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短文,不像是游記。就像當年我去貴州鎮遠的時候,走進一個叫和平村的地方,似乎也和旅游也無關系。對於許多游客來說,青龍洞,潕陽河,這些是到鎮遠該游覽的地方,如果再來一鍋酸湯魚,吃一碗腸旺面,那是再愜意不過的了。和平村也不是那種懷舊的古村老鎮,那是當年關押和改造日本戰俘的地方。1938年12月至1944年11月期間,這裡先後關押日軍俘虜600多人,是日本侵略中國的歷史見證。盡管已經列為省級文物保護單位,但走近和平村,我見到卻是漆黑的樓道,寥落的人影,舊黃的窗戶下房門緊鎖,等了很久才見到開門的管理人員。幸好,和我一道等待的還有幾個來自北方的記者。總還是有人無法忘記歷史的,我始終堅信。我這裡要描寫的平定縣,位於山西省陽泉市。可這山西省,我至今還未踏足呢,寫關於平定的文章,諸位可能會暗忖,此人也真夠YY的了!不過,且聽我慢慢道來,這是一段和電影有關的故事。我日常看的影片並不太多,題材也不寬泛,更少有大片名劇。基本上,我只關注有關二戰期間的中日戰爭的題材,並不斷收集,毫不誇張地說,這方面我的了解和關注程度遠遠超過了普通人,特別是近幾年收集了許多日本人拍攝的原版影片。國產的中日戰爭的影片,因為受到歷史因素的制約和審批的限制,鮮有讓人叫好的作品,模式化和舞台劇效果明顯。不過,對於我們這些後人來說,它的歷史意義更勝過其藝術性,正義感更高於畫面的質感。更何況,細心觀察,你還可以從裡面找到一些鮮為人知的歷史遺跡,就像《密令截擊》。這部電影,很早以來就受到我的關注,從讀高中的時候,便從電影海報上看到了。電影《密令截擊》,拍攝於1986年,記敘了鬼子中將白川被俘的經歷。這部片子,在今後的日子裡,讓我不斷有發現,不斷有新的體會。第一次見到這部影片,是讀中學的時候,有一次在老電影院(這個漂亮的俄式建築已被後來的拆遷運動給搞掉了,有影院員工還因此自殺呢)的海報上面看到《密令截擊》的介紹,圖片大約就是後面圖一的樣子。我便記下它的播出時間,並准時前往觀看,也許是時間太久遠了,現在已經不記得當時的劇情和觀看的感受。但有一件事情是肯定不能忘記的,我後來某個晚上偷偷跑出家門,走了幾條街,來到電影院的海報前,悄悄地,像做賊般將白川的頭像從海報上撕了下來。當時的我很年輕,似乎這是唯一表示憤怒的方式。現在想起來都有些好笑,年輕衝動就是這樣的後果。這種做法頗有點像解放前根據地的文藝演出,因為扮演鬼子的演員演技太好了,而台下的群眾過去也是飽受日軍的蹂躪,於是常常有憤怒的群眾衝上台去,試圖狠揍那個虛幻的“鬼子”。前幾年,我買到了悄佳人出版社的VCD版的《密令截擊》,才得以重溫這部意義特別的電影。白川的第一印像,並不凶惡。他身體矮胖,圓臉,蓄著濃密的胡須,但又不是日本人常見的仁中胡,似乎有些友善,甚至會憐惜一只失去家園的小狗,將它留下。當然,小狗旁邊的百姓已慘死在他的屠刀之下。白川性格也較為內向,言談頗為嚴謹,做事精力充沛,待人嚴厲講究原則,但對待親友和下屬關愛有加,貌似和傳統意義上那種凶神惡煞的鬼子官有很大的差距。也許,這樣的人物刻畫,是為了白川的結局做一個鋪墊吧。畢竟,他的歸宿並不是戰死於戰場,而是落入八路軍的手裡,總得有些可同情之處。更何況,他是日軍侵略的“活罪證”,不可殺之。盡管偵察隊張隊長曾憤憤地說,白川是山西吃人的“惡狼”!看整個片子,一直處於一種郁悶和無處發泄的感覺,白川的偽善和凶惡,日軍的殘暴和瘋狂,一直讓人充滿憤怒。然而,就當白川終究被活擒的時候,令人期盼的懲處卻沒有繼續,影片在一片凱歌中結束了。復仇的念頭化作意淫般的想像,漂浮在泛泛的空氣中。我不禁要問,我們的血性在何處?我們的正義在何處?死難者的心願何以完成?這部片子無法給出答案。這白川被俘的事件,不僅在電影《密令截擊》中有體現,而且在更早一些的兩本連環畫中有描繪,分別是《活捉白川》、《白川將軍的覆滅》。這兩本連環畫的內容幾乎相同,只是繪畫風格略有些相異吧。這麼多的作品都有這個白川事件,讓人不能不想到它是否取自某個真實的歷史題材。不過,如果你真的去找這個白川的話,估計只能找到1932年韓國志士在上海刺殺日軍陸軍大將白川義則的事跡,這個壯舉和1909在哈爾濱刺殺侵略元凶伊騰博文的韓國勇士安重根一樣,讓人熱血沸騰,但這又是另一個話題了。直到有一次我在超星圖書裡面發現了一段文字,記錄了抗日英雄趙亨德的事跡,才有了新發現!趙亨德,1945年任平西(今屬平定縣)武裝工作隊長,率部在壽陽至芹泉正太鐵路段截擊日軍軍用列車,俘虜偽山西政府教育廳顧問鈴木川三郎等官員8人。細讀平定縣的有關文史資料,可以非常詳細了解活捉鈴木傳三郎的過程,不難發現,無論鈴木的職位(少將),還是事件的發生地點(山西),俘獲鈴木的經過,都極為接近電影《密令截擊》中的情節。由此不難判斷,活捉白川的影視作品,以及連環畫,都是取材於歷史上的鈴木傳三郎事件。而俘虜白川的羅北岳,正是趙亨德的化身。說了這麼多,再回到我之前感到憤懣的問題,為何白川沒有得到嚴懲?答案除了因為我們喜歡“優待”俘虜特別是高級別的鬼子,而且是歷史上的鈴木傳三郎也得到頗為優厚的待遇,不僅毫發未傷,還送到延安當了一個反戰人士。這點可以從劉國霖的《一個"老八路"和日本俘虜的回憶》得到印證。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以趙亨德為原形的電視連續劇《虎嘯太行》在前幾年終於推出了,英雄不再埋沒在虛化的羅北岳背後,讓人感到振奮!正如那首歌所唱“沒有花香,沒有樹高,我是一顆無人知道的小草。”六十多年後面對先輩的足跡,似乎它們已經隱沒在無邊的曠野中。 前一向從《陽泉日報》上看到一則報道,題為《趙亨德烈士難以安息》,報道中說在趙亨德烈士紀念館“寫有‘趙亨德犧牲地’的石碑倒在殘磚亂石堆中;陳列室鐵將軍把門,屋內屋外一片狼藉,到處堆放著建築工具;趙亨德烈士塑像被煤塵覆蓋,數米外的公路上,一輛輛重型煤車滾滾駛過;紀念館周圍垃圾成堆……”而新近在新陽泉論壇上瀏覽,一個網友發了幾張趙亨德烈士紀念館的圖片,更讓所有現狀得以證實。看罷之後不免令人唏噓,在現代市場經濟面前,一切歷史遺跡似乎都變得不再重要。但,總還是有人無法忘記歷史的,正如這位網友的標題《不該忘卻的紀念》。我始終堅信著。遙想有一天經過山西平定,我一定會去祭拜英雄,或許這段情節在那兒也能得以完結。最後,願趙亨德英雄安息。

(圖一,《密令截擊》海報)

圖二,已成回憶的老電影院(轉自雅安人論壇)

圖三,連環畫《白川將軍的覆滅》

圖四,《一個"老八路"和日本俘虜的回憶》,劉國霖著

圖五,趙亨德烈士難以安息(轉自新陽泉論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