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給自己放了個長假。選擇不多，好像也只有西藏能消磨這段悠長假期。准備走阿裡大北線，那木措，最後在尼泊爾劃上圓滿的句號。時間寬余，所以沒定詳細的計劃，也沒有約人，想到旅館裡看帖子再找隊伍。為了早點出發，我不知好歹選了911作為出發日期。現在看來我好像就喜歡做不知好歹的事。
911，拉薩，准時到達。機場去市區路有點長，風景還算挺養眼。入住東措4人間，25元，便宜！進門一看，四張小床，一個台子，一個衣服架子，結束。真沒辜負這25元的標價。
放下行李，去樓下看帖子。那多，鋪天蓋地的。其中很多都已經過期了，卻沒有標明已結束，還放在上面誘惑人。我傻呼呼的打了一通電話，結束語一律“祝你們旅途愉快”…左右上下，就是沒人近期走大北線。再到北京路上其他幾家青年旅館打探，未果。
逛了一路，說說這裡的旅館吧，建築風格都差不多，還是八廊學最有味道。據記載，八廊學是拉薩最早開的青年旅館，比較舊。我說，它是那種靜靜立在路邊，你卻能一眼就被它深深吸引的建築。被歲月洗盡繁華的灰色外觀，沉著簡潔的大樓結構，腿色的窗沿布隨風擺動。很滄桑，很沉澱。很那什麼的。
回到旅館，開始頭暈，躺下。手表顯示，下飛機才2個多小時。
休息。調整。反正最不缺的就是時間。頭越來越重，腦子裡好像有根筋搭住了，痛。迷迷糊糊中，有人進了門，另外三張床有了新主人。我已經沒有力氣和她們打招呼了。
就這樣躺著，到了夜裡，進入高反第二階段，嘔吐。胃極端不舒服，好像工地上的碎石機，把東西碾碎了，再倒出來。室友已經入睡，我悄悄走出門，廁所離房間有點遠，要穿過長長的走廊。吐完之後，我都會在走廊的沙發上休息一下，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再回房間。做賊似的進進出出幾次後，我干脆坐在離廁所近的沙發上休息。
912。天亮了，迷迷糊糊，聽見室友出門聲。真佩服她們，狀態這麼好，都不需要調整。早上繼續吐，當胃裡的庫存清零後，開始吐口水。情急之下，想到了親愛的高原安，服了兩粒。昏倒！兩秒鐘，水和藥全被吐了出來，連膠囊的外包裝都沒來得及分解。
吃吐，喝吐，不吃不喝也吐。現在的拉薩是我的人間地獄。還好錢在哪裡都管用，馬上，我搬到了標間。衛生間，馬桶，是我唯一的要求！搬了凳子坐在馬桶邊，塌實。劉德華的“我愛馬桶”的靈感是否源於高反呢？
吐得沒力氣了，到床上躺著，太陽正好從窗戶照進來，我木木的望著窗外，不動。懶得換姿勢。就這樣，終日奔波於廁所和床之間。
下午，感覺稍微好些，可能有點適應了。到樓下繼續看貼子，發貼的人一般幾個旅館都會貼，所以只要看一家就可以了。有張大貼很顯眼：“阿裡無人區，6台牛頭”兩個手機號碼下面寫著“PLMM優先”。“PLMM”四個字母巨大。看後的第一反應就是好笑。以前也看到旅游網上有自稱“紳士”的男人發貼邀請女性同行，並願意支付所有費用。要求之一就是貌美可愛。一般旁人都會覺得貼主別有用心，回貼人也寥寥。當然也不排除確實存在單純的邀請。而這個阿裡的貼子讓我覺得好狂妄。
周圍坐了很多驢友，剛回來的，要出發的。很興奮地，交流心得。是啊，西藏不是很多人的天堂麼？很強烈的感到，我不屬於這裡，這裡也不屬於我。回房，我需要安靜，然而高反又開始向我的腦袋和胃發起新一輪更猛烈的衝擊。我不再心軟，不再猶豫，立即到東措的訂票部購買第二天回上海的機票。
李師傅幫我查了第二天所有拉薩回上海的航班，客滿。第三天，第四天，7天內的經濟倉全滿，除了頭等倉。連從成都，重慶，西寧轉飛的航班，老天爺！全客滿！什麼時候拉薩變成了全國機票最熱門的城市了。李師傅托了朋友詢問是否能購買內部機票。等待中。他讓我不要急，說前兩天朋友托他買票，也這樣，結果昨天下午放出來幾張經濟倉，正好被他看到，立馬定了下來。當然，這屬於運氣超好。我的雖然沒有任何回音，但是李師傅很有把握的對我說保證明天或者後天把我送出去。
我相信。
人有了希望，就會變得樂觀。從訂票部出來，到旅館周圍溜嗒。旅館旁邊一條小弄裡有賣水果，西瓜很大，很紅，很誘人。我買了帶回房間，開吃。很甜，很脆，很爽口，我一口氣把一大塊西瓜全吃完了。高原上的西瓜真是非一般的好吃。一抹嘴，上床，反思。自己身體這麼好，以前在雲南也翻過4000多米的山，沒有任何不適。怎麼3700多米反而趴下了。反思沒超過一分鐘，我已經坐在馬桶邊，恨不得插跟管子從我的胃直通下水道。
剛才的美味在幾分鐘內全部變成了一片未來得及消化的紅色。我用我僅有的物理常識分析了一下，可能是西藏氣壓低的原因。胃裡的氣壓相對於外面低，裡面的食物需要找個出口，往下阻力太大，只能向上，從食管裡溢出來，直到胃裡變成真空狀態，才停止。呵呵，聰明吧！
真空時，我都會躺在床上，進入第三階段：腦神經開始亂跳橡皮筋。有時，它們跳得太快，會發生短路，直接到達高反第四階段：基礎神經系統，語言神經系統不受控制，眼淚亂飆，開始胡言亂語，那副樣子真的和弱智差不多。不過語種到包括我不太擅長的英文，這種情況以前只在夢裡發生過，夢裡我還用英文發表過政治演說呢。難道現在也是在夢中？難道是夢裡我來到了西藏。你看，除了胡言亂語，我還胡思亂想了。
終於橡皮筋跳累了，我又睡了去，蓋了兩床被子，卻還是覺得冷，卻被熱醒，渾身發燙，把被子拿掉還是很熱，出了很多汗。朋友說出汗是好事，於是我繼續捂在被子裡。這是第五階段。
913，清晨八點，外面一片漆黑，橡皮筋運動很勤勞的開工了。我靠著窗子看外面清掃工一下一下掃地，腦袋裡也一下一下跳得更厲害了。我發了信息給李師傅“買不到經濟倉，就定頭等倉，我想今天回去。”天漸漸亮了，太陽照常升起。我接到了李師傅電話“這兩天頭等倉也沒有了。不過你放心，我在想辦法，明天肯定把你弄出去！”
我相信！只能相信！有點許三多。
憑借多次高反經歷，我總結出一個規律：高反一般在晚上，特別是夜裡，還有早上醒來的時發作特別厲害，下午好些。所以下午，我准備去院子裡曬太陽。本想曬點高原紅回去，好歹也不枉來過西藏了。可聽說，我們皮膚的組織結構和藏人不一樣，再曬也就是添加點黑色素。算了，反正我不缺黑色素，多點也無妨。東措的院子還是蠻舒服的，我把自己晾在靠牆的椅子上，對面是酒吧和茶室。屋頂飄著經幡，仿佛和陽光在跳舞。酒吧上面寫著“不走尋常路，只愛陌生人。”呵呵，前幾天剛聽別人說過，原來出處在這裡。這裡晚上一定是從陌生人變成愛人的好地方。
酒吧旁的茶室門口擺著一張桌子，四條長凳上坐著幾個男人，某個特別顯眼，打扮頗有藏族丐幫的味道，小個，黑瘦的臉，長長的頭發扎一個馬尾辮，下面的褲子比麻袋還要肥，一雙丁字拖鞋。從他們聊天中，才知道這幫就是狂貼的作者。他們還沒招齊去阿裡的人，急需MM。最經典那句話是“如果是十八歲女的，費用打八折，如果是PLMM，費用全免，如果八十歲，費用翻倍！”說完那幫人哈哈大笑。我也笑了，多質樸的自然界的規律啊，也不是一定要看動物世界才能明白的。
這時一個女背包客走進了院子。獨行者，年輕，苗條，臉沒看清。立刻那幫人開始搭話。
剛到拉薩？
我們也住這。
來，坐下喝口茶。
……
聊了起來，當然沒忘慫恿她走阿裡，畢竟要找個符合全免條件的人不容易！那女孩似乎也挺感興趣，留了電話上樓去了。
天色有點暗了，還沒有接到李師傅電話，我去訂票部找他。和藹可親的李師傅，對我三番五次的詢問，依然不溫不火，一臉微笑，很自信地說“明天保證把你弄出去，等我電話。”
我相信，依然相信。
雖然機票的事沒任何進展，但李師傅總是能讓我心情超好，以至於我從訂票部出來居然有了食欲，這是到拉薩後第一次想吃點東西。在旅館對面的小飯館點了一個三鮮沙鍋，八塊錢，料很足，粉條、白菜、肉丸、蘑菇、萵筍、西紅柿……微辣，味道超好。特別是西紅柿，是我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西紅柿了，很新鮮，很清口。一大鍋居然全被消滅，我滿足地摸著肚子走回旅館。
路上又不知好歹地買了西瓜。本以為回賓館會直奔馬桶，然而現實有時也會比想像要好，肚子居然沒什麼反應。大喜，吃西瓜，吃到肚子像西瓜的時候，躺下看電視。納悶該不會我的高反好了吧。不過就算好了，我也沒心情繼續玩了。後來事實證明這個想法有點天真，因為兩個小時後，我又坐在衛生間，用五顏六色渲染這倒霉的馬桶。胃從原來的即時反應到現在的延時反應，標志著進入了高反的第五階段：適應中。
晚上7點，腦袋又開始跳橡皮筋，李師傅來了電話。現在票子很緊張，沒有位子放出來了，而且今天的兩個航班取消了，明天肯定更緊張。他托了一個機場的朋友，明天一早直接到機場，等候補票子，成都、重慶、西寧，隨便！等到什麼時候有位子，什麼時候上！保證把我送出去。
對於這種沒底的事，我說好！
於是第二天七點出發，八點多到了機場，沒什麼人。九點，游客多起來。有個中年婦女被兩個人架著進來，臉色慘白，有點浮腫，鼻子裡插了氧氣管。很艱難地坐下，目光呆滯。過了半小時，又一個這樣的被架了進來。
李師傅說，這高反才叫厲害呢。以前他在機場做的時候，還看到有人早上乘飛機來的，出去轉了一圈後，下午就乘飛機回去了。
誇張！！！沒有呼吸困難，沒有身體僵硬，也沒有肺水腫，我不禁為自己如此輕微的高反慶幸。
李師傅說雲南雖然海拔高，就算四千多米，但植被也多，氧氣充足。這裡三千多米，但植被少，空氣含氧量低，所以會高反。原來如此！
十點多，終於搞到一張去重慶的機票，到重慶後再買票回上海。興奮！無比興奮！只要離開就是天堂！很認真地謝過李師傅後，我登上了飛機。這天是914。911後的第三天，我保持了一貫的高效作風。
或許我沒有喜歡過西藏，所以它也不喜歡我。從此我和高原無緣。
PS，李師傅真的很神通廣大，在西藏買不到票的人可以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