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3日吐魯番-庫爾勒
一早離開了吐魯番,今天要的終點是南疆重鎮庫爾勒,那個因為香梨而出名的地方。多年前記得南疆鐵路修到庫爾勒就暫告段落了。在車上打開攝像機,發表了今天的開場白:1、我要吃梨,2、我要吃魚。吃魚是因為今天的重頭戲是博斯騰湖,據說是中國最大的內陸湖,能品嘗到湖裡打上來的魚。
沿著昨天來的路返回到托克遜,就開始折向南邊,兩邊是一望無際的灰色的戈壁,舍師傅說了一句“如果來一場沙塵暴就好了”。這段路是非常好的高速公路,不久就開始翻越一座山,俗名叫“干溝”,新疆的山都是不毛之地,其實就是一塊塊巨型的嶙峋的石塊。初入山石,山頭上堆積著不少從遠處沙漠裡吹來的沙子,從坡頂上一瀉而下,看來這附近的風魔搬運能力還是很強的。在石頭山裡七拐八拐,據司機說原來路況不好的時候貨車在山裡要開一天,高溫的時候車很容易就開鍋了,我也不知道車開鍋意味著什麼,總之是情況大大地不妙了。快出山時,兩邊山頭的高度降低了,最後竟成了一個個很小的山丘,一個緊接一個,非常像放大了的軍用沙盤。呵呵,感覺我們就是從一個大沙盤裡開了過去。而且還有人在這些小小號的山頭上用小石頭鑲出字來做廣告,有縣城“漢餐館”的廣告,還有人鑲了名字示愛的,這個辦法好!不久就下了高速,到了一個名叫“庫米什”的小鎮,我們在這裡加油,鎮上有不少飯館,盡管司機說自從修了高速後,鎮上已經比十年前蕭條多了。這裡的飯館的一大特點是名字超長,例如“托克遜老馬五十五號純羊肉清真拌面城”,碩大的標牌掛在路邊,聽說過“洗浴城”和“洗腳城”,沒想到竟然還有“拌面城”,“城”的內涵進一步擴大,事實上那就是路邊的一個小飯館。一家飯館名字長記得住,如果一眼望去每家飯館的名字都那麼長的話就有點暈了。不過我還是發現他們的一個共同點,就是“托克遜”和“焉耆”兩地出來開飯館的特別多,司機解釋說的確這兩地的人比較善於烹飪,做的拌面尤其好吃,遺憾因為行程和擔心衛生狀況的關系,我們沒能品嘗到這種拌面,據說是炒了菜然後把面拌進去吃的,和上海的蔥油拌面完全不一樣。
離開黑乎乎的庫米什小鎮不久,從榆樹口道班開始就出了吐魯番地區的地界,進入巴音郭楞蒙古族自治州,,全州面積48萬平方公裡,與四川省等大,北接天山,南達昆侖山和阿爾金山,中間占了半個塔克拉瑪干沙漠。羅布泊,樓蘭遺址等都在這個州的範圍之內,庫爾勒是該州的首府。從行政級別上來說,巴州只相當於上海的一個區縣,然而它的浩大的面積使之得到“中華第一州”的美譽。我們的車子繼續在戈壁灘和石頭山丘間飛馳,間歇會見到一些長草的地方,有草的地方就表明有水,而看到一排排鑽天楊的時候,往往就是到了一個村子,有一些農田,看到一壟一壟的向日葵,剛過了盛花期,有點垂頭喪氣的。
漸漸地博斯騰湖近了,竟然見到翩翩的海鷗,揉了揉眼睛,不會是我的幻覺吧——在大漠中狂奔半日後竟然能見到水鳥!然而更多的“幻覺”還在後面。我們先去的是湖區的一個小湖,名叫蓮花湖。說是小湖其實也不小,湖邊長著大量的蘆葦,我們恍若回到江南水鄉的沙家浜,游艇從岸邊出發去湖心,兩邊用蘆葦攔出了一條“水上高速公路”,汽艇在這個有著綠色屏障的水道中高速穿行,對面來的船不是送來一層一層的波浪,讓我們的小船體驗到衝浪的刺激。據說“蓮花湖”並非虛名,湖中真的有蓮花,不過根據船夫的說法,“發大水好多蓮花都被淹了”。在“高速公路”上行駛了好一會兒之後,湖面豁然開朗,湖中間豎著一個標志“孔雀河源頭零公裡”,孔雀河發源在這個青色的浩渺的湖中,拐了個彎經過庫爾勒,之後就一路向東流去,不久在地圖上就成為一條虛線,在羅布泊的某處畫上句號,或者是省略號。很難把這裡的浩浩蕩蕩的水量和羅布泊深處的干旱和死亡意像聯系起來。
船夫把船靠到對面岸上,說上去買個門票,旁邊的湖裡蓮花更好,一聽又要買門票,我們都不願意挪動了,誰知道是不是忽悠我們呢。船夫嘆了一口氣,把船開到一個小灣裡,我們終於看到了蓮花,不過只有小小的一叢,可能真的是被淹了,那蓮花是非常精致的一種睡蓮,嬌小白嫩的花瓣,怯怯地浮在水面上,一片一片小小的圓葉漂浮在周圍,很乖巧,很安靜,也有幾片葉子被風吹亂了。大漠深處,突然,一朵蓮花,時空有些錯位,巨大的反差讓我們激動不已——真的是一朵柔弱的蓮花!這不是在江南的亭台樓榭之間,有紅魚裙袂、銀鈴蕭聲、蓮葉田田,在這個冷清的湖中,除了我們這些長途跋涉,偶爾出現的游人之外,很少有活物再多看它們一眼。這幾朵投生在天蒼蒼,沙茫茫中的蓮花,傾其一生,靜靜綻放,靜靜凋零,無人喝彩,只有遠處的石頭山巒和岸邊的蘆葦叢無語相對······
在蓮花湖畔的餐廳嘗到了湖中的特產“五道黑”,類似小黃魚的大小,紅燒了吃,還點了一個奶湯鯰魚,說實話魚的味道沒有什麼驚艷之處,不過在這裡能吃到河鮮已經很讓人知足了,餐畢在外面的操場上溜達,聽風沙沙地吹過鑽天楊,呼吸著湖上吹來的微微濕潤的空氣——神仙一般日子啊!事實上巴音郭楞之所以是蒙古族自治州與一段著名的史實有關。當年蒙古的土爾扈特部落從伏爾加河流域歷經千辛萬苦回歸祖國之後,清政府為了撫慰他們,特地將其中的一支安置在水草豐美的博斯騰湖畔,希望他們從此過上好日子,這個地方至今也還都是新疆最宜居的地方。
蓮花湖只是一個子湖,師傅說真正的像大海一樣浩瀚的博斯騰湖在下一個景點白鷺洲能看到,白鷺洲,又一個很江南的名字。讓人想起“兩個黃鸝鳴翠柳”,我們沿著博湖的南岸又行駛了好一陣子,沒有翠柳和黃鸝倒也罷了,映入眼簾的竟是沙漠,公路的右邊是沙漠,左邊就是一眼望不到邊的博湖,新疆的風物總是充滿了極度的反差和意外,黃沙和碧水一直廝殺到各自跟前,互不相讓,就這麼對峙著。據說因為土層吸水性差的原因,所以即便有滄海在側,沙漠依然不能變為桑田。白鷺洲通往湖邊的沙灘被一些個體經營者圍了起來,在沙漠邊上經營起了“海濱浴場”(聽上去很好笑吧,是真的),如果要進去還要付十塊錢的門票,裡面有一些沙雕和遮陽傘之類,沒有看到人游泳,想著要玩海濱浴場還是回南方吧,遠眺了一下湖水就撤了。據導游介紹說,由於長年生活在內陸干旱地區,新疆本地人最向往的風景就是椰風海韻,細沙白浪。這樣的“准海濱浴場”大概能稍稍撫慰一下眾人焦渴的心靈。
庫爾勒的亮相是令人驚詫的。離開博斯騰湖,我們又在冷漠的石頭山和戈壁灘中穿行,穿過一個山口,在高處突然看到眼前展開一座城市的輪廓,回頭,剛才分明還是如月球表面般荒涼的石頭山,突然就有了生命和城市,天際線上有不少的高層建築,整飭櫛比。如果建築風格再後現代一點,那簡直就如同到了“星球大戰”中的未來城市。車子沿公路劃了一個優美的弧線下到城區。兩千多年前,在絲路上行走的人們來到此地時,可全無這般從容的風度,他們要穿越孔雀河上游長達30公裡的陡峭峽谷,由“鐵門關”進入。唐朝邊塞詩人岑參有一首著名的題詠,描繪行者進關的感受:"鐵關天西涯,極目少行客,關旁一小吏,終日對石壁,橋跨千刃危,路盤兩崖窄。試登西樓望,一望頭欲白"。鐵門關的遺址今天還在,我們隨後就去探訪。已近傍晚,游人寥寥,鐵關的門樓是新建的,門樓前面的石壁上題有“襟山帶河”幾個字,形容此關地勢之關鍵。出了關口是一條小道,小道的一側是高聳的山體,另一側是一條汩汩的小河,應該就是孔雀河了,不知水量為何這麼小,水邊長著一些狗尾草和野花,河對面有一些鑽天楊和農家,夕陽西斜,土路上響著我們沙沙的足音,一側的山石有些森然,感覺不到岑氏的無限悵望,卻有點出世的寂寥,這時對岸農家的公雞竟然打了個鳴。如果有足夠時間,我們可以往孔雀河上游一直走下去,不知是否能走到源頭那開著蓮花的湖邊。
晚在庫爾勒市區的一家小餐館用餐,非常干淨整潔,吃了牛肉骨,丸子湯和油塔。自從烏市的第一餐之後,牛肉丸子湯就備受我們追捧,油塔是用一種用面粉和牛油(或是羊油)做的小點心,有點起酥,口感細膩,那牛油的香味只能用芬芳來形容,咬一口感覺靈魂都升華了。不光餐館,整個庫爾勒城區都非常整潔有序,曾經榮獲全國人居範例獎,“塞外小江南”可不是徒有虛名。在入夜的大街上走走,發現這裡的維族面孔不多,所有的重要招牌都用漢文,蒙文和維文三種文字書寫。路過庫爾勒市市政府,一棟有些過時的老樓,隱在路邊的院子裡,不太起眼,不似內地一些新興城市迫不及待地修建偉岸的政府大樓。暖風陣陣,愜意閑適。冷不丁好像又回到了南方。這就是新疆,在荒寒的地方有著溫暖的人文記憶,在最絕望的路口會突然湧現生命的綠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