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9日陰間小雨安順一早就從貴陽趕往安順,我們的目的是來見識自稱為"老漢人"的屯堡居民的生活。他們居住在黔中腹地的大山深處,以安順為中心,方圓一百五十平方公裡的土地上,六百余年來,屯堡人固執地堅守著大明朝的祖制。屯堡人是明屯軍的後裔,他們的祖先明初征南入黔,響應朝廷號召,"屯田戍邊"。屯堡人在語言、服飾、建築、宗教信仰等方面,保留著固守著六百年前的傳統。
驅車來到了天龍古堡,我們已經明顯地發現了不一樣的地方:路邊插著古時的戰旗,上書一個隸書大字"明"。婦女們仍舊身穿大明朝的服飾,寶藍色的長衣大袖,精致的花邊體現了江南刺繡的神韻,一雙尖頭的繡花鞋,典雅高貴,但是,她們並未纏足。原來由於當初在這裡的先輩們就以軍事訓練和農田耕種為主要生活,所以婦女纏足並不利於當時的大環境。
沒有當地人的帶領,我們徑直進了滄桑的屯堡村寨。原來,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這樣一種文化的存在。沒有人能夠對石頭有如此深的了解,屯堡真是一個石頭的世界。腳下踩著的、伸手摸到的、眼睛看到的是石頭,大到圍繞屯堡的城牆和碉堡,小到門口的桶和鹽罐,全是石頭。
屯堡建築真把石頭工藝發揮到了極至,石碉堡錯落有致,家家戶戶門口精雕的石門頭和門柱,石板鋪成的天井,雕刻著"古老錢"的水漏。這一切,無不令人感嘆屯堡人在建築上確實對石頭有著一種深沉的理解。我們還注意到家家戶戶房門都很矮,窗戶既小且少,而且都築得較高,只能叫窗眼。天龍古堡是一個軍事防御功能完善的建築典範,這一切都是為了易守難攻。不難理解,因為屯堡人從明朝時居住在這裡就是以軍事駐防為目的。接下來我們又到了一個演武堂,據介紹它已有兩百多年的歷史,正廳的木門雕花的風格與江南無異,牆角放著的十八般兵器引得我們童心大發,大家各自操持了一樣就學著對打起來,不過,只是玩玩而已,以我們的水平純粹是褻瀆了這威嚴的演武堂。
屯堡人是一個"尚武"的漢族群體。最能體現這一點的是地戲,"地戲"顧名思義就是以平地為舞台圍場演出的戲劇。在這裡我們了解到,地戲源於明代的軍儺,它是由征南大軍帶入黔中的。屯堡人的祖先跳軍儺並不是娛人,更多的成份是娛神,用這一種儺儀式作為出征的祭典,振奮軍威,恐嚇敵人。軍儺起源於宋代,而儺的歷史則可追溯到遠古的殷商時期。隨著歷史的變遷,軍儺這一種軍隊專司的儀典逐漸演變成了今天屯堡人神人共娛的地戲。
我們在導游的帶領下來到了三教寺,意為佛、道、儒齊供奉的寺廟。右邊的耳房原來是這個鎮子的老年協會,我們好奇地進去了。屋子裡井然有序地坐滿了白發蒼蒼身著藍衣長裙的老婆婆,見我們到來立時給我們讓出座位。她們正在唱佛歌,導游向她們介紹了我們一行,老人們熱情地向我們表示歡迎,一位老人為我們唱起了自編的歌,細聽之下,原來唱的是天龍古堡文化搞得好,黨的領導下生活幸福身體健康一類的內容。
臨到要走了,老人家們齊來挽留,一定要我們住一夜再走,謝絕了她們的邀請後,大家在三教寺的大殿前合影留念。
出了古鎮,導游告訴我們,離此不遠的九溪村明天有一個很大的民間活動,是為玉皇大帝過生日,俗叫"抬觀音",將會表演地戲這種古老的民間戲。我們想來了哪有不去之理,於是立即轉車到九溪。只不過幾十分鐘,車就開進了九溪那窄得剛剛容進一台中巴車的街道。此時剛好是下午五點半。
下得車來,我們就立刻感受到九溪村民的熱情與淳樸,比之天龍鎮人過猶不及。我們直接去到老年協會,那裡面也坐滿了老爺子,正圍著火爐抽旱煙。牆上貼滿了老人們自寫的詩詞,毛筆字端秀有力,內容大都表現了晚年生活的愜意,僅這一點就看得出來,這裡的人們文化素質很高。我不禁有些奇怪,為什麼在城市裡,我們卻難得發現這樣有實際內容的老年協會呢?!做了自我介紹後,一位老爺子就立即帶著我們去到臨街一戶人家為我們安排了住宿。放下背包,老爺子又帶著我們去吃飯。還是那條街,我們發現一面旗上印著"五虎平南"四個字,老爺子說這是一個地戲班子的名字,這九溪村共有三個地戲班子呢。我們進了一座小廟,大嬸們趕緊招呼我們坐下,又給我們端菜盛飯。這裡有很多人在一起吃飯,他們都是明天的活動的工作人員。
天一直下著牛毛細雨,我們懷疑地問明天要是下雨怎麼辦?老爺子不以為然地說:"不會,玉皇大帝管天管地,他自己的生日,他會不知道嗎?!"
回到老年協會,我們遇到了三個大學生,分別是貴州大學和安順師專的,在這裡做《中國百村調查》的調研工作。從她們口中知道:九溪是安順最大的一個屯堡文化村寨,分大堡、小堡、後街,它也是保護得最好最原始的。這個村寨有豐厚的文化底蘊,她們已經在這裡做了一年多的調查,光是民歌就記了八十多頁。而村裡所出的大學生碩士生更是不計其數。
晚上沒事,我們跟著她們去到一戶人家訪問,據稱此人以唱山歌聞名。遺憾的是他又被別村請去唱山歌了,我們只好失望而歸。
回到借宿處,和其女兒攀談起來,我們才知她正在大連讀經濟學碩士研究生,不禁要對這村裡的人刮目相看,那幾個大學生所言不虛啊。看著她仍穿著藍色長袍梳著遮耳高髻的母親,我們真的很難把這兩代人聯系到一塊兒。
屯堡給我的震撼也正在於此:它是古老的,可是卻又是生機蓬勃的,它在固守著祖先的一切傳統,可它又溶入了現代社會的文明。它仍是那麼和諧,民風淳樸,教化先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