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6740

作者: 生滾魚片粥

導讀守望6740,是我們住的那家客棧的名字,也是在梅裡的兩天中,不間斷做著的事情。6740,是卡瓦博格的高度,梅裡的主峰,神聖而神秘。6740,在平原上無法想像的高度,可當時我卻簡直錯把它當做積雪堆成的精致玩具。那時我站在雪線的位置,每天只是默默注視,看日出日落,雲聚雲散,時時刻刻改變著它的樣子。我想如果我就停在那裡,繼續守望下去,歲月是不是會像塵埃,像飛雪,輕輕柔柔的揚 ...

守望6740,是我們住的那家客棧的名字,也是在梅裡的兩天中,不間斷做著的事情。6740,是卡瓦博格的高度,梅裡的主峰,神聖而神秘。6740,在平原上無法想像的高度,可當時我卻簡直錯把它當做積雪堆成的精致玩具。那時我站在雪線的位置,每天只是默默注視,看日出日落,雲聚雲散,時時刻刻改變著它的樣子。我想如果我就停在那裡,繼續守望下去,歲月是不是會像塵埃,像飛雪,輕輕柔柔的揚起,然後緩緩在心頭堆積,無聲無息。每一座山峰,都看淡了時間,都有過滄海桑田的經歷,我沒有那樣堅定的毅力,我的守望很短暫,然後,帶走回憶。

我有時會想,如果遲遲看不到日出,缺少運氣,我是不是會一直等候下去。一路上聽過許多,別人不幸的遭遇。那時候車正在艱難的翻越白茫雪山,在積雪覆蓋的盤旋的山路上拋錨了幾次,於是我無比可憐,也無比敬佩傳聞中六次上梅裡等候日出的人,這樣的山路很容易打擊人的信心,我沒有重來一次的勇氣。可是明天也許天晴,更有可能陰雨或者密雲,在這亙古不變的雪山,誰有時間和它比賽耐心。

在浩瀚的自然面前,人就顯得渺小,出發前的信心變成慌張,只能夠祈禱,祈禱雪山能對我厚愛,也不枉我千裡迢迢,往來一場。

在藏區這樣充滿信仰的地方,祈禱和詛咒想必都是靈驗的,因為在那個廣為人知的,關於登山隊的故事裡,當中日登山隊員快到到達卡瓦博格神聖頂峰的時候,就是虔誠的藏民的詛咒,讓神山降下一場暴風雪,吞沒了所有生命,保持了處女峰的純潔。

據說還有另一種詛咒,梅裡是不讓日本人看到日出的景像的。前陣子還有幾個日本人足足等了十二天,失望而返,卻不料他們離開的第二天,太陽就露出了笑臉。

那種種關於梅裡的傳說,簡直要接近神話了。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叫它神山,卻很喜歡這樣那樣的故事,讓它令人敬畏,充滿神秘感。

女友說怕觸怒神山,特地扔了原本想帶來用功的日文課本。那時候我們都是虔誠的,為了向往的日照金山,希望自己表現的很乖,來討它的喜歡。

當終於到達飛來寺,經過一個波瀾壯闊的日落,和一個繁星點點的夜晚,我們就知道,傳說中日出,已變得順理成章了起來。

如果沒有看到什麼是日照金山,我也許會以為初見時的雪山,就足夠美了。在凜冽的日光下,太子十三峰便是巍峨的屏障,反射著耀眼的光芒。面前的雪山,隔絕了外面的世界,變成了我世界中的一切。神女念慈峰昂揚而秀麗,五冠峰名副其實五指般模樣,卡瓦博格籠罩在雲霧中,是沒有答案的迷團。天藍的讓眼睛刺痛,飄浮在空中的雲彩,有的潔白,有的是灰黑色濃重的色彩,仿佛在說這一切都是它們給的,是隨時都能夠收回的。我怕日光說散就散,烏雲說來就來,於是只能不停的按快門,於是只能目不轉睛的看。

然而那些照片現在幾乎全刪除了吧,我笑自己拍了那麼多無用的照片,其實只要日出時一張便夠了,只要拋卻了面紗的卡瓦博格,沐浴在金色的朝陽中,映襯著萬裡烏雲的藍天。我為什麼還要貪心呢,我願意用一整天的時間,去換最美的一個瞬間。

第二個日出,更讓我深信不疑,我是受神山眷顧的人,它可以這樣不吝惜它的美,對我毫無保留的反復呈現。我還記得那天早上,尚未完全清醒過來,朋友打開門,我坐在正對門的床上,看到面前赫然一座雪山,仿佛伸手就可以碰見,那一刻,有種被幸福擊中的感覺。

我想我是受神山眷顧的人,等候的絕望和焦慮,我不曾體驗。我還是會想,如果等不到日出,我還會守望下去嗎,也許三天,至多四天,是我忍耐的終點。

我去過零下三四十度的東北,去過以肮髒著稱的印度,也有過去沙漠兩天,沒有水,全靠濕紙巾的經驗,我真的不能算嬌生慣養的人,卻在梅裡,被髒和冷折磨的絕望起來。舍不得走,卻不能夠留,幸福和絕望,竟然是它的兩面。

很多時候,我就坐在客棧餐廳靠窗的位子,默默的看著雪山,不想動也不能動,與其說是守望,不如說是發呆。而山上的時間是那樣長,日子是那樣慢,就算到晚上七點,天色還是不肯暗下來。從曬太陽,到烤火盆,我就這麼坐著,完成了從白天到夜晚的轉變。

雪山的影子被黑暗吞沒,山裡的夜晚比白天更空洞更簡單。視線失去焦點,只能環視客棧,看住宿的游客進出,看店裡的老板伙計忙碌。

小小的飛來寺,不過十幾間客棧,春節雖說是旺季,也很少住滿。白天鎮上也看不到幾個人,冷清的可憐,只有日出時,所有住客都集中到觀景台,只是短暫的狂歡後就四散。

我們都向往在麗江經營一家小客棧,可在這三千多米的山上開家旅店,誰都不願。25元/人的床位,78元豐盛的火鍋,盤算一下,還真不怎麼賺錢。這裡的老板是個大眼睛的女孩,笑容很甜,伙計有個來自昆明的大漢,總是穿綠棉襖扎紅圍裙,還有個老帶頂絨線帽的,話不多,卻燒水燒火,忙裡忙外。三個人支撐一家店,有那麼多活要干,這山上還缺水少電,換做我,是又要絕望的吧,可他們怎麼還有笑容呢,還把店名取做守望6740,這樣執著的盼過冬天,迎來春天。

這世上太多事情我不能理解,比如藏民對神山的崇拜,比如五體投地,三跪九叩的朝拜。所以我常常疑惑,是不是有了信仰的支撐,世界才會變得完滿。我不能長久的守望梅裡,它再美,我也要選擇離開。

心有多遠,腳步是否能到達,腦海中向往的畫面,是否超越了身體的極限。我崇敬那些執著的人,勝過崇敬雪山。如果有天我也找到關於信仰的答案,我一定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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