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形線路(11)-歸去來兮

作者: 我是你的血雨腥風

導讀大巴頭燈射出的光柱永遠都趕不上我們這破車的腳步。車在夜晚的山路上閃轉騰挪,被燈照亮的從來不是路,而是漫天空蒙的霧氣,從旁邊黑漆漆的山澗裡升騰起。 過了午夜,車在某處停下,車上的人陸續下去放水和宵夜,我被個硬東西狠狠撞了下胳膊肘才醒過來,發現撞我的是杆如假包換的自動步槍。背槍的人一身便裝斜挎著家伙,昏沉沉地從我身邊走過。聽說過老撾北部 ...

大巴頭燈射出的光柱永遠都趕不上我們這破車的腳步。車在夜晚的山路上閃轉騰挪,被燈照亮的從來不是路,而是漫天空蒙的霧氣,從旁邊黑漆漆的山澗裡升騰起。

過了午夜,車在某處停下,車上的人陸續下去放水和宵夜,我被個硬東西狠狠撞了下胳膊肘才醒過來,發現撞我的是杆如假包換的自動步槍。背槍的人一身便裝斜挎著家伙,昏沉沉地從我身邊走過。聽說過老撾北部土匪盛行,於是不少長途巴士都有荷槍實彈的押運,但眼前這老兄的皮踏作派,讓我甚至希望他就是土匪大哥本人。

山間難得有這麼大塊空地,足夠四五輛大巴落腳,生意自然紅火。滿車的當地人在涼棚下吃吃喝喝,我在空地上興奮地感受著將近兩個月來的第一次寒冷。地上誰扔了小半袋妙脆角,一只相貌酷似金毛、只是背毛黑且粗硬的狗趴在地上,靈巧地將嘴伸到袋子裡取食。冷風裡香煙飛速燃盡,小店後面的黑暗中有狼“嗚嗚”的聲音遠遠近近,那金毛聽了頓時仰起脖子豎起耳朵,想了片刻,抬頭衝著夜空張開嘴巴回應,竟也是“嗚嗚”的嘶鳴。

5點半鐘到站,坐上酷似跨鬥摩托的TUK-TUK,摟著背包一路哆哆嗦嗦直奔琅勃拉邦。

清晨的城裡,街上霧氣甚至還沒散去,兩邊木房的屋檐下,露出半邊臂膀的僧侶在老僧的帶領下排成一隊隊,每人胸前吊著個飯缽,沿著土路靜靜地走過。路邊早跪了不少信徒,身邊的地上擺著盛滿糯米飯的竹籠和其他裝菜的器皿,捏一小把飯菜放到路過的每個僧人的缽裡。在個路口,幾個鬼子硬橋硬馬也跪在席子上,抓了食物費力地做出大慈大悲的神情在布施。一隊僧人過去,鬼子們有的一本正經雙手合十低頭沉思,有的東張西望眼巴巴盼著下撥僧人到來。邊上的當地人看我瞧得起勁,忙托起個糯米飯籠衝我招手。果然,這又是個拿虔誠開涮的生意。琅勃拉邦是個山腰上的城市。到這裡,綿延的山路不得不停下,一條深谷將群山切割。我坐在山谷的一側喝著發甜的老撾咖啡,腳下的河岸很高很陡,對岸的也是,水在遙遠的澗底,清冽得遠遠都能感覺到冰涼。岸邊停了不少長長的木船,滿載著同樣長長的圓木,如果在朝天門碼頭,那些山民都會是超級擔擔,肩扛著整根的圓木,赤著腳費力地向上攀登。琅勃拉邦是兩條河流交彙攬起,頗有些名氣的市鎮。成年累月迎來送往的,我不知是都是些抱著什麼期望來到和離開的人們。順著山麓的方向,整個城市只有三條平行的干道,兩條臨河,中間的主路是為游客准備的去處,到了傍晚便全被占滿成了巴扎。如同魯迅家院子裡那兩棵棗樹,攏著城的那兩條河,一條是湄公河另一條也是湄公河,我早就懷疑東南半島上所有的水都被叫做湄公河。這裡的兩條湄公,一條窄小一條深遠,一條對岸是村莊一條對岸是遙遠的北方,在那裡湄公被稱為瀾滄。 夜又來臨,腳下水裡的船頭吊起燈籠,船顯得更加細長。船上有人在彈唱,聲音斷斷續續,人影若即若離。我也對著下面放聲亂唱,拜酒精所賜,順嘴竟可以現編出些歌詞,還用上了很多早就忘了的曲調。歌的大意是世上有兩條河,你的湄公河我的瀾滄江,順流逆流、繞來繞去,最終發現是自己和自己在糾纏不休。又一次一個人喝得很高,在同樣很高的河岸上。山裡的夜風,和月亮偶爾反射在水面上的白光,都涼得讓人覺得刺骨甚至陰森。那一刻突然好懷念剛走出南寧機場時迎面而來的那股潮濕而陌生的熱帶香氛,懷念我陽台上每個冬日中午只停留20分鐘的陽光。“胡不歸去,胡不歸去”,我在寒冷的南方開始想念溫暖的北方。邏輯似乎錯位得可以。隨意的行程這一晚突然就沒了方向,本想接著向西去緬甸,之後如果繼續,還有印度。但如今,在琅勃拉邦,U型已經畫完。心裡只有兩個字:“回家”。於是天不知怎麼就亮了。毫不猶豫地奔往車站,從早上7點開始等車乘車、隨便吞食些糯米飯,再換車乘車換車乘車,終於到了Natoi,又到了Boten。辦好手續再徒步一公裡,那紅旗在黃昏裡高高地出現,即便被開包檢查也還是忍不住衝著武警一個勁兒地傻笑。那些毫無特色但擁擠的街道,那些有著和公廁一樣瓷磚外牆的商鋪門臉,那些貼滿落款老軍醫的小廣告的電線杆,那些盛著回鍋肉的大海腕,那些老臉依舊的電視主持人,都一個個終於回到了眼前。這一回,回得干脆。猛憨、猛腊、景洪、昆明,整個雲南都無法留住我腳步,一天也不願多留在異鄉。沒有合適的票,就先飛到杭州再回。兄弟的酒西湖的水仍無法留我,動車輕軌加公交,四月中旬終於一路奔襲回我離開兩個月的楊浦小屋。“舟遙遙以輕飏,風飄飄而吹衣,問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回家的心情永遠是這樣。卸了行裝,煮一大杯咖啡縮在沙發上,空蕩蕩的房間裡我恍然大悟,原來回到的只是另一個異鄉。再次捧起杯咖啡站在陽台,窗外已是燥熱的北方夏末。“又不關陽台門,冷氣都跑光了!”家人在呵斥。“歐克,歐克”,趕緊關上門告誡自己 - 我已經不再是,或許再不是個游客了。



(轉載1 - 琅勃拉邦的清晨)



(轉載2 - 化緣)



(轉載3 - 跨鬥TUK-TU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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