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雨”中的烏鎮 上午到現在,窗外一直在飄著被蘇州人稱為“毛毛雨”的極細小的雨絲。蓬松零亂,渾渾然迷漓一團籠罩著蘇州城。妻被這雨絲圍困得滿屋子亂轉並衝我一個勁的嚷嚷:“這破天氣”。於是我想到應該讓妻去好好體會一下這江南的雨了。打開電腦花半小時上網查了一下關於江南水鄉的信息,最後定下了目的地“烏鎮”。終於在妻快要瘋了的時候,我抓起了攝影包跑出了家門。當然,在門快要關上的一剎我不得不騰出一只手抓住了暴跳如雷的妻的小白手,把她從門縫裡拽出了家門。
蘇州有直接到烏鎮的車嗎?南門汽車站的售票員告訴我沒有。其實是有的,可能是下午3點以後就沒有了吧!這樣我們只能選擇先到桐鄉,再往回坐車到烏鎮了。
路況不錯,車況較差。車內肮髒、煙熏、漏雨、臭腳。。。。。。好在妻對這些都沒有感覺,在顛得快要散架的車廂裡呼呼大睡養顏。等晃到我快散架的時候車停了下來。到桐鄉了,妻一聲歡呼衝下了車,頃刻消失於人群,不見了影蹤。再找到她時,她已坐在了桐鄉到烏鎮的中巴車上。
暮色靄靄中我們趕到烏鎮。時間是下午的6點,街上行人稀少,街道兩邊也少有燈火,整個小鎮似乎已經入睡。看著這似蕭條的景像,把頭藏進傘裡的妻嚷嚷道:“沒勁”。
暮色細雨小巷通幽,不知不覺中與妻攜手步入了“東柵”。景區內的店鋪大都打烊歇火,站在巷中猶入空谷。小巷裡混黃的路燈映在被雨水衝刷干淨的青石條上向四周散開它的光暈,昏昏然又耀眼,讓我產生了一些錯覺。街邊店鋪的白牆被這光暈熏黃,衝淡了牆面上斑剝的痕跡,店鋪的木質厚門板則被這光暈染黑,逾發顯示出歲月的厚重,抬頭可見的屋檐和屋脊被這光暈和細雨揉和的模糊不堪,而漫漫散開流向小巷兩端的光線則漸漸沒入黑漆的夜色中,把所有的鬼魅隱秘。飛上額頭的雨絲透著早春的涼意,一點點的侵襲著我們。前方廣場旗杆上懸掛著的紅燈籠發出凄慘暗淡的光,毫無生氣。周圍沒有一個人,甚至聽不到自己的腳步聲。妻握緊我的小手冰涼,挺直了身子,眯起眼睛看著這都市裡的童話不再啰噪。走著走著,我們轉到了小河邊的雨廊下。這種江南水鄉特有的建築方便了我們這兩個趕來看雨的人。可惜這雨一直沒有大起來,沒有把天意的酣暢淋漓寫給在大地等候的人看,倒是纏纏綿綿,飄忽不定的寫不盡胸中的郁悶。我對妻說:“愁絲扯斷了撒向天空就是這毛毛細雨”。妻說:“理不清,剪更亂”。我笑:“那就剃個光頭出家算了”。妻笑盈盈在我手上狠掐一把回應。河對面的屋子大多守著水鄉的那份靜宓,僅有的幾扇透著光亮的窗戶裡偶爾傳出幾聲人語,稀稀落落,似來自天賴。夜未深,但小鎮似乎已經進入夢鄉。我指著河對岸的房子對妻說:“我的少年時代的晚上就是眼前的這樣子,安安靜靜的,能很快就進入夢裡”。妻不是江南女,對此景像沒有回憶也沒有記憶,自然沒有什麼感嘆在胸,只是說道:“在這麼安靜的地方生活一定會老得很快的”。我問為何?她道:“人未衰,心已老”。妻的話讓我略有所思,人也許真的是老了才會要求一份安靜適宜的生活,那麼我們現在刻意追求這片刻的寧靜生活又是為了什麼,是在逃避什麼嗎?還是覺得自己已經老了?我不想找到答案,在這江南小鎮清冷的夜晚,寂靜的雨廊下,擁妻而立,周圍濕漉漉的空氣滋潤著我的心肺,實在是想忘了都市裡那個忙碌的我。
走到雨廊的盡頭右轉是一座石拱橋,沿著被歲月磨得發亮的青石台階緩步而上,到橋頂回首再看那條雨廊,它的輪廓已隱沒在漆黑的夜色中,幾盞吊著的燈籠告訴我,那裡我們才走過。對身邊的妻說:“曾在西塘看見過掛滿燈籠的雨廊,那時站在橋上看雨廊,紅燈籠照耀著河水映紅了岸上的雨廊,如天上人間一般”。妻不語,一會兒才說:“難道這裡不算是天堂嗎”?這時身後傳來“吱呀”一聲打斷了我們的交談。是橋下的一戶人家的門隙開了一條縫,一線光亮瀉出,把我們又帶回了人間。門裡走出一位白衣的女子,拿著個藍或桶下橋邊的水階上淘洗著。平靜的河面被蕩漾開的水波擾動,嘩嘩的水聲把小鎮的寧靜破壞了。抬頭與妻的目光相遇,相視而笑下橋。
小巷出口的門樓下站著一位打著傘的人,似乎在等待我們走過去。走近時才看清是一位中年婦女。一臉的福像,笑嘻嘻的用親人般的目光看著我們倆個,我也報以綿羊般的目光。後來知道她是她身後那家羊肉店的老板娘。羊肉店是座兩層的木質舊樓房改建的,樓下的店堂很大,店堂的擺設倒是有點舊時的味道。門口的一口大鍋裡色澤誘人的紅少羊肉湯汁冒著沸騰的水泡,店堂裡飄滿了羊肉的香味,這味道嚴重刺激了我們本已飢腸轆轆的肚子。我感覺舌頭底下的口水正在噴湧而出,再看妻,口水已經流下嘴角了,趕緊吩咐老板娘,擺酒上菜。米酒,紅燒羊肉,清蒸白絲魚,粉蒸肉。風卷殘雲,除了那條清蒸白死魚不太新鮮,其余都被打掃干淨落肚為安了。用1.25升可樂瓶簡裝的米酒還有大半瓶,酒酸嘖嘖的,有點甜,沒有湘西的米酒那般混濁,比較清澈,應該是使用了過濾工藝的效果吧。再點上一盤芋頭下酒,一旁的老板娘笑盈盈的“哎”著又忙活起來。不一會兒,隔水蒸的芋頭散發著泥土的味道端了上來,剝開外皮,一股清香撲鼻而入,趕緊塞嘴裡了,還忙不迭的豎起大拇指稱好。老板娘在一旁笑盈盈的問我們晚上准備住哪裡?我們說還未定。她的笑容更燦爛了一點,說朋友家的房子就在景區內,房價比旅社便宜,因為在景區內所以進門的票也可以免了,而且他們做的一手地道的好菜,價格也公道,是不是考慮住進去?妻聽了興趣很濃的樣子,我則擺手拒絕了。老板娘也沒多言語,笑盈盈的走開了。我望著妻忿忿的臉嚴肅的說道:“我不想住在裡面,這種家庭式旅館帶來的直接後果就是環境污染,而它的污染源就在景區內,這種靠山吃山,吃光算數的短命財還是不要讓他們發的好”。妻依然忿忿的說:“我們不住,其他人不也在住,你以為省了你一份污染就能解決問題”?我依然嚴肅道:“我不能限制別人的行為,但我必須對自己的行為有所限制”。妻不再語,但忿忿依然。妻喜歡每到一處都做一回當地人的感覺,而我則對此麻木。我不相信付了錢別人會把你當朋友看,你頂多是他(她)的一個服務的客戶而已。只體驗而不思考,是都市人看多了連續劇的結果。“當人們對物質的追求越來越凶猛的時候,這座小鎮便會失去寧靜。而我們則會失去記憶,失去曾經有過的那份純真”。我對妻說。米酒的酒精作用上來了,我覺得自己的臉頰微熱,體內湧動著一股躁熱在周身蔓延引起每個關節處的發癢。喝光了瓶裡的酒,老板娘上來結帳,沒有料想中那麼便宜,但也不算太貴。走出店堂,雨還在晰晰瀝瀝的飄著。我站雨中對望著我的妻說:“我們再去看看那雨廊吧!明天天亮了就不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