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拉達克,一個雪山與湖泊環繞的高原。北方佇立著喀拉昆侖山脈(Karakoram range),東臨西藏高原的阿裡地區,西邊和南邊與喜馬拉雅山脈(Himalayan Range)接壤,平均海拔在4000米以上。
拉達克(Ladakh),名取自藏語,“拉”(La)在藏語裡是指“山口”(mountain pass),拉達克即是“山口之國”。由於高山聳立,群山環繞,境內的山路盤繞著平均海拔5000米以上的雪山地帶,必經多個特高海拔的山口,因此而得名。
古時的拉達克與西藏阿裡有一段頗深的淵源。相傳西藏吐蕃帝國的落難王孫——吉德尼瑪袞西逃至岡仁波欽神山腳下——瑪旁雍措聖湖湖畔,被當地的土王招贅做了女婿。隨後,他以過人才智,兼並了今天稱之為阿裡的西藏地區。待他的三名王子長大成人,他將領土以獨樹一幟的方式一一分封。他以雲彩的形像作為分封的標志。大兒子選擇了雲彩彙集處的普蘭,二兒子鐘情於雲彩彎彎處的古格,三兒子則心系雲彩最高處的拉達克。這就是後來的普蘭王朝、古格王朝及拉達克王朝源起的眾多美麗傳說之一。
拉達克與西藏文化一脈相承
同屬藏語系的拉達克人民,其繪畫藝術、建築風格、宗教信仰等,與西藏文化一脈相承,素有“小西藏”之稱。拉達克於1947年因種種原因納入印度版圖,現屬政治敏感的克什米爾地區。在拉達克首府——列城(Leh),處處可見印度軍人及軍事基地。公路建設也因軍事緣故而維修得比其他山區寬敞平坦。
在拜訪拉達克之前,對她的認識僅限於那山巒起伏的壯麗雪山風光及置身政治敏感地區的處境。親臨拉達克,尤其入住荷米斯國家公園(Hemis National Park)裡的民宿(homestay),通過與村民們的短暫接觸,加深了對他們日常作息的認識,更對他們的環保意識留下深刻的印像。
從列城驅車約一小時,再徒步上山四個多小時才到達倫巴村(Rumbak Village)。一路上,陽光普照,微風輕拂,這大大緩解了在海拔約4000米的高原上行山時的高山反應。沿著凹凸不平的石頭路與潺潺溪水,只見光禿禿的山頭背後盡是一片蔚藍天空,與朵朵白雲及皚皚雪山相輝映,這宜人山色著實為崎嶇山路增添萬般色彩。
偏僻山區使用太陽能煮水
抵達倫巴村前,我們在一個由兩位婦女經營的小驛站稍作歇息,發現這驛站竟然使用太陽能發電,售賣由太陽能煮沸的溪水裝入旅人自備的水壺,鼓勵人們減少購買即用即丟的罐裝礦泉水。一公升的煮沸溪水只賣十個印度盧比。這是我們在這樣一個偏遠山區遇見的第一個驚喜。這具有環保意識的經營方式相當獨特,有異於其他曾拜訪過,同是發展中國家的山區。
進入倫巴村,迎接我們的是一位面帶燦爛笑容,身懷六甲的少婦——安茉(Angmo),她是我們入住民宿主人家的二女兒。
雪豹
出擊衍生民宿計劃
安茉與夫婿住在離倫巴村約三四個小時車程的另一個小鎮,這小村子裡的老屋只剩下安茉年近古稀的父母。踏進老屋,環顧四周,原來這四方建築物是客廳,是餐廳,也是廚房。屋內擺設簡單,除了爐灶、坐墊、矮桌,就是一排擺放各式器皿及瓷器的櫥櫃。瓷器、茶葉等都來自中國。據了解,40多年前的那場中印戰爭,拉達克境內的中印邊界至今仍未開放。但兩地人民已私下秘密地沿襲著千百年來的商業活動。
居民在民宿計劃下受益
安茉僅懂簡單英語,通過我們的導游——史丹辛,語言雖不通,但還算交流愉快。倫巴村很小,只有九戶人家。閑聊間,才曉得這小村子的民宿安排,是由村長以輪流方式分配,讓每戶人家都有機會招待旅人,從計劃中受惠。這民宿計劃相當新穎,是村民們於1999年向有關單位提出,並於2002年正式落實。
荷米斯國家公園是生活在喜馬拉雅山脈的雪豹僅存的幾處棲息地之一。過去,荷米斯國家公園村莊裡的家畜屢遭雪豹襲擊,村民損失慘重。為此,村民們頻頻反擊,捕殺雪豹。這使到數目原已遞減的雪豹處境雪上加霜。為了遏制這惡性循環,村民們提出了希望能為每年到荷米斯國家公園爬山的旅人提供另一種住宿選擇。這不僅彌補村民們蒙受的損失,也讓旅人有機會進行野外動物觀察的活動,更貼近村民們的作息,加深彼此的互動。這極具意義的計劃加強了村民們保護野生動物及棲息地的動機與意識。
資源匱乏不容浪費
午餐之後,安茉將垃圾分類成可與不可進行生物分解。“可生物分解”這詞對我而言,是時髦的環保詞,好奇之余,問了史丹辛。他的回答令我感訝異之余,更覺無地自容。原來,拉達克地處高原,嚴寒期可長達6個月至8個月之久,氣溫更可下降至攝氏零下40度。村民們都清楚明了自然環境的嚴酷與資源的匱乏,人們更需在這短暫夏天為嚴寒做好准備。因此,所有物資都務必物盡其用,循環使用,不容浪費。
從剩余的食物至茅廁裡的屎便,都循環使用,化成家畜的美食與農田的肥料。這不就是我們老奶奶時代的價值觀嗎?反觀,生活在都市裡的我們常無視資源的有限性,為了滿足更舒適、更方便的生活方式而任意揮霍。曾幾何時,節約樸實的價值觀,在以金錢為主導的高度商業化城市裡,已淪為落伍,過時了。
拉達克盛夏晌午炙熱非常。據史丹辛說,在空曠無遮蔭處,夏天晌午的溫度可高達攝氏40度。午餐之後,人們的作息漸漸緩慢下來。安茉從鄰居家拿了晚餐需備的材料歸來,看了看曬在門口的干乳酪,與同在屋外無所事事的我們雞同鴨講地閑聊一番之後,只見她就地躺在大門口抱頭小睡。那一刻,時間似乎靜止了。只聽見偶爾路過旅隊的馬蹄聲,偶飛過停留在馬房外小鳥的歌聲,惟有同行友人——蒙坐在屋外,望著山的另一邊,靜候雪豹與金鷹(Golden Eagle)的出現。這真是一種都市人難以想像的恬靜與悠閑!
傍晚時分,小村子又開始熱鬧起來。原來是准備晚餐的時間到了。只見安茉站在窗口,向住在斜坡下的鄰居喊去,你來我往,儼然名副其實的“無線通話”。斜陽余暉,遠遠地看見一個老者緩緩的身影往老屋姍姍走來,仔細一看,是安茉的老母親。原來,安茉的父母趁著僅四個月的短暫夏天,帶著羊群到山上放牧。兩老雖年近古稀,身體非常硬朗,安爸爸值夜班,在山上守護羊群,安媽媽輪午班,太陽西下才從山上歸來。
喝酥油茶緩解高山症
拉達克人愛喝茶,他們喝茶就有如我們喝水,凡奶茶、酥油茶等都愛。據說,酥油茶有助於緩解高山症。晚餐後,安媽媽不斷為我們添茶,向來不怎麼喝茶的我趕緊示意夠了,但似乎又盛情難卻。史丹辛在旁輕拍了肩膀,這才曉得原來拉達克人非常尊重長者,凡長者獻上的食物或茶水,晚輩是不能回拒的。尷尬之余,只好乖乖地喝,慢慢地品嘗了。
夜幕漸低垂,老屋亮起了太陽能電燈。這天正是村民們歡慶的夏祭。早上,我們參與了農田裡舉行的簡單夏祭儀式。安媽媽提醒我們山坡上的寺院還有慶祝會,為村民們提供膳食至午夜。安茉一臉歡喜地邀請我們參與盛會。去,怎能不去。這時,發現身邊的小手電筒失靈了,只能借助蒙剩下的那支微弱手電筒照明。這是一個沒有皎潔明月的晚上,惟有繁星作伴。在閃閃星光下,只見安茉廷著肚子,健步如飛地爬上山坡。只有我們借著微弱燈光,戰戰兢兢,步步為營地往前走。這才猛然發現,習慣了城市裡的燈火輝煌,在黑暗中,我們頓失安全感,更失去了身體自然平衡的能力。
這一次非一般的民宿體驗,可以說是消費著第三國的落後,其實更是從他們簡樸生活中反思一些在城市裡習以為常與理所當然的奢華。從與村民們的互動當中,學習何謂“有限資源”,何謂“與自然和諧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