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所有關於旅游的一切,都開始於麗江,之前我是一個從沒有旅游情結的人。2000年五月的那個下午,在麗江大石橋旁“布農鈴“的小店裡,那一對懸掛著的、隨風發出奇異聲音的陰、陽鈴,那一張略帶古色的logo卡片,使我在腦海裡有了那麼一幅畫,“一個孤獨的人走在茶馬古道上”。茶馬古道——那樣一個令人向往的詞,從此進入我的頭腦。而麗江就是這條古道上的重鎮。
一、2000年的麗江
在麗江只停了一天,住在古城口的格蘭大酒店,對那裡的豐富的自助早餐久久難忘;因為呆的時間太短,除了宣科,對麗江古城的印像不太深:而對於宣科的印像,也不是因為古樂,而是他流利的英語以及他對趙薇的諷刺。
到甘海子的路上有一片開闊的樹林,仿佛是一片長軸,在窗外徐徐拉開。聽說是九十年代初大地震後種植的,但卻給我一種久遠的感覺。那時上玉龍雪山的封閉式索道在其他地方還是非常少見,坐在裡面,可以看到白雪、青松、懸崖,讓我第一次體會到中國畫的意境;下了索道,我第一次踏進及膝的雪地,在冬季溫度也不低於15度的南方長大的我,激動地躺在雪地上寫了一個大字。抬頭望去,看不見主峰,最近的一個山頭卻也是那麼的威峨,仿佛後面有深不可測的世界。走到棧道的最末端,往下看去,是飛馳的雪地摩托和大聲歡呼的人群。一不小心,大風把我手中的一個氧氣袋吹走,嗖的一下,就消失在山谷之中。可那一點紅色卻點燃了我旅游之路。
二、2002年的麗江
這年秋天第二次去麗江時,已經去過其他一些景點,對旅游多了一些概念。大巴從大理出發,離開洱海後不停地爬山。在經過一個埡口之後,一幅美景映入眼簾。遙遠的天際,群山擁戴著白雪皚皚的玉龍,雪山頂宛如一個皇冠脫穎而出,後來每一次讀到英語的“paramount”或聽到古希腊“眾神之神”的故事,我總會回想那一個場景。汽車在到大研前向著雪山又跑了百來公裡,我一直痴迷地看著窗外。我相信很多人到過麗江,看過雪山,但沒從這個角度欣賞過這種美景。後來又見過更高更有特點的雪山,但也沒有改變玉龍雪山在我心中的位置。
那時候已經開始流行波波主義,更何況麗江已被稱為小資的天堂。早早地鎖定了麗江小河邊的小酒吧,那時的酒吧沒有現在這麼吵,招待小姐再三告訴我們不要把瓜子扔在地上,因為有城管部門的人員要罰款。我點了一杯威士忌,在身邊小河急促的流水聲中,似乎把自己融化在了夜風裡。
或許當時我已經有了到一個地方就要窮盡景點的習慣,拉著同伴,照著牛皮色的地圖,走遍了大研的每一個小巷,沿著小河到了黑龍灘公園。這是我第一次看見高原的水潭,黑龍潭的陰面有幾棵大樹傾斜著,樹葉飄在水中,水面有一種深遠無盡的感覺。黑龍潭的陽面很有光彩,記憶中有一個船舫一樣的建築,四處飄著落葉,後來看《大長今》中皇帝與長今游覽御花園時,第一瞬間就想起那幅場景。
盡管是初秋,但仍然是一個傷感的季節,尤其是知道了二十世紀上半葉雲南那充滿傳奇的歷史,知道了約瑟夫.洛克,知道了李燦霖。雲杉坪的索道是開放式的,跟其他的索道一樣,永遠有擁擠的人群,我在早晨六點中的寒風中瑟瑟發抖。上了索道之後,看著腳下隨著海拔上升而更迭的樹木,感覺到了原始森林的意境。下了索道後沿著山間的小路上走了一段路,路的兩旁的樹上是隨風飄動的樹掛,當看見數以萬計的光線穿過樹叢形成了光縷時,我心中那最溫暖的一道弦仿佛被撥動了。到了雲杉坪後,圍著棧道走了一圈,遠處的玉龍雪山主峰扇子陡仍然六十年前一樣,閃著綠光。我明白了那本關於李燦霖的書為什麼要叫“綠雪歌者”,為什麼洛克臨終之前那麼懷戀玉龍山。那一次,天氣特別好,在麗江城裡的每一角落,我都要伸出頭去看看玉龍雪山,看那藍天和白雲,把藍天看了個夠,把雪山瞧了個飽,我感概地說,我不用再到麗江了。
三、2007年的麗江
那之後,我又經歷了一段段人生的歷程。隨著年齡的增加,對於傳統文化有了一種歸宿的感覺。看多了江南水鄉小橋流水的美,也領教了新天地的懷舊與前衛,對麗江的小資有了那麼一點種矯情的感覺。但我仍然認為麗江永遠是一個可以與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季節去的地方。
大研古城:今年三月,我第三次去了麗江。灼熱的陽光下,菜花金黃,天空碧藍,印證了行程的主題“曬太陽”。我坐在大石橋邊的尼雅畫廊,吃著對面小攤上的熱涼粉和冰粉,看著不斷更換著的人們在旁邊“一米陽光”拍攝地擺著同樣的姿勢留影,時間悄悄過去。“布農鈴”的店還是依舊,還是陰、陽鈴以及茶馬古道的主題,但價格翻了一番,售貨員也變成了江浙口音。
也許是因為三月的流水還太少,或者來的人太多了,河邊的酒吧已經沒有了五年前的那種感覺。麗江是一個小資的天堂,人們在這裡或夢想能遇到浪漫,或假裝忘記現實。以一米陽光和千裡走單騎命名的酒吧四處可見,夜間酒吧前的對歌已經成為了一種宣泄,有很濃的商業味道。但我認為麗江終究僅是一個旅游的驛站,不管再裝得多麼的燈紅酒綠,也難改它的那種時光柔軟的感覺。如果僅僅是要抓住平凡生活中那不平凡的瞬間,茂名南路未拆前那些小酒吧的頹廢和放縱或許來得要真實得多。
長江第一灣:這一次也有其他的新收獲,去了虎跳峽,想像著要完成的峽谷穿越沒有實現,穿著登山鞋與衝鋒衣走了五公裡平淡的路。我臨時改了行程又去了石鼓鎮,那年代久遠的石鼓,那噴香的土雞煲,是我對石鼓鎮的記憶。站在長江第一彎前,看著急促的流水,聽著呼呼的江風,不盡嘆息“畢竟東流去”。
騎馬到束河:從石鼓回來去了拉市海,那是一個高原濕地,或許季節不對,只看見幾只鳥。在水邊,我開始了生平第一次的長距離騎馬,從拉市海到束河。途經了一個叫普濟寺的小廟,寺裡有個銅殿,殿前是盛開的櫻花。從山上下來是廣闊的田野,遠處是成片的油菜花,近處村民的住房前是白色、粉色的犁花。走在大路上,馬兒一陣小跑,我緊張地抓著韁繩,勉強維持著笑容,再沒有機會拿出相機,只能將這些繽紛的色彩留在心中。走了兩個多小時後,前面出現了一大片房屋,那就是束河,我感到了回家的感覺,相信幾十年前茶馬古道繁榮時馬幫們看見古鎮時也會有這種感覺。馬兒漫漫地走進古鎮,鎮中的很多房子都已經摻雜了現代的風格,但是清脆的馬蹄與馬鈴聲音仍使我們感覺回到了久遠的年代。
束河:束河更多是因為《千裡走單騎》而出名,因為張導,因為高倉建,也因為麗江,以及天下大同的情感主題。對電影的感覺與看見束河的第一瞬間時的感覺是一樣的,那就是失望。或許這與我們自身的期待有關,在今天的社會裡,期望用一個先行的理念,或一個已經逝去的自然村莊來洗滌自己的心靈,本身就是一種奢望。但我相信,清晨的束河老鎮一定會是寧靜而安詳的,起碼會給我們幾個小時的安慰,就像《千裡走單騎》的結尾也給了我一些感動一樣。再去麗江,我或許會去束河住一晚。
雪嵩村:我此行的一個重點是雪嵩村洛克的故居,算是了卻看洛克的傳記《孤獨之旅》後許下的一個心願。村子的很多牆都是至今仍是石頭累成的,也許很少有人光臨,洛克故居的賣票人過了很久才出現,對我們的到來感到驚奇。院門打開之時,仿佛時光倒流了六十年,小院的四周是木結構的房屋,相信已經有八十年左右的歷史;小院中的小花台上盛開的一株茶花,不知是不是洛克種下的。木制樓房的一樓成列著很多照片和史料,有的是第一次看到,有的已經被各種書籍廣為引用;二樓是洛克的臥室,有他用過的桌子,床和火塘。在這裡,洛克寫下了他的長篇巨著,從這裡,麗江通過《國家地理雜志》為世界所知。從院牆朝外看去,玉龍雪山在陽光下格外美麗。
現代人為什麼要渴望香格裡拉?也許到了這個地方我們能得到一些答案。洛克以一個外國人的特殊身份,用其相對優厚的物質條件,在動蕩的二、三十年代中國雲南,在一個沒有任何人工痕跡,沒有任何喧囂的最接近雪山的地方,營造了一個屬於自己的世界,這裡,他將西方的生活方式復制到這個小院裡,用著現代的衛浴、聽著莫扎特的樂曲,探索著東巴文化的奧妙,欣賞著自然美景,收集著自然物種,為商業雜志拍攝照片。幾十年後,他是文化使者或是文化侵略者已經沒有人再去爭論,對於總想逃避的現代人來說他的生活是一種極品的境界。
玉龍雪山:因為同行者是第一次來玉龍雪山,因此,我做起了導游,和七年前比,香格裡拉大道變得繁華多了,去雪山的道路已經分了來回不同的車道,或許是因為全球氣候變暖的原因,玉龍雪山的山頂上積雪很少,聽司機說麗江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見到雪了。但湊巧的是,我們去的頭天下了一場大雪,到售票處時,還不能確定能否上山,心裡忐忑不安。氣候警報解除後,發覺上山的人不多,很快就上了索道,這一次發覺索道的路程很短,從索道上看去,山還是山,樹還是樹,黑與白的對比還是那麼強烈。下了索道後,看見工作人員正在清除棧道上的雪,游客只能走到棧道的三分之一,因為七年間已經歷了很多雪景,因為風吹著雪粒子打在臉上很疼,我們略打了一會雪仗後就趕快逃離到旁邊的休息室,喝著熱咖啡打發時光。
從山上下來,雪很快停了,在白水河邊想起了五年前曾在這裡把鞋打濕,脫了襪子坐在石頭上曬太陽,現在不會了,因為只要出來旅游都會穿上防水鞋。悄然間,天空有了晴朗的跡像,一天中將玉龍雪山所有美景一網打盡的念頭浮上心頭。坐著旅游車我們趕到了雲衫坪,天已經完全放晴了,五年前那撥動我們心弦的光縷就在不遠等著我。但遺憾的是等待纜車的人太多了,我們不得不放棄。回到停車場找到我們的車費了一些時間,期間還走錯了路,到了印像-麗江的演出場所,我們沒有進去,一點也不遺憾,因為現在天天在中央台關於奧運的公益廣告裡可以看到那個場景。
騎車:在放棄了到黎明丹霞地貌之後,我們在最後一天選擇了騎自行車在附近旅游。香格裡拉大道上貼滿印像.麗江的宣傳畫,遠處一片雲霧圍繞著山頂。順著大道很快到了束河,古鎮大門外幾百米都是收點錢就可以幫游客逃票的村民。我們沒有再進束河古鎮,任意選擇了旁邊的一條大路,以玉龍雪山為目標,一路前進。路上人很少,對面騎過一對年輕人,朝著我們大聲打個招呼。雪山越來越近,村民家門口通常有幾株盛開的梨、桃樹;還有很多狗,或躺或站,間或幾只還狂吠幾聲,跟著我們跑幾步。走著走著,前面出現了一個路標,“白沙鎮”。啊,真是得來不費工夫,這個景點本不在我們的計劃之中。白沙鎮很小,有幾個店鋪,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幾個外國人。騎累了,我們買了一堆核桃,在白沙壁畫公園的門口休息,右邊的廁所修得很漂亮還免費。白沙壁畫公園已經很破敗了,可以看到的壁畫只有幾幅。公園有很多院子,其中的一個是展覽廳,描述著麗江土司的興衰。盡管如此,如果有一個廣角,那麼這些院子,包括遠處的雪山,仍然是攝影的好主體。從白沙鎮回來,經過了一片庭院,據說是麗江最貴的飯店。是啊,如果有錢,就算不能復制洛克的世界,也可以在最近的地方欣賞雪山,這也是期望尋找香格裡拉的人們的一種變通方式吧。
平坦的大路,明媚的太陽,遠處的雪山,一切都證明了自行車游是麗江一日游最佳的方式。
7、閑逛
那幾日,除了在尼雅畫廊喝茶,就是在大研古城晃來晃去,把青石板路走了個便。
結束語:
上個月又看見了一次麗江。從香格裡拉到昆明的飛機上,當扇子陡那熟悉的身影從機艙下掠過的時候,我的心還是那樣的激動。看著窗下美麗的麗江壩子,我在想,21世紀的中國人是幸福的,因為物質條件的改善,交通的便利,人們可以在山水間去尋找都市生活沒有寧靜,但是像洛克那樣的生活是無法復制了。麗江受人們的推崇,並不是所謂的納西文明,其實納西文明早就逝去了。麗江的魅力一方面在於它體現了雪山、湖泊、古城的完美融合,使我們在距離人類社會最近的一座雪山下,擁有了那樣一座大研古鎮;另一方面,在納西古樂逐漸凋零的同時,因為雪山音樂會、《印像-麗江》、《一米陽光》、《千裡走單騎》,麗江重新嫁接出了文化的新枝,不管它是商業快餐以否,總的說來滿足了大部分旅游者的口味。畢竟,這是一個信息社會,如果說成就感極強的超級驢友是利用網絡收集信息、發布信息,那麼大部分普通人能下決心拋開工作,在特殊的時間,特殊的地點去印證別人的信息本身就是一種放松,或許是一年內可以津津樂到回顧的話題。在時代變化中,舊的文化特征被打上新的符號,就好似《古墓麗影》中柬埔寨千年古寺或《碟中碟3》中的西塘古鎮,因此而帶來更多如織的人雲,這是我們無法改變的。
但對於我來說,我對麗江的迷戀還不僅於此。我是一個懷舊的人,而雲南是一個非常適合懷舊的地方,從茶馬古道到遠征軍,都體現了這樣一種濃濃的人文精神。十九世紀末到二十世紀中葉,這片雲之南的土地上演了一幕一幕大戲。獨特的傳教士、冒險家文化為世界奉獻了shangrila這個神奇的單詞;抗戰時期在此避難的文化人不僅豎起了西南聯大這一光輝品牌,更將現代文學與少數民族文化有機地結合在了一起,讓我們至今難忘煙波浩淼的大江邊艾蕪漸向南去的身影;作為盟軍聯合抗日的戰場的一部分,遠征軍和駝峰航線都譜寫了一曲曲壯麗的詩篇。
在這時代變化過程中,相比較小資天堂,麗江更是人們對漸行遠去的人文關懷進行思念一個理想的場所。
所以以後我還會去麗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