驢友四處打探,大包小包散落在每一個角落。還好領隊提前做了功課,才讓我們二十幾個人不至於流落街頭,安全安心地在額濟納旗的老鄉家插科打諢。
老鄉家的團隊接待能力顯然有限,二十幾個人中十幾個住在老鄉在屋裡臨時搭起的大床小鋪,十幾個干脆在院內的葡萄藤下架起了帳篷。一個水龍頭,一間土廁所和幾個有限的插頭座讓我們足足住滿了三天。摩擦與和諧;爭執與認同在摩擦的肩膀中變得有趣自然,人本來就應該是群體動物,只有活在群體裡才能不斷完善自我。入夜我們相繼沉睡,但心裡並不踏實,期待明早有個好天氣,希望跋山涉水的辛苦能換來片刻的金色胡楊。
五點剛過,便被伙伴們整理物品的悉數聲吵醒,迅速翻身起床;拿著簡單的攝影器材和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奔往胡楊林的密集處-八道橋。清晨的陽光尚未出現,仍舊灰黑的天色籠罩著林子,鑽過層層鐵絲網我們希望能在依稀間先看看胡楊的模樣。那是怎樣的一種樹,一顆魂,讓人們眷戀不休。所謂千年不死,死而不倒,倒而不朽的贊揚是一種期許還是一種真實存在?也許千百年來在沙漠中生存的人們都無從知曉,那茂盛的樹冠,鋪展開來的枝杈和千回百轉的主干從一開始就被上天賦與了抵抗沙漠的魔力。從它生長起來便一直抵抗,抵抗。勝利時它變成綠洲,挫敗後它變成沙流,讓我用‘她’來代替‘它’,表示一種不撓不休。
透過沒有多少光亮的天空,胡楊頑強地站在沙裡迎接每天的曙光。我站在樹下遙望,成片茂盛的胡楊或者側向一方或者枝葉高揚,招展著想要炫耀金色的衣裳。但當太陽慢慢升起,我們發現天宮並沒有厚待我們,早出的陽光懶懶地堆在天上,胡楊在陰天裡把我們嘲笑,簡單收拾了東西我們一路返回農莊,胡楊胡楊,何時才能看到你真正的模樣?
下午兩點,領隊集合四散在額濟納旗鎮上同伴,我們趁下午還算不錯的陽光再次趕往二道橋。還好天氣並沒有讓我們完全失望,開始放晴的天空漏出了久違的藍色笑容。我們分散隊伍各自開始尋找喜歡的角度盡情拍攝陽光下的胡楊。我和對裡的老徐結成搭子一路沿著公路的方向游蕩,大顆大顆的胡楊被我們一一發現並記錄成相片,終於感受到所謂金色胡楊的魅力。它安寧地矗立在塵沙中,卻攪的我們心情激蕩,恐怕自己的相機不夠好,拍不出它本來的模樣;恐怕自己的臂彎不夠長,無法完全包住一整棵胡楊。我在林子裡跳來跳去,胡楊倒下的枝丫成了我腳下滑過的路障,飛過一個再飛過一顆。我像回到森林中的鳥兒在自然的懷抱裡盡情享受那和煦的風,柔媚的光和滿眼的金色,跳過一個樹樁,安安靜靜地靠在樹下看胡楊,雲在頭上浮過,樹葉從上空飄落,偶然飛過的鳥都安靜地停止鳴叫,這一刻所有的東西都是靜止的,就連胡思亂想的大腦此刻都已停止,情願享受著一個下午的安詳。有些美關於顏色;有些美關於聲音;有些美關於你當時的心情,而胡楊的美關於聲音顏色和所有心情。
黑城又稱黑水城,經過一天的休整,我們在到達額濟納旗的第二個清早便坐車前往。黑城在蒙古語中稱為哈日浩特,是西夏黑水鎮燕軍司駐地,地位相當於今天的某某軍區。公元1226年被成吉思汗的蒙古國收歸成為亦集乃路總管府,明朝後逐漸被廢棄。資料記載黑城出土過大量珍貴文物,對研究西夏歷史起非常重要的作用。今天我們所看到的黑水城早已被風沙折磨的殘破不堪,憑借一些想像能清楚地勾勒出當年塞外城池的大致模樣。凸起的圓形堡狀建築應該就是邊關軍隊的崗哨,周圍的土坯牆是城池的護衛。眼前的城池內部早已覆蓋了厚厚的黃沙,當年應該也是阡陌交通川流不息吧。我們到達黑城的時候天空一片慘暗,肆意刮過的黃沙風讓人不能完全地睜開眼睛,耳邊傳來呼呼的大風聲清楚地宣告塞外風情。勉強爬上城頭,站在迎接風口的正面,褲管被吹的呼啦呼拉響,稍不注意就會打一個趔趄。黃沙,殘壁和剝落牆皮的清真寺在暗色的天空下顯得異常凄涼。當年晚歸的士兵是否也有同樣的心情?還是城池內一家老小的期盼能抵擋狂風來溫暖心靈?此刻我的心情是我要離開黑水城。
掉頭往回,途經怪樹林,在同樣的天空下,怪樹林的慘烈可以用灰色來形容。那時沙漠戰勝胡楊的場地,嚴重缺水的胡楊在風沙裡逐步斷卻腰肢灑落一地悲傷,滿眼的殘枝爛木在狂風中忽隱忽現。我們像一場戰爭結束後收屍的衛兵,想撿起什麼卻怎麼也無從下手。能做的只有站立著觀看掩飾悲傷的心情。水,樹,風,沙可以是江南的秀美田園也可以是塞外的孤寂風塵,不過應了的是東風壓倒西風還是西風壓倒東風。
又是一段穿越戈壁的行程,不同幾天前,我們現在正走回程,別了塞外西北,別了胡楊黑城,我會記得曾經的某一天我站在沙漠的邊際遙看過弱水對面的金色胡楊。
後記:
今天早上梳洗打扮後坐進大眾的出租車裡,隨口說完了要去的地點,熟悉的樓宇高架在眼前呈現。忽然聞到自己身上灑過的淡淡KENZO FLOWER香水味,一切都變得很不真實,我回到了現實的生活,怎麼好像對面路邊的無名樹開始泛起了金色,像我什麼時候見過的胡楊,迷惑!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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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下的胡楊)

(怪樹林裡怪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