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旋,無涯(五)

作者: joejoezcx

導讀明日又天涯 有一些時光,注定我們要在一起度過;有一些地方,注定我們要在那裡告別。 在緣分的眷顧下不期而遇,在命運的催促中揮手相送。 留下彼此的線索,卻不知何時重逢。 記住彼此的笑靨,但終究會有思念。 昨日已成風, 明日又天涯。 1 八月三十日。 睡到自然醒,無須理會日出和趕路。拉薩的早晨,慵懶愜意。 曾叔叔和封導買好了後日的返程機票,生不 ...

明日又天涯

有一些時光,注定我們要在一起度過;有一些地方,注定我們要在那裡告別。

在緣分的眷顧下不期而遇,在命運的催促中揮手相送。

留下彼此的線索,卻不知何時重逢。

記住彼此的笑靨,但終究會有思念。

昨日已成風,

明日又天涯。

1

八月三十日。

睡到自然醒,無須理會日出和趕路。拉薩的早晨,慵懶愜意。

曾叔叔和封導買好了後日的返程機票,生不逢時的論文答辯剝奪了他們的西藏假日。剩下的兩天,他們只好呆在拉薩,享受最後的閑散生活。我和兩個MM決定在拉薩休整一天,再往後的行程,誰都說不准。

我們屬於那種興致來了拔腿就走的人,目的地的選擇,只在靈光一閃間。

在拉薩無所事事地度過一天不是什麼罪過,但對我們來說總覺得缺少了些什麼。於是選擇了哲蚌寺作為我們那天的精神食糧。據說,那是全世界最大的寺廟。

很悠閑地吃過早餐後,公共中巴把我們送到根培烏孜山下,冒著黑煙的農用拖拉機喘著粗氣把我們送到寺廟門口。

上回逃票失敗,給我們留下了陰影,士氣大挫,況且這回是五個人,目標更明顯,成功的機率幾乎是零。自覺地來到售票窗口,討價還價後,買了四張票。想了想,前次和那個藍衣門衛磨到三個人買兩張票都沒進去,虧了。

郁悶的同時發覺生活中充滿了幽默,不自覺地笑出聲來。

和拉薩其它大多數的寺廟一樣,哲蚌寺門口也有不少乞討的人。老人、婦女、小孩,都有著混濁的面孔。

老人,通常只是安靜地坐在某個角落,雕像一般,轉動的經筒是他們唯一的生命跡像。有人施舍,他們很坦然地接受,微微點一下頭,然後重歸入定的狀態。他們的生活,一如他們臉上的皺紋。深刻,一目了然。

婦女,或站或坐,在台階的邊緣,或者是那些目光不可忽略的明顯地方。有人經過,喉嚨裡會發出含糊的聲音,伸出油膩膩的手,暗淡無光的眼神讓我感到悲哀,而不是同情。

孩子,在台階上上竄下跳,不依不饒地周旋在游客的身旁,流利地說著升官發財之類的話,兩條青黃色的鼻涕隨著呼吸進進出出,眼裡是有些模糊的童真。

乞討,在西藏,是一種生活,一種態度,一種習慣,一種無奈。盡管倍受爭議,但還是很現實地存在著。

從來不輕易去施舍,害怕自己無意識或者不負責的舉動助長了某些不應該受到鼓勵的性情和行為。很多時候,高原的人文環境比自然環境更加脆弱。

進入寺廟不久,在一段斜坡上,第一次看到利用水流轉動的轉經筒,智慧和信仰的巧妙結合,生生不息。

身旁走過一個老者,很慈祥的臉,帶著自家的小狗在寺院裡轉經。小狗邁著短步,東嗅嗅,西聞聞,晃晃悠悠的跟在後面。生活在拉薩的狗,懂得什麼叫眾生平等。

見到了架在山坡上的曬佛台,周圍有不少彩色的佛畫和經文,繪刻在光滑的石面上。聯想到雪頓節的壯觀場面,為下次進藏增添多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創造各種節日去宣泄體內的情感和多余的能量是所有民族的共性。我們這些喜歡四處亂跑的家伙因此而受益非淺。

甘丹頗章、措欽大殿,按著參觀箭頭穿梭於一個個法堂和大殿中,身體被眾多精美的佛像、壁畫、唐卡、法器所包圍,目不暇接,也容易引起審美疲勞。走出殿堂後,記憶中是一團一團的華麗色彩。細節,可有可無。

在一個院子裡,種有怒放著的牡丹,姿態爛漫,色彩絢麗。豐滿的花容,有著成熟女人的嬌艷和高貴,桃粉的花瓣,嬌嫩飽滿得似乎能滴出水來。那是一種充滿欲望的花朵,初見時,讓我心頭一顫。不過,當她們與那些蒼白的寺院石壁共處時,卻又有著莫名的和諧。

肅穆森嚴高深莫測的佛門靜地,處處自然流露出親切的人間煙火氣息。

2

寺院中,印像最深刻的不是那些恢宏的殿堂,而是那些平易近人的僧舍。

白色的牆壁讓屋宇顯得干淨明快,加上寬敞的窗戶,連室內也一塊兒敞亮起來。窗台和屋頂上通常擺著一排繽紛的鮮花,散發出溫馨的氣息。隨風擺動的簾幔,於午後的陽光下起舞,在牆壁上投下輕靈的影子。偶爾有僧人把腦袋探出窗戶,四下打量一番隨即隱去,靜謐的院子裡,飄來斷斷續續的說話聲。

沒有時間的約束,我們很散漫地在寺院裡轉悠,光線風景都很好的時候,拍幾張照片。一路上遇到幾個僧人,友好地向我們微笑,牙齒如雲朵般潔白。

路過一些班駁的院牆,一些坍塌以後沒有修復的房子,石塊的縫隙間爬滿了草苔,朽斷的梁木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或是斜斜地靠在牆壁上,承受著被漠視遺棄的失落。把頭伸進那些幽暗的屋子裡,可以透過破敗的屋頂,直接看到湛藍天空。

不知不覺,太陽從至高點向下滑了很大一段距離。在某個大殿的廣場上,聽到鬧哄哄的叫喊聲從坡下的密林處傳來。知道是辯經的聲音卻看不見人影。順著一段陡峭的台階走下去,一轉彎,進入了辯經場。

大概是哲蚌寺的辯經不能隨意拍照,游客比色拉寺的少了許多,辯經的規模也沒有色拉寺的大。

由於拍照收費的問題,產生了一些不愉快的誤會,我們沒有在辯經場久留。鈔票總能給人帶來煩惱,不論僧俗。

層層疊疊的哲蚌寺像座迷城,當我們拖著疲倦身軀准備走出寺院時,發現還有不少地方未曾觸及,於是和曾叔叔、王MM再次回到寺院腹地,把遺憾減到最低。約好先下山的楊MM和封導在寺外會合。

怕朋友久等,潦草地逛了一會終於決定與哲蚌寺說再見。世界第一大寺廟,名不虛傳。

在離寺院不遠的涼棚裡,看見正在吃藏面的楊MM和封導,這才想起沒吃午飯。在高原,消化系統的反應常常會慢半拍,飢餓的感覺在醞釀很久以後才釋放出來,如果沒有就餐條件,這種感覺又會很自覺地消退。對我而言,所謂的一日三餐按時吃飯不過是在平原時的正常生活狀態。

大家往各自的胃裡塞了些食物後,按照賣面老板的指引從樹林裡的小路下山,省下的錢還可以吃一又三分之二碗藏面。

回到市區後,楊MM帶著王MM去她的一個親戚家住宿,據說是她堂哥的女朋友的姑姑?總之是很輾轉的關系。但不管怎麼樣,有親戚在拉薩是一件很讓我羨慕的事情。然後我開始認真地分析家族中有誰能幫我創造這個條件,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除了自己,沒有別人。

離晚飯還有一段時間,曾叔叔、封導和我拐進路邊的一家甜茶館,要了一大壺甜茶,借了一副撲克,過了一把喝茶打牌的純藏民生活的癮。

茶館裡什麼人都有,彌漫著豐富的煙味和體味,加上甜茶味,空氣混濁不堪。一個多小時後,頭暈眼花地走出茶館,耳邊一直繚繞著各種吵吵嚷嚷的聲音。

別人的享受不等於自己的享受,有時候甚至是忍受,無須自欺欺人。

晚餐腐敗了一把,吃掉一整只雞,曾叔叔和封導請客。

用楊MM的話說,我們吃的是“純肉”。

3

八月三十一日。

一覺醒來,看見曾叔叔已經洗漱完畢,匆匆忙忙地出去了,說是去網吧寫論文答辯的材料。在缺氧的高原運用邏輯思考肯定得犧牲不少腦細胞,若換作是我,場面一定更加壯烈。

封導和我起床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電視。能在拉薩光天化日的好天氣下坐守在電視機前的游客少之又少,多麼糟踐時間啊!不過話說回來,沒時間的話為什麼還要來西藏?遭罪!

在西藏,電視是很純粹的娛樂工具。生活在天堂的人們通過電視了解到人間的千奇百怪的故事,好像一切都是那麼的遙遠,一切都可以漠不關心。人間所發生的事不過是人們茶余飯後的談資,沒有必要去擔心,甚至不知道也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旅館老板娘的女兒卓瑪跑進我們的房間,早已和我們混熟的她大大方方地從桌面上拿起遙控器,轉換到自己喜歡的電視頻道。大概是游客見得太多,十來歲的卓瑪一點也不怕生,自從曾叔叔熱情地把一塊西瓜送入她的手中後,卓瑪很快和我們這些江湖兒女打成一片。

卓瑪雖然年紀不大,但絕對是藏族姑娘中的美人胚子。大眼睛、雙眼皮、高鼻梁、薄嘴唇、鵝蛋臉,典型的美女面孔。再加上一頭烏黑亮澤的秀發,將來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優秀男青年肯定不在少數。女孩長得漂亮,是一種無形資產。

問卓瑪為什麼不去上學。她說因為四十大慶,學校放假一個星期。還說到了大慶那天所有的孩子和大人都會穿上自己最漂亮的衣服,到時拍起照來一定很好看。說完,一臉的憧憬。

看完電視,卓瑪開始和我們嬉戲打鬧起來。玩得太過投入,卓瑪手腳並用外居然還出動了牙齒,兩聲慘叫過後,我和封導的手臂都被咬了一口,牙印宛然。卓瑪調皮地衝我們做個鬼臉,溜了出去。我和封導面面相覷,哭笑不得。

但不能否認的是,咬人的人很容易被被咬的人記住,不管有沒有在肌膚上留下印痕。愛,或者恨,抑或像卓瑪那樣的純粹的調皮,在琺琅質和皮膚接觸的一剎那,溶入血液裡。

這個時候,收到王MM的短信,說她們想去山南,當天下午就走,問我有沒有興趣。感覺有些倉促,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同行。

兩個MM都不是那種嬌滴滴的女生,也不是沉悶嚴肅的人,一個星期以來大家都相處得很好,一起走相互有個照應,旅途自然也就快樂。

趕緊收拾了一下行囊,寄存了大包。兩個MM也從車站趕到旅館,打聽好了去山南的車況。雷厲風行的行事風格,讓人欣賞。

中午曾叔叔請大家吃散伙飯,又可以腐敗一把。皆大歡喜。

4

拉薩有“小四川”之稱,除了傳統的藏餐館就是川菜館。在一家川菜館裡,五個人進行了最後的聚餐。

席間大家依然有說有笑,分別似乎仍很遙遠,或者是大家刻意避免了這個話題。有始,就有終。每個人都清楚。

我們是彼此生命中曾經的亮點,這就已經足夠了。

除了回憶過去的精彩片段,我和兩個MM繼續展望以後的旅途。

“等走完了山南,我們一起去徒步墨脫吧,聽說那兒的風景很美。” 王MM一鳴驚人,引起一片嘩然。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她第一次進藏竟然就有這麼狂野的想法,讓大伙都吃了一驚。

“就我們這裝備和體力?我可只帶了一個最普通的睡袋。墨脫可不像你想像的那麼安全輕松。”第一次進藏,我只打算在拉薩附近走走,至於珠峰啊,阿裡啊,墨脫啊這些地方都是留給將來第N次進藏的。

“墨脫也沒什麼危險的啊,很多人都去了,我們也可以嘛。裝備嘛,可以去租啊。”王MM很認真地表達著自己的心聲,對墨脫的艱難不以為然。

“沒見過像你這麼勇猛的女孩。我還年輕,既沒結婚,又沒買保險,死了多冤啊。不去,不去。”我使勁搖頭,一臉的不情願。私下以為,准備不足,路徑不明,貿然靠近墨脫,代價必然慘痛。

“要去你們兩個去好了,我可不和你們一起瘋狂,還要趕回去上課呢,哈哈。”楊MM明顯是不願去的,沒那野心,也沒那野膽。

曾叔叔和封導也站在我這一邊,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勸王MM回頭是岸,盡快打消如此瘋狂的念頭。

“沒你們想得那麼可怕吧,小心一點就可以了,沒什麼好怕的。好不容易來一次西藏,真的好想去啊,不然會有遺憾的,呵呵。”王MM始終沒有放棄。透過架在她鼻梁上的眼鏡,可以看到她忽閃忽閃的眼睛裡,充滿了渴望。

“是你,比我想像中的可怕,呵呵。”我開始重新審視眼前這個女子。文靜安嫻的外表下面,隱藏著一顆奔放不羈的心。

“是嗎?哈哈。我一直都是這個樣子的啊,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可怕呀。”王MM很開心的笑,繼續說服我,“我想我們兩個人的體力都沒問題的,去吧,一定會是很難忘的經歷,一定的。”

“和你去也可以。不過你要再找到八個人一起去,都是男人,有五個以上是老驢,其中要兩個走過墨脫,並且全部人的裝備都很齊全。”我故意開出無比苛刻的條件,態度堅決。

“好吧,既然沒有人陪我,那就等下次有機會再去吧。”王MM終於屈服,一臉失落。

大家終於松了一口氣。這丫頭可真不是盞省油的燈。

很快,王MM又開始有說有笑起來,剛才的失望在瞬間一掃而光。

沒有人知道,在接下來的旅途中,這個活力充沛的丫頭會不會又突然蹦出些稀奇古怪的念頭來,讓人不知所措。

有人說女子善變,不盡然,男子眼拙而已。

5

走出飯館的那一刻,五個人風雨與共的旅途,結束。

飯館外,在楊MM的提議下,我們以相互擁抱作為最後的告別。暖暖的陽光灑在我們的身上,從外到內的溫暖。除了彼此間簡單的祝福,沒有多余的言語。揮一揮手,各奔東西。

幾千裡的緣份,一輩子的記憶。

在一家食品批發店采購了一些應急的干糧和水,以便可以隨時解決吃飯的問題。找不到足夠大的朔料袋,老板娘信手撿來一個飲料箱子,把我們的采購塞了進去,用透明膠封好,樂呵呵地遞到我手裡。仔細一看,箱子上赫然印著“乳娃娃”三個大字,兩個MM頓時大笑不止。拿在手上,感覺自己像是個作爹的,回山南老家看望年幼的孩子,不禁一同大笑起來。

在去車站的出租上,司機告訴我們次日四十大慶,拉薩將會戒嚴,所有車輛只准出不許進。王MM說她不願意也不忍心看到那場勞民傷財的熱鬧,所以選擇在今天逃離拉薩。而我,從來不屑於形式和場面上的大肆鋪張,那些歌功頌德奉承拍馬的豪華慶典,讓人生厭。

再水性揚花的女子也希望自己有個好名聲,再污濁不堪的青樓也希望有個秀雅的牌匾。即便討厭,我也理解,人家真的不容易。

進了車站,照例是撲面而來的攬客司機,眼睛放光,如餓狼看到幼羊,還未下車,爪子已經在車窗上不停拍打。好不容易擺脫他們,買好了到山南的車票。

等待出發的空閑裡,翻了翻楊MM的《藏羚羊》,了解到山南是西藏的文化發源地,有很多個“第一”。其實這些資料在旅途出發前就已熟知,不過身處西藏以後,竟是忘了不少。

進藏之前,做了不少功課,西藏的人文、宗教、歷史、藝術、飲食等等都了解了相當一部分,但自從進入藏區後,我發現除了一些必須知道的禁忌常識,其余的都是累贅和多余。來西藏,是為了去了解她,而不是了解了她以後,才來。

因為愛上了西藏,才渴望去懂她,然後更瘋狂的愛上。這樣的情感,無遏止地循環反復,是一種幸福,同時也是一種煎熬。

原本這片不願張揚的土地,也因為不同的愛而充滿誘惑。她是無辜的,人們卻總以為她本性如此。

班車開出車站,沿著灑了一路的陽光開往那個叫“澤當”的地方。

走的越遠,懂的越多,愛得越深。

無怨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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