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聖誕,多買幾盒聖誕卡》 轉眼就是聖誕節了。以前在上海念大學的時候,這意味著指日可待的聖誕大餐,通宵舞會,徐家彙大教堂午夜的彌撒,赴不完的約,趕不完的場……那些青春飛揚的事, 籍著這個舶來節的由頭,想必在如火如荼的祖國大地上, 如今正被學弟學妹們不余余力的光大發揚著。再傳統的東西,換了個地兒,難免會被人按自己的理解和需要來詮釋。林語堂博士說:我不信基督,卻守聖誕。我喜歡追隨大師,尤其是在這些用不著下大功夫的小細節上。這個‘守’字,有著相當的靜的成分,不僅可以用來形容拜親訪友盡孝道享天倫之樂,還是個做點實事盡盡人道的好理由。最近在攜程上看了酷公子和梅葉青青等網友發表的一些有關貧困問題和支教的佳作,喚起了我對公益,助學,聖誕有關的種種記憶。順手把近年我參與做過的一樁公益重新整理成文,也可彰顯一下作為攜程有良知的一群人,我們以包括陽光助學,多背一公斤,參加支教等多種形式,從個人,企業,社團不同的角度,一邊積極的對社會盡責, 一邊實踐著我們自己的價值觀。(這樣描述,主要是為了本文被人民日報轉載的時候,不必再次改寫)。2004年,圓卓會荷蘭131分會把其當年的慈善項目訂為到中國建一所希望學校。圓卓會,The Round Table (http://www.roundtable.name/ ) 是具有瑞士背景, 源於美國的一個國際性,非宗教非政治性的慈善組織。該組織的會員,主要是來自美國和西歐的四萬多名18至45歲的各類專業人士,如醫生,律師,公證人和企業家等,他們自願放棄部分休閑時間來為需要幫助的人做些事情。當我作為唯一懂中文的人受到邀請,無償參加協助完成這個項目的時候,得知按照園卓會的慣例,所有會員只允許承擔項目的執行經費和花時間參與,不能直接捐錢,善款要通過完成項目來籌集。我覺得發動這些時薪 ?00以上的人親力親為的學雷鋒,比讓他們捐點錢更有意思,便欣然允諾。這個項目預期歷時18個月,實際用了22個月完成,主要經歷了以下環節:1) 園卓會派人到中國實地考察,立項,提出建築規劃;2) 和中國駐荷蘭大使館接洽,由中國外交部扶貧辦(http://www.fmprc.gov.cn/chn/)負責配合中國境內事宜的操作;3) 在荷蘭組織小學生參加聖誕卡設計比賽,評出20名優勝者;4) 由松下電器贊助,安排聖誕卡在中國的付印和運輸;5) 園卓會接洽荷蘭的書店進行分銷;6) 出財務報告,銷售所得利潤打入中方指定帳號;7) 項目跟蹤考評,監督施工進度,出總結報告。項目在2006年初結束,所籌得的幾萬歐元,用於為雲南紅河州金平縣的老集寨中學蓋了一座教學樓。大多數中國人對‘希望工程’應該都不會陌生,捐資助學的形式也很多樣。不過,有機會參與一個跨國項目的策劃和執行,參與的過程本身,和執行過程中遇到的那些人和事,對我來說,比結果更有意義, 值得認真記上一筆。圓卓會的歐洲總部設在英國。我們首先通過總部和英國救助兒童會(Save the Children, http://www.savethechildren.org/ )取得了聯系,英國救助兒童會的中國項目部當時是設在昆明翠湖北路25號的7樓。我和圓卓會的同事在2004年8月專門去拜訪過他們的主事人Andy West 先生,主要是談項目的初步構想,和征求可行性意見。昆明的四季早晚溫差都很大,夏天的早晨也是蠻冷的。我們約了上午九點鐘,穿著外套走過去,二十分鐘的路程,凍得夠嗆。Andy 的中文名字叫安懷世,後來細細琢磨,非常佩服給他取這名兒的人,既諧音又和他的身份很切意,這等好名,我就取不出來。那次印像挺深的還有Andy 用來煮雲南小磨咖啡的機器,那東西怎麼看都非常的中西合璧,想必是經過了喜歡擺弄機器的英國人的一番修理和改裝。 我特想看看他怎麼操作,可惜後來相談甚歡,時間不允許了,錯過了讓他當場演示一回的機會。經 Andy 介紹,我們那次還有幸拜會了Robert van Cappellen先生,一位在雲南生活了十幾年的荷蘭傳教士。他長期從事和教育有關的工作,是為數不多的幾位被中國政府允許進行宗教活動的外國人之一。van Cappellen先生的家在昆明世博園附近的白龍新區,他的太太,是一位傈傈族的女士,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和大多數荷蘭男人一樣,van Cappellen先生看上去溫文爾雅,使我深以為罕的,是他那位太太。她有著非常本土化的容顏,怒江的太陽,毫不吝惜的在她的皮膚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記。但是,即使是她穿著同樣的民族服裝和幾千個當地人站在一起,我想我也能一眼識別出她與眾不同的質地。van Cappellen太太只會講一點點英文,漢話也非常的有限,然而,舉手投足間那股子仁厚瑾敏,卻和後天的教化完全無關。這種天生的傳教士夫人,我還是第一次看見。當時,我嘴上一邊敷衍著她的先生,一邊任自己的思緒信馬由韁,所謂的造化弄人,有時其實也助人,這樣一個女人,如果不是在千萬人中等到了那個來自幾萬裡外的上帝的使者,她的一生會是怎樣的命運呢?第二天是星期天,van Cappellen先生邀請我們去參加教會舉辦的禮拜,並叮囑要帶好護照,因為他們和中國政府有協議,活動範圍只限於非中國公民。禮拜堂設在楚雄賓館的頂樓,應該是基督教/新教(Christian/Protestantism)的背景,注意到十字架上沒有綁耶穌。有幾百人來參加,基本上都是白人,坐得滿滿的,卻秩序井然,進門的時候不管認不認識,都要檢查護照。旁邊有組織的看護,帶小孩的家庭,可以把孩子托給幾位負責的女士帶著看書做游戲。以前從來沒有在昆明進過教堂,覺得蠻有意思的。在其後的項目執行過程中,van Cappellen先生提出了很多有建設性的意見和建議,給了我們不少實際的幫助。他現在和夫人孩子仍然住在昆明,希望以後有機會能夠再次拜訪他們一家。此後圓卓會又兩次派人到善款的實際接受地,雲南金平縣老集寨(這個地名據說在金庸開始寫書前已經存在)訪問,我都沒有同行。從昆明出發到金平需要約十個小時的車程,在縣城休息一夜,再開五,六個小時的車才到老集寨!打聽清楚路程之後,我就把情況向鬼佬同事們作了介紹,並明確表示不能同行。十幾歲那會兒,我曾經和兩個小女生一起坐大巴跑到通海秀山去玩,路上有一段是盤山公路。開車的女司機有張紅樸樸的圓臉,個頭不比方向盤高出多少,手臂似乎不及方向盤的直徑長。每到轉彎處,就見她從座位上直立起來,一邊使出吃奶的力氣來急速的搬動方向盤,一邊滿頭大汗的一腳剎車一腳油門。想像著她萬一拿不穩一個大撒把的嚴重後果,心驚膽顫的在旁邊看了兩個多小時,我被那聲名卓著的盤山公路上的惡夢之旅嚇細了膽子,從此和雲南的汽車旅行絕緣(准備接受真驢們的嚴重鄙視)。如果一定要做自由落體運動的話,我寧願玩蹦極。拴在腰上的那根繩子,和司機車技加車況的組合挑戰急速彎道相比,可控度和安全系數好像要高很多。幸而自白求恩以來,從不乏英勇無畏的國際戰士,比如米歇爾同志,就慨然單刀赴會。荷蘭人的素質和工作效率在國際上是有良好聲譽的,除了馬不停蹄的把該辦的公事都辦齊,全程攝像加拍照無數,據說還不失時機的在北京外交官的陪同下,享受了一把金平特有的土法按摩。任何因地制宜的發明創造,一般都具有相當的賣點。據米歇爾介紹,他們去過的這家按摩室,最與眾不同的是其建築形式是半室外的,具體的說, 就是沒有牆壁,四根木樁撐著個茅屋頂。如果不是緊鄰的馬路上來來往往的拖拉機和大卡車嘈雜了點,其實是頗具巴釐風情的。在嚴冬的早晨,來按摩的客人先被塞進泡滿中草藥的木桶中用熱湯蒸熟, 然後穿上薄浴衣在草棚頂下接受按摩。前後好幾十度的溫差,把冰火兩重天的體驗演繹得淋漓盡致, 亦將中草藥的保健美容功效持續到經年以上。昨天專門問了米歇爾,經證實,他的面貌打那以後就完全沒有改變過。不知道這種功效是不是同樣作用於黃種人, 有興趣的可以試一下。最後一次實地考察,斯蒂文主動請纓和米歇爾同行。和往常一樣,當地人拿出了最上等的待客菜式 --- 二十幾只雞頭碼得整整齊齊慎重其事的被端了上來。斯蒂文回來跟我講,他這輩子都沒有見過這麼多雞頭。從金平回到昆明,本來是請人帶他倆去石屏會館吃飯,我比較喜歡那裡的環境。才走到平政街,路過一家所謂的墨西哥烤肉店,看見招牌上的肉,斯蒂文就再也邁不動步了,非要坐進去把那塊肉吃掉。聽說,那是他平生吃過的最好的一塊肉。前幾天看BBC報道各種含公益成分的聖誕卡在英國的銷售情況,才反應過來,想必這個主意當初也是英國人出的。從籌善款的角度而言,這並不是特別高效率有創意的做法,在聖誕期間隨便組織個慈善嘉年華會,也不只籌到這點款。但是從圓卓會的可利用資源出發,卻有很強的可操作性,和更加廣泛的社會效益。參加這次聖誕卡設計比賽的有兩萬多名5—12 歲的荷蘭小學生,由12名專家組成的評審團評選出其中20名優勝者。作品的收集和評選工作還是很耗時的。快到截止日期的時候,我在家門口碰到鄰居的小孩,問他有沒有交作品,他說還沒有得到通知,但是很想參加。他就讀的學校是超迷你的那種,全校只有八十幾個學生,想必是我們負責聯絡的人漏下了。我把手上的午飯一扔就跑去找他們校長說這事,校長很支持,當天就把通知發下去了。到揭曉的時候,鄰居小孩紅著眼睛來告訴我,他的作品沒有選上。我嘗試用好吃的雪糕撫慰他的失望,效果怎麼樣,過幾年長大些再問他吧。為聖誕卡比賽優勝者發獎儀式提供場地的,是當地的一家畫廊的女主人(www.josienbroeren.nl )。這位畫家早幾年的作品,和簡古古現在的風格很相像。獎品是中國大使館提供的每人一套祖國風光名信片。得獎的孩子和他們的家長那天全部到齊,中國駐荷蘭大使薛捍勤女士前來頒獎,她對這種完全沒有政治氣氛,溫馨融洽的場面印像深刻。確實,當地人渴望接觸中國的事物,積極參與的態度讓人感動。我和圓卓會的同事也應邀回訪了中國大使館。現在的使館主樓是新蓋的,請最好的設計所做的方案,規模和外形在海牙的使館區裡都非常的出類拔萃。從裡面出來,同行的兩個荷蘭人看著我的眼睛說,你們中國人有錢蓋這麼好的樓,沒有錢給自己的孩子蓋學校讀書。我坦誠的告訴他們,這種面子工程也是我和大多數中國人心中的痛。我能做的,只有不斷的創造機會, 讓有良知的外國人,去看著中國高官的眼睛講,這樣花錢不合理。我能做的,只有在幫助中國的弱勢群體的時候,外國人花一分鐘,我花兩分鐘;外國人出一分錢,我出兩分錢。中國日漸強盛,這是不爭的事實。發展是有代價的,產生的陣痛,和總的效應相比,可能不算主流,然而體驗在個人身上,就是百分之百。有機會為需要幫助的人做點事, 想必大家都是心甘情願的吧。到了我們這一代,應該有氣魄把自己的廚房打開來任人參觀,把好的不好的都給外人看,沒有充分的了解,怎麼會有良好的對話的基礎。不管是短短一夜的慈善嘉年華會,還是費時幾十個月的公益項目,既然是人家請咱們,我就不屑於做那個永遠一身慘紅色旗袍, 被擠在牆角,語言不通,舉止怪異,蒼白而腐舊的中國美人。既然是人家請咱們,不妨大大方方的站起來,走到場子中間去,做那個leading lady, 香奈兒阿瑪尼繡花絲綢披星戴月,該穿什麼穿什麼,該干什麼干什麼,秀出點精彩來,讓外人看看,中國制造的變化,是真正的從裡到外。網絡時代,中國人很少買紙質的聖誕卡了。不過,每一年的這個時候,我還是喜歡買幾盒含公益成分不含公益成分的聖誕卡,用手寫了,寄給那些我在此時此刻懷念著,想要問候一下的人們。Merry Christmas to everyo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