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旋,無涯(七)

作者: joejoezcx

導讀後藏,風景在路上 陽光疊起的季節 生命的雲朵 載著風的心緒 從一個城市,飄到另一個城市 在稀薄的夢境裡 找尋荒芙而刻骨的際遇 掠過宏大的海市蜃樓 掠過清麗的冰雪溫柔 掠過曖昧的藍色眼眸 輕撫時光的沙漏 戀上前塵舊事 與逍遙哀愁 1 九月四日。 一覺醒來,腦袋還有些昏沉,頭一次在這麼高的海拔喝酒還真有些不適應。 窗外,是陰雲密布的拉薩,也不知道 ...

後藏,風景在路上

陽光疊起的季節

生命的雲朵

載著風的心緒

從一個城市,飄到另一個城市

在稀薄的夢境裡

找尋荒芙而刻骨的際遇

掠過宏大的海市蜃樓

掠過清麗的冰雪溫柔

掠過曖昧的藍色眼眸

輕撫時光的沙漏

戀上前塵舊事

與逍遙哀愁

1

九月四日。

一覺醒來,腦袋還有些昏沉,頭一次在這麼高的海拔喝酒還真有些不適應。

窗外,是陰雲密布的拉薩,也不知道這個城市為誰哭泣了一夜,到處是斑斑淚痕。和兩個MM商量了一下,決定轉戰日喀則。又一個隨心所欲的決定。

在王MM洗漱的同時,楊MM和我把昨夜喝剩的果汁消滅干淨,看到桌面上的巧克力,又不約而同往嘴裡塞了一塊,心安理得地大嚼起來,還真不把自個當外人。

給雷導打了個電話道謝,雷導匆匆趕回來,說是要請我們吃了早餐再走。極力謝絕了,一再感謝他周詳熱心的款待,讓我們在拉薩度過了難忘的一晚。雷導將我們送出學校,一路上對我們說以後來拉薩可以隨時住在他家,不用客氣。

如此熱情好客的雷導,使我一度懷疑他與雷鋒之間有著不為人知的血緣關系。

兩個MM打算先回親戚家好好梳洗一番再上路,而我是一個不懼邋遢的人,估摸著所帶的膠卷還勉強夠用,索性先到車站等候她們。

在候車室裡看書,一個小乞丐不依不饒地要我聽他唱《老鼠愛大米》,把我追得像老鼠一樣四處換位,以為我不喜歡,又改唱《兩只蝴蝶》,接著我們倆又像兩只蝴蝶一樣在候車室裡飛來飛去,直到相看兩相厭。

兩個多小時後,兩個面貌一新的MM在車站與我彙合,很自覺地請我吃了頓午飯。

吃飯時,飯館外有兩個臉蛋髒兮兮的孩子一直緊盯著我們,確切點說是盯著我們桌面上的炒飯。幾次想進來乞討,都被老板轟了出去。他們一直守在外面,似乎早就料到我們吃不完,在我們結賬時,兩人拿著一個小袋子衝了進來,我們也配合地幫著把飯倒入袋中,還順帶捎上兩雙沒用過的筷子。老板無奈地笑笑,沒再說什麼。

走出飯館,那兩個孩子正坐在一旁用污黑的小手把飯塞入口中,津津有味的吃著。沒敢多看,因為無力去改變些什麼。

通往日喀則的路上,水泥路面不時橫著幾塊從山上滾落下來的石頭,淘氣地霸去一條車道。

時雨時晴,公路兩邊的景色不斷變化,在虛幻和真實之間。安靜地望著窗外,不帶任何情緒。

兩個MM開始用石榴調劑平淡的坐車時光。楊MM不吐籽的吃法有些凶狠,讓我和細嚼慢咽的王MM都吃了一驚。也不知道這丫頭是牙好,還是胃好,又或者是兩者都好。

走的是新路,可以看到時隱時現的雅魯藏布江,渾黃的江水,沉澱了無數歲月的旋律,還有許多無人知曉的秘密。江河本身就是有靈魂的,無需人們的賦予。

快到日喀則的時候路過一片西瓜地,坐在楊MM身旁的中年男子買了一個,順手用石頭砸開了,捧到車上嘩嘩狂啃。沒多會,楊MM手上也突然多出了一片西瓜,和那中年男子來了一曲二重奏。看到她蹭吃蹭喝的功夫日益長進,心底由衷感嘆了一句:娃兒,你終於長大懂事了!

下午五點多,車子駛進日喀則,遠遠的就能望見扎什倫布寺的宏大建築群,層層疊疊,毗連錯落,一直鋪到山腰上。

在扎寺裡玩捉迷藏一定非常過癮,我當時想。

2

走在日喀則的大街上,發現這個有著好聽名字的城市並沒有想像中的美麗,連一半都沒有。

也不知是誰把內地的某個縣城生硬地搬到這裡來,傻愣愣地杵在這片情感豐富的土地上。我開始調整視角和心情去適應那些冰冷乏味的水泥建築和塵土滿布的街道,接受現實。

想到韓紅的那首《家鄉》,有些失望,有些不解。後來一琢磨,人家唱的應該是日喀則地區而不是日喀則市區,心下頓時釋然。

找到一家攻略上強烈推介的旅館,怎知已經升級為裝修堂皇的星級賓館,三位數的房價讓我以為住在裡面能看到無敵海景。換了一家,住客大都是些來日喀則實習的學生,價格也還合理,就此落腳。

簡單晚飯過後,大家決定去扎寺附近走走,順便探察有無免票捷徑。

路過正對扎寺的廣場,一些老人在黃昏的余輝中磕長頭。站起,趴下,再站起,再趴下,時長時短的影子,沒有表情。

熨帖在扎寺圍牆上的外轉經道綿長壯觀,泛著柔和的金光。但更壯觀的是扎寺的院牆,高聳,完整,無懈可擊,無路可逃——票。如此有視覺衝擊力的圍牆,徹底粉碎了我們免票參觀的非分之想。

沿轉經道向上走了一段,發覺每個轉經筒的軸上,都積了一層厚膩的酥油,黑乎乎的。輕輕一推,轉經筒便“咕嚕嚕”地轉起來,身體離開它們很遠時,才慢慢停下。

站在山坡的一隅,側視這座城中之城,看不到頭。彼岸,無疆。

天色暗了下來,寺中建築只剩下大概的輪廓,微微翹起的殿頂,安靜,恬然,如同佛祖的抿嘴一笑。

身後花影姍然,顏色和細節忽略在黯淡的時辰裡,花魂依在,暗香飄曳。

干燥的涼風,掠過干燥的皮膚,留下一些干燥的記憶。四周一片寧靜,飄盈的情緒,浮上心海。

黑色的幕布緩緩落下,寺裡和市裡的燈光次第亮起,勾勒出一些明快的痕。我和王MM先行下山,楊MM兀自留在山坡上,沉浸在一個人的歡樂中。

回到旅館,與值夜班的小妹寒暄。如花的青春,與漫漫長夜相守,枯燥,寂寞。想安慰幾句,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在旅館旁的小店裡,給遠方的好朋友打了個電話。再過兩天,他將飛往西半球,回到那個我們曾經一同奮鬥過的國度。搞笑風趣的言語和無所忌憚的調侃,一如往日風格。末了,祝彼此一路平安。

撥給另一個朋友,丫說我的聲音和西藏的空氣混合後顯得特滄桑,特性感。像患了咽喉炎的豺狼。電話兩頭同時暴笑。

小小的電話,成全了那些遙遠的祝福,傳遞故事的同時,激起歡樂的珠花。

付過話費,用找回的錢買了一瓶橙汁,給了旅館裡的小妹。希望能給乏味的夜晚,換一種味道,酸酸甜甜的。

3

九月五日。

說好早起去扎寺隨藏民一同轉經,摸爬起來朝窗外望去,黑燈瞎火的街上連鬼影都見不到一個,還刮著呼呼大風,來不及打退堂鼓就縮回了被窩。再一睜眼時,天已大亮。

在扎寺門口,與售票處的人磨嘴皮子。

能不能打個折?不能。可不可以買學生票?沒有。可不可以三個人買兩張?不行。你看,我們都是窮學生,大老遠來一趟不容易,能不能……?不用問了,不買全票就不能進去。

望了望眼前那恢弘龐大的寺院,實在是誘惑,終於屈服,悲壯地買了全票。

為了對得起這張不菲的門票,一路細細參觀過去。逢門必入,逢院必進。可惜,那些含義豐富歷史厚重的陳設和供奉對我來說是如此的遙遠,在腦海裡形不成具體的概念。身體在殿堂裡移動,享受著一場場視覺的盛宴,偶爾覓到些無章可循的感動,卻始終無法記憶真切。

在大強巴殿裡,見到了那尊高大的彌勒佛銅像,仰望的同時,一股千年的陰涼伴隨著一種神秘而緩慢的莊嚴包圍了我,心生敬畏。站在佛像跟前,或多或少地體味到那種皈依的心境,還有自身的無法掩飾的卑渺。

順時針繞佛像一周,一直保持著“頸仰”的姿勢和敬仰的心情,沒有言語。

佛像面前,有人拋下謎題,有人尋到答案,佛祖都看在眼裡,亦無言語。

佛殿一角的卡墊上,坐著幾個誦經的老人,喉嚨裡發出低沉綿長的聲音,間或搖響的藏鈴,清脆悠長。

出了大殿,又一頭扎入歷代班禪的靈塔殿中。金銀珠寶珊瑚瑪瑙築成的精美靈塔令人瞪目結舌,嘆為觀止。一般來說,靈塔的規模和豪華度與班禪的功績貢獻成正比,其中以四世和十世的最為大氣華麗。

整個扎寺是一座巨大的藝術寶庫。神佛、菩薩、度母,每一尊都其獨特的神韻,生動傳神。經幢、唐卡、壁畫,每一幅都其點睛之筆,匠心獨具。在一些佛像的隔網上,還密密地掛著許多藏民捐奉的飾物。發卡、手鐲、項鏈,來自民間的工藝,或精致或拙樸,寄托著同樣的虔誠。

眼球一直被無數瑰麗的片段所牽引,除了驚嘆,其它的情感都顯得多余。

邁上高高的台階,來到一塊空曠的平台上,回身凝望那些櫛比鱗次的金色殿頂,長長地噓了口氣。宗教的美,太浩瀚,太深邃,太沉重。一路參觀過來,只是瀏覽,連欣賞都算不上。

當年輕面對古老,輕淺面對深刻時,是那麼的無能為力,但我並不為此覺得有任何的失意。

知道什麼和相信什麼不是一碼事,相信什麼和幸福與否也不存在著必然的聯系。

刻意地去拉近或疏遠,牽強地去承受或排斥,只會空惹一身煩惱。

扎寺要比預想中的大,也比預想中的精彩,讓我產生了扎寺歸來不看寺的審美疲勞。

坐在寺院的高處休息,眼前是安詳的寺宇,背後是很大一片的格桑花,粉的,白的,如婷婷的少女,恬淡地打著小傘。橘黃明媚的花蕊,是她們的心境。

從楊MM手中接過相機,拓下玲琅光影,連同我們的年華。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們會躺在舒適的搖椅上,開啟記憶的鎖,重溫那些不期而遇的花事和旅途。

4

從扎寺側面的坡路下山,身旁是一片片,一茬茬的花朵,憑風而舞,賞心悅目。

山下的巷子裡,掩著幾扇遠久冷清的門,落滿灰塵。

扎寺廣場的一角,站著兩個僧人,一老一少。兩只小鹿在他們身邊徘徊,親昵地蹭著寬大的僧袍。

忍不住走上前去撫摸那兩只可愛的生靈,柔順的皮毛,滑過指間。手指剛一觸到堅硬的鹿角,年老的僧人馬上提醒到:小心他會頂你。話音未落,淘氣的小家伙就采取了攻勢。手心傳來淺淺的疼。

即將離開扎寺時,遇到一個年青的扎巴,向他詢問寺中那堵高大白牆的用途,他告訴我們那是曬佛台,接著還介紹了扎寺中幾座重要佛殿的歷史故事。面對如此熱情專業的活字典,我們絕不會輕易放過,接二連三地空投下各種各樣的問題。

從扎寺的歷史到僧人的學業到僧人的待遇再到僧人的禁忌甚至是藏文與中文之間的語法差異都問了個遍。

從交談中得知,他叫拉巴,十九歲,在扎寺出家幾年了,空閑的時候給游客當導游,豐富生活。問及為何到扎寺出家,他說小時候和父母來此朝拜,一個青年僧人告訴他出家是一件快樂的事。因為想做一個快樂的人,所以出家。 問他將來會不會選擇其它的路,他說不會。目光和話語同樣堅定。

一次簡簡單單的經歷,鋪墊了一生的軌跡。一個單純清澈的信念,決定了一輩子的生活方式。

做一個快樂的人,需要太多的智慧和勇氣。在扎巴羞澀的笑容裡,我讀到一些熟悉而陌生的美麗。

一段長時間的答疑解惑後,我們和拉巴合影留念。在我隨身攜帶的記事本上,拉巴工工整整地寫好聯系地址,還分別用漢藏兩種文字寫下“祝你們學習進步一路平安!”的祝福話語。

時值中午,我提議請拉巴吃飯,兩個MM也極力附和。拉巴愉快地答應了。

在寺院附近,選擇了一間家庭氣氛頗濃的藏餐館。臉上掛著兩片高原紅的小妹漢語說得吃力,而菜單又是純藏文的,點菜的差事自然落到了拉巴身上。

拉巴問過我們有無什麼忌口後才開始點菜,同時還把每個菜的大概烹煮方法翻譯給我們,征求大家的意見。

等待上菜期間,兩個MM為拉巴只在我的記事本上留下手跡而感到不公平,嚷嚷著讓拉巴也在她們的小本本上寫些什麼作為留念,唯一要求是字數要比給我寫的多。

拉巴翻開本子,仔細思量一番後,認真地書寫每個文字。不知是因為不熟練文字還是因為不熟練為異性寫文字,紙頁上總會出現些錯字。一旦寫錯字,拉巴就會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後輕輕地把那張紙撕去,重新再寫。告訴他不用太過介意,隨便寫就好,可他依舊執著,直到紙面上沒有任何瑕疵。

拉巴那股可愛的倔強勁,真誠而溫暖,讓人感動。

在楊MM的本子上,拉巴寫了一句據說可以提升智慧的經文,念起來很拗口。拉巴耐心地教我們發音,我們頑強地走調,笑得腰肢亂顫。

菜過五味,我們又心血來潮,讓拉巴為我們每人起一個藏族名字。拉巴欣然同意,默想一會後,我們仨都有了各自的藏名。拉巴將名字寫在每個人的本子上,還標注了名字的含義。

我叫“扎西南加”,扎西意為吉祥,南加意為勝利。王MM叫加央確村。楊MM叫卓瑪次仁。

飯後,大家繼續聊了好一會才起身離開。走出餐館,拉巴又送了一段路,揮手告別的時候,他略帶靦腆的臉上,泛起純真喜悅。

日喀則的午後,燥熱,安靜,就連張揚的塵土也無精打采地趴在街上午睡。

下一站,江孜。

5

從日喀則到江孜一百多公裡,客運基本上被私人面包車壟斷了,二十元一人,不講價,還嚴重超員。

不甘心被宰,進到車站裡詢問,售票的人說只賣長途車票,短途的站外上車。也是,一百多公裡在西藏也就只能算是短途。乖乖地上車。

太陽動了情欲似的熱烈如火,呵出灼燙的氣。一車人無可奈何的緊密團結在狹小的車廂裡,被密封成一盒分量十足的肉制品罐頭。

窗外常能看到大片的青稞地,耷拉著沉甸甸的穗。還有一些平淡無奇的山,禿得寸草不生。車裡的人都沉默不語,或是睡覺,盡量減少身體的活動。

在一個無甚風景的地方遇上修路,車子也進入了睡眠狀態。施工現場,水泥攪拌機的胃拉稀跑肚似的亂響,卡車上的拖鬥漸漸抬起,卸下滿滿一堆碎石,修路工人黝黑扎實的肌肉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生機勃勃。

這個畫面在眼前晃悠了很久才消失。再上路時,我也昏睡過去。

傍晚時分,公路的盡頭出現了一座城鎮,想必就是有英雄城之稱的江孜。視線上移,在一座土黃的山頭上,橫豎排列了幾座嶄新的白色建築和城牆,布局與軍事基地相仿。那就是赫赫有名的宗山抗英城堡。

看過轟動一時的國產影片《紅河谷》,在我印像中,抗英堡壘應該是殘垣斷壁,傷痕累累,蒼涼悲壯的,最好還能保留下彈坑槍眼。可眼中看到的更像是一個完整無缺的軍事別墅區,有些意外。

遺址就應該有遺址的味道,不需要什麼形像工程來美化和歌頌。盡量保持原貌,就是對它們最大的尊重。

前人用豐富的想像力創造了經典,後人用更豐富的想像力將經典改頭換面,這種滑稽的悲哀,隨處可見。

宗山腳下的山坳裡,凸現出一座寺塔,那裡就是白居寺的所在。讀過相關的介紹資料,是一座非常值得參觀的寺廟。多派共存,十萬佛塔,江孜流派的壁畫,全部都是充滿誘惑的字眼。可惜我對寺廟的熱情已經被同樣魅力無限的大昭、色拉、哲蚌和扎什倫布瓜分差不多了,產生了“厭寺”情緒。

想是兩個MM也有同感,兩處景點都被我們舍棄了。決定次日直接回拉薩,路上將會與期待已久的卡若拉冰川和聖湖羊卓雍錯相見。

江孜剛下過雨,髒且窄的街道上,到處是泥濘潮痕。冷灰色的天空仿佛隨時都會滴下淚來。

安頓好住宿,來到街上找尋合適的車輛。由於往返日喀則和拉薩的班車都改道走了新路,想從江孜走老路回去就必須得包車,也正因為如此,凡是能開四個輪子的主兒都敢漫天要價。

街上的車少的可憐,你情我願價格合理的更是難覓。好不容易才找到一輛要價沒那麼黑的帶拖卡的人貨車。和司機說好先包到浪卡子,余下的路程到時看情況再定。把開價壓低了三十元,司機裝出一副賠了夫人又折兵的委屈樣,說是已經特別優惠我們了,磨嘰一番才勉強答應。

在一家川味小餐館裡晚飯,只有我們三個客人,點了菜以後老板娘才騎車出去買菜,生意蕭條可見一斑。

不理解為什麼那麼多追求安逸巴適的四川人會不辭勞苦的大老遠跑來西藏營生,環境艱苦不說,生意也不見得有多好。長期的離鄉背井,與親人相隔萬裡,難道只是為了生活?

不管在多麼偏遠的地方,不管環境多麼的惡劣,都能聽到熟悉的川音。我突然對四川人那種草根型的頑強和豁達有些肅然起敬。

晚上躺在床上看電視,嘴裡哢啦哢啦地吃著去山南之前買的冰糖,清甜可口,還解悶。

楊MM不知什麼時候晃了出去,回來時拋給我一個袋子,打開一看,裡面全是些止咳藥,糖漿、藥片、喉片一應俱全,感動得我都不知說些啥好了,兩粒冰糖還沒來得及咬就直接滑入了食道。

自從在納木錯感冒後,咳嗽就一直沒徹底好完,因為沒覺得特別難受也就懶得理睬,沒想到楊MM細心起來會是如此體貼入微,實在是讓人耳目一新,另眼相看。

一舉手間的關心扶持,讓我永遠記住了那個平淡的夜晚。在江孜。

6

九月六日。

清早,按約好的時間在路口等候,司機如約而至。

先去宗山腳下的廣場轉了轉,拍了幾張新時代的抗英堡壘照片。朝陽的絲幕撒在山頭上,給城堡披上一身柔黃的綢,掩去了曾經的血色激昂。

車子拐到白居寺門口,寺內的霧氣還未完全散去,四周靜悄悄的。走進大門,隨意看了幾眼便匆匆離去。

西藏可看的地方太多,光寺廟就讓人有些消化不了。白居寺,倘若再有機會經過你,一定不會錯過你。

離開縣城前,司機在沒有事先通知的情況下又捎帶上一人,說是他的朋友,也要去拉薩。雖然這樣做違反了包車的慣例,但我們也沒去過多的爭辯。出門在外難免會有些不盡如人意的地方,遷就些吧。何況重新去找車也不一定能夠找到。

出來旅行是為了尋開心的,不是找麻煩的。

老路的路況並沒有書上說的那麼差,路邊的風景也比新路的豐富多變,是一條令人驚喜不斷的畫廊。

出發後不久,途經一個水庫,名字已不記得。不很壯觀的截壩,蓄出一個精致的湖面,有著粉藍色的容貌,光滑無紋的肌膚。她恬靜地熟睡著,覺不出呼吸的動靜,玲瓏的身軀保持著儼然工藝品一般的濃郁靜謐。

駐足於一旁欣賞,怕擾了她的清夢,摁下快門的手,也不自覺地輕柔起來。

湖對岸是一個有些陡峭的草坡,坡頂突兀出一塊巨大的岩石,一抹倏忽而至的雲掠過,隱去了他分明的棱角。在她面前,百煉鋼也化作繞指柔。

這一場與世無爭的美,被人遺忘在這安靜的角落。

天空異常的晴朗,這意味著我們不會錯過那些在好天時才會展露容顏的驚艷。車子在沙石路面奔跑,拉開時空的幕簾,美麗的素材堆疊在稚嫩的生命裡。

和卡若拉的相遇,沒有任何的懸念。距離很遠的時候,就已見到她聖潔優美的輪廓。皚皚的山脊,如同溫柔的刀鋒,劃過加速的脈搏,讓恍惚的心魂迷倒在她的懷中。

她將薄如蟬翼的雲紗掀起,拋向蒼穹,毫不羞澀地露出她臒秀的面容,以最真誠坦白的絕色之美,奪走我的眼神。在她如此傾情的演繹下,仿佛連風,都停止了腳步。

車輪不斷轉動,我們也由平視改為仰視,每一道峻美的峰痕都會換來我們的失聲驚呼。

在冰川腳下,我們歡天喜地地衝出車門,來到她的跟前。那撲面而來傾瀉直下的冰川,像一道雪白的巨浪,衝擊著每個游子對天堂的極盡想像,美得令人窒息。

從未想到能夠如此近距離的與冰川相望,似乎走不了幾步,就能觸摸到那冰冷細膩的覆蓋。

黑褐色的山體和潔白的冰雪層浪漫地交織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陽光在寒風中舞蹈,流動,為這場堅守了萬年的際會而歡欣雀躍。

在他們的身後,是濃得化不開的湛藍天幕。

我們在冷颼颼的風中來回奔走,從不同的角度去記錄卡若拉的神韻,同時把身心擲入盛大的感激中。

卡若拉的山腳下,立了一座纏滿經幡的白塔,附近住著幾戶藏民,將家中的犛牛打扮得漂漂亮亮,招攬過往的游客。自從老路被冷落後,想必生意冷清了不少。

一個藏族孩子跑到我面前,手裡捧著一把硬幣,嘟囔著要和我換成紙幣。硬幣在當地是不通用的。本不想讓褲袋平添累贅,猶豫了一下,還是和他換了。想起了在山南藏王墓的遺憾。

從硬幣中取出一枚,放回他的小手中。那是一粒希望的種子,不知道他能不能夠明白。

回到車上,終究嫌兜裡揣著這麼多硬幣太沉,全部給了楊MM。

卡若拉在我們的身後漸漸遠去,再回頭時,已看不到她那晶瑩眩目的身姿。

7

一路東行,沒多久就到了浪卡子縣,其荒涼程度讓我們堅定了繼續包車的決心。

再行一段,羊湖溫婉嫵媚的身軀進入了視野,車廂裡的我們也隨之騷動起來。與納木錯的磅礡遼闊相比,羊湖的美,是如此的溫文爾雅,如同謙遜貞靜的小家碧玉。

蔚藍的湖水,婀娜的身段,將女性身上的柔美氣韻完完全全的呈現,進而視覺化,明朗化,令人心醉神馳。

她的每一滴水,每一道轂紋,都有一種宛如少女般貞潔細膩的芳馨,在靜謐的陽光下,柔和恬淡,迷離惝恍。

車子在臨湖的公路上行駛,窗外是婉妙靈異的粼粼波光,如同一大片金燦燦的小花,浮游在藍調的夢裡。

靜心諦觀她的容貌,沒有那種扎入胸膛的震撼,也沒有百感交集的狂喜,只想無思無慮地躺在她的身旁,伴她沉默不語。

突然,公路前方出現了一隊裝束艷麗濃烈的藏民,吹吹打打吆喝著迎面走來。男人頭戴白色藏帽,手中大都舉著一面彩邊白底大旗或是些不知名的器具。婦女一律身著深色藏袍,紅色帽簾蓋過額頭。在他們的後面,跟著十多匹盛裝打扮的駿馬。

司機說那是當地藏民為祈求糧食豐收所舉行的游行儀式。見我們頗感興趣,便停車讓我們去一瞧究竟。

下車以後,游行隊伍拐進了路旁的田地裡,我們也跟在後面。隊伍在田間停下,領頭的男人在做出各種奇怪動作的同時嘴裡還不住地念叨著什麼。聽不清,也聽不懂。估計是請神明保佑,風調雨順,五谷豐登之類的話。另外幾個男子舉旗圍在他的身旁,頗像七星伴月的月餅布陣。

時起時落的聲音停止後,樂聲再度響起,隊伍恢復成線形,朝來時的方向往回走。缺乏歌舞表演的儀式,對局外的看客來說,乏味了些。

舍棄了游行隊伍,來到湖邊。湖畔上的泥土又松又軟,踩過的地方會留下淺淺的腳印。

湖水清澈澄碧,隱約看見湖底的金綠交錯。一些難以名狀的幻景,在水中飄忽不定,若隱若現,眨眼,又不見。

風過留痕,湖面偶爾泛起皺褶,將渙散的光彩蕩漾開去,如夢幻,如空花。

不忍去感受她的溫度,怕自己的莽撞褻瀆了她的聖潔。那樣完美的身軀,容不得半點的粗糙。

沿盤山公路一路上行,來到崗巴拉山口。山路兩旁停著十多輛越野吉普,一溜端著長槍短炮的驢子占領了制高點,對著羊湖一通狂拍。我揣著駁殼槍加入他們的行列,直到把所有膠卷揮霍完了才罷手。

在山口俯視羊湖,所見又是另外一番景像。羊湖的玲瓏、包涵、和婉、靈幻在眼前一覽無余。

松花綠、翠藍、琉璃藍、郁藍、墨藍,湖水的色彩從岸邊到湖心逐漸變深,仿佛少女心頭漸濃的玄妙心緒。

狹長的湖面,如同一個優美曲折而沒有結局的故事,這故事一直不斷發展,變化,卻始終看不清她的來龍去脈。

這束東方神女不小心遺落在人間的彩帶,飄逸翩然,雖然無緣重返天界,依舊毫不吝嗇地展現她那柔暢曼妙輕歌驪舞的線條。

湖面消失的方向,視線的盡頭,是橫亙的雪峰,遙遠地閃爍著一種超然而冰冷的光,像一把鋒銳的劍,緘默地守護著盈盈的羊卓雍錯。

山岡腳下的湖灘上,散落著幾片金黃的油菜花,與湖水形成鮮明的對比,卻又是那樣的契合。

站在風裡,與聖湖相望,不經意間,忘了流年。

8

翻過崗巴拉山口,風景回歸平庸,困倦襲來,昏昏欲睡。

車過曲水大橋,我們結束了包車,改乘面的回到拉薩。在布達拉廣場下車,兩個MM直奔瑪吉阿米,與兩個也准備走川藏線的GG商量包車事宜。而我,計劃走滇藏線,為了梅裡,為了雨崩,為了重回麗江。

獨自在廣場晃蕩了一會,望著烈日下的布達拉宮,這個我保留到最後的經典,心頭陡然掠過一絲惆悵。西藏之行,接近尾聲。

把余下的幾日都留給拉薩,好好享受這裡的陽光和空氣,還有這座城市的性格。

從八朗學取回寄存的背包,搬到了東措。空蕩蕩的八人間裡,幾個大包倚靠在牆角或是床沿。只有在晚上,房間裡才會熱鬧起來。

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身上包裹著沐浴液的清新。躺在雪白的床單上,回憶起路上的種種。

窗外的北京路,陽光流溢。


精選遊記: 日喀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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