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走遍中國之七】南京
南京本就在我曾走過的範圍之中,但之前的幾次都是匆匆而過的商旅之行,雖在公務之余曾漫步於南師大的優美校園,曾在夫子廟的飯店內一邊欣賞古琴一邊品嘗淮揚小食,卻從未真正領略過金陵勝景,於是乎便有了這次南京自由行。
【在途中】
誰說享受途中的樂趣只能是自駕一族?我從來就愛感受移動的情趣。
這次坐的是提速後的全新的D字電車,二等車的座位與從前的特快車的軟座相比略有不足,不過比飛機上的空間還是寬闊了不少。車廂的設計和日本的新干線有幾分相似,特別是內部裝飾的色彩上,牆面是柔和的乳白色,地面是深灰色,燈光也不是傳統的白色日光燈,而椅背的車廂簡略圖的標注方式則是完全翻版了新干線,相當的人性化。
電力機車發動機噪音大幅降低,且車廂隔音效果大大改善,更重要的是,從前的看似禮貌實則有強行灌輸之嫌的車上廣播被縮減到了最低限度,還給了旅客一個安靜自在的環境。
電力機車加速很快,才起步轉瞬間就達到了150公裡以上,以前寫送別的文章裡頭常用的‘列車緩緩駛出站台’之類的文字今後要是再用,就會有矯揉造作之感了。
童年時經常乘坐綠皮火車往來在這條滬寧線之上,看慣了沿線的風景。筆直的防護林,連成片的魚塘,水網交錯的河流,隔著大片綠色的稻田的白牆灰瓦的民居,都是令我心溫暖的江南水鄉風情。如今我的交通往來更多的是便利的高速公路,但從狹小的車內透視窗外和在火車車廂中的安然的心情卻是無法比擬的。
從前的火車,除了起點站對號入座之外,其他中途各站就和公交車一樣,只要眼明腳快就可以隨意就座,而且從前的車速慢,基本上一路各個大站都要停靠,所以同一個車廂裡有在各個站上下的旅客。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站會和誰同坐。彼此不討厭的話,還可以隨緣聊聊幾句,這不期而遇的同車客和窗外飛駛而過的畫面一樣,都是途中的風景。當然,身邊遇上單身美女同坐的幾率比飛機上更低,根據筆者的經歷統計應該在2%以下。然而,永遠能保持一種對於未知的期待,不是比一開始就知道問題的答案要有趣得多嗎?
回程的火車上,遠處有個高八調的女聲的電話此起彼伏,聲音很甜,對話的內容也很風趣。不過,對於我而言,我是希望盡量避免在公眾場合講電話,自己是基本不主動撥出,而對於不得不接的電話,也是盡可能低聲、簡短地講完。大庭廣眾之下大聲說電話,我覺得和在眾目睽睽之下一絲不掛地洗澡沒有兩樣。有博學者喜歡說響亮而漂亮的外語電話,我依舊認為,即便身材火爆,洗澡時也大可不必開著窗戶。
【南京市內】
僅僅2小時就到站了,似乎還有些意猶未盡。要知道曾經上海到南京的單程要耗費6小時以上的,時間縮短了空間的距離,現代人的生活半徑比起從前擴大了許多倍。
新的南京火車站氣派美觀,遠遠地可以望見玄武湖公園。
火車站周邊照例是中國特有的混亂,由於我預定的酒店離火車站很近,為了避免受到出租車司機的白眼,我識趣地上了一輛擁擠的公車。好像除了北京,中國各地的空調車的票資一律都是2元,盡管如此,北京的公車仍然是我所見過的大城市中最空的。
下車後步行走過長途汽車站前,盡管不是春運期間,但雜亂的程度絲毫不遜於節後返城的景像。過了這一段路,是一般居民區了,不過大白天的,路邊已經有了出售盒飯的排擋,不免地令我對於此地的城市化程度有所失望。
安頓好行李,重新整理一番,我坐上了前往第一站——雞鳴寺的旅游巴士。巴士穿過嘈雜混亂的街區,一路向南駛去,道路兩邊逐步出現了大量的枝葉繁茂、遮天蔽日的梧桐樹。雖然還沒有看到有歲月磨礪的痕跡的建築,單單這些有著相當年齡的行道樹所掩映下的街道已經透出一絲絲的凝重氣氛。
才下車,剛才還艷陽當頭的晴空轉眼間就下起大雨,多虧了車站的雨蓬,才不至於令我出師未捷身先‘濕’了。正苦惱此地不像上海的車站有人趁著下雨賣傘時,一支煙工夫,一陣好風將烏雲吹散,這雨說停便停了。
隨著路邊的指示牌,一路尋雞鳴寺而去,繞了幾個圈子才到。其間經過一處綠樹掩映中的古典風格的建築,以為就是雞鳴寺了,走近一看,誰料竟是某某區政府的辦公場所,頗為滑稽。
又尋訪片刻,走過一段幽靜巷道,終於看到了這雞鳴寺三個大字。從山門開始一路拾階而上,依次經過幾個窄窄的殿堂,有走過一段石階達到了一處開闊的平台。從山門進入時就得到了三支香,一路過了好幾個寶殿都不見燃香之處,正自心裡納悶,卻在這平台上找到了香爐。這才將手中香供奉完畢,環繞平台觀察起來。原來這雞鳴寺依山而建,左右狹窄而進深極長,方才一路走來才不過是從山腳到了一處山坡地勢平坦處。平台四周建有圍欄,憑欄而立,面前只能望見先前走過的山門外的一段巷道而已。觀察各處旅游指示牌和香爐寶鼎,方才明白整個寺廟歷經多代,屢毀屢建,現在的殿堂建築基本是八十年代末重修,大概除了些許古樹之外,其他如香爐之類還都不及我年長。
繼續向上走,則是許多人在游記中提及的雞鳴寺素齋館了。至此,山勢已到盡頭,揀了一個靠窗的位子坐下。此時,又下起了綿綿細雨,窗外正對著的是一段著名的城牆——台城。高大的灰黑色的城牆上密布著的爬山虎被細雨刷洗得一片墨綠,牆外可見玄武湖一角,再往後是視線盡頭的連綿的山勢,整個景色便如一副水墨丹青,美得淡雅清新卻不咄咄逼人。
已經過了午飯時候,店裡沒有許多客人,我因而得以一邊從容地品嘗此地的素面,一邊品味著窗外細雨中的厚重的青黛色的城牆景色。
走出素齋館才幾步,雨又停了,太陽隨即就鑽出雲層,氣溫馬上升高起來。先前的瓢潑大雨,現在看來簡直就如南柯一夢。
寺的後門直接連接著台城的入口,從一個操著古怪的老南京話的大爺手中買好門票,緩緩走上了剛才在窗外觀賞多時的城牆。牆上極其寬敞,目測至少有10米寬吧。地面全部由統一尺寸的灰黑色的青磚鋪就,兩側的箭垛有一人多高,透過箭垛的間隙,探頭向下望去,地面在10多米之下,令人微微心生恐懼,向前望去,則是水波粼粼的玄武湖。這裡應該是明朝的南京城牆,牆外便是當時的郊外了。古代考慮到城防需要,往往依水建城,把好端端的水景給隔開在城外,便如西湖的湖濱一帶舊時有湧金門、清波門等,重慶在江濱有朝天門、南紀門、儲奇門等,而大名鼎鼎的岳陽樓原本也是岳陽城的一道城門。如此大好美景卻只能有守城的軍士才能每天見得,實在有些暴殄天物了,不過站在這高高的城牆之上居高臨下,不免令人會有把酒臨風、潑墨揮毫的豪情,難怪往往名樓上能留下眾多名作。西湖、玄武這樣的小水塘,波瀾不興,孕育的多是些溫柔旖旎的風流文字;八百裡洞庭,則引出‘汽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這樣的豪情;陰沉污濁的潯陽江江畔,鬧出些許反詩自然也不是什麼怪事了。
從一處通向城外的台階走下來,玄武湖水就在眼前。此湖是人工開挖而成,不過是在千年前,三國時此地已是東吳操練水軍之處。今日固然不見樓船往來,而湖中的長堤也頗有些模擬西湖白堤蘇堤的意味,刀光劍影消散之後的玄武湖也開始英雄氣短了。可惜水面略窄,而遠處的群山又隔開太遠,無法成為其屏障,先天性地輸給西湖。湖邊多高大的松柏,卻不見柳樹,大概是近代所栽種的,因為晚唐時韋莊的詩裡還分明有‘最是無情台城柳,依舊煙籠十裡堤’的句子。堤岸是最適合栽種垂楊柳的,且不說此時正是發黃的柳條隨風輕舞,柳綿飛揚的大好時節,單單‘煙籠’二字便令人神往不已。松柏雖然四季常青,然則松柏森森,令人容易聯想到肅穆的墓道,怎麼都不適合在游湖時觀賞把玩。
跋
離南京游已經過了一月有余了,這篇游記卻寫了好多回一直沒有殺青。這段時間工作很忙,壓力也很大,偶爾有點時間,也基本上是看電視、打游戲消遣掉了,但更主要是我自己的惰性使然,總覺得還有大把時間,以後再寫也沒關系,先做容易的事情把要傷腦筋的事拖著,結果是時光虛度一事無成。
現在文章寫了一半,卻沒有心情繼續下去了,正如我在南京的旅游過程一樣,至此已經游興大減。玄武湖出來之後,去參觀了總統府,基本上都是看些照片史料,興味索然。晚上本打算去夫子廟,但最終只是照例去湖南路吃飯了事。以前出差時去過夫子廟,感覺和上海的城隍廟也差不多,基本上只剩下小吃店而已,秦淮河的風韻早已不再,即便還有游船。其實去過的一些古鎮或古街大多如此,白牆灰瓦的建築或舊或新,街道或石板路或水泥路,小橋流水或許還在流淌,但無論是烏鎮還是七裡山塘街,或甪直或磁器口,只是供到此一游者打尖購物而已,卻無法打動我了。
第二天隨大流去了中山陵,雖然懷有對偉人的崇敬之心,無奈在如此的人流之下也只能匆匆一瞥而過,印像殊不深刻。反倒是在山路上的一家飯店用餐時,旁邊一桌的操著近似北京口音的中年婦女對服務員的頤指氣使的態度令我痛感‘店大欺客,客大亦能欺店’。除此之外,第二天的經歷幾乎和學生時代的春游無異。一方面是五一處處滿房,一方面是興致已無,臨時購買了當晚的回程車票直接回了上海。
而今總結起來,南京給我的印像是毀譽參半,這裡有著江南其他城市所缺乏的厚重的歷史人文氣息,但從詩文中讀到的那種溫柔旖旎的六朝金粉之風流韻味卻絲毫不見蹤影,敦厚有余而輕靈不足,正如現在的南京方言,不知傳承了幾分六朝和明代的余音?南京方言和近在咫尺的蘇錫常的方言竟然有著天壤之別,以至於今日的南京怎麼會被蘇南的其他城市所邊緣化,甚至去江南化。曾經的金陵竟然被視作北方城市,每念及此,總不免為之唏噓。
或許是我的天生的惡習,看人看事物總是吹毛求疵,打分總是從低,但願此文不至於為南京增添過多的負面形像,讀者閱後仍能以一顆平常心看待南京,便幸甚至哉。
2007-6-8夜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