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二零零七年 十月十三日深夜
坐在電腦前貌似心平氣和的敲字。明早七點半，北京飛銀川，凌晨四點，朋友來接我，送機。媽媽腳扭到了，媽媽逼我寫序，為她不能成行的西北之行寫序。我第一次凝重而鄭重其事的寫旅行之前的序。面前擺了兩只咖啡杯，一黑一白，前天去買的三折的starbucks 的咖啡杯，對於一些事物，總是有著執著的偏愛，比如杯子，比如走路。記得一個朋友跟我說，現在的人，很多人，被問到愛好，會說攝影，被問到興趣，會說旅游。我想我亦是不能免俗，更甚的是，我還給我的這份庸俗加了個冠冕堂皇的名字，叫走路。是，我喜歡走路。那年冬天在敦煌的火車站，遇到一個阿姨，她問我為什麼年紀輕輕，敢選擇在這樣的季節一個人出行，我想了想，默默的答，我想在大學畢業之前用我的腳丈量完中華大地。然後啞然失笑，許久。三個月之前，我結束了我的大學生涯，我的夢想豪言壯語終於只變成故紙堆中的一句空話。那天在月亮姐姐給的連接中點出了我行過的中國地圖，紅綠相間之中，我有點小驕傲的看到了我的強悍和無知。我離目標不遠了，我離目標還很遠。我在矢志不渝的查缺補漏，我希望離開中國前，真的能夠實現。站在碩大的陽台上，看火星四濺，風起，無雲。天冷了，我的心蠢蠢欲動。三個月復習司考的煉獄，磨滅了很多東西。但秋風乍起的時候，我還是開始懷念行走著的心，雖然我四五月間鳳凰到瀘沽的一月時光都還沒有寫完，雖然家人因為我的任性始終有著表面不可及的暗傷，但我還是執意的選擇再一次上路。總有人在身後鞭策般的期待我的游記和照片,可大概我每次都不能讓他們滿意,我不是個稱職的旅者,在他們心裡不是.因為於我，每次的旅行都是滿載而歸興至而歸,了無遺憾.出去的時候喜歡一個人,喜歡沉默,喜歡只和陌生人講話,喜歡在噪雜的環境裡安然的睡去,喜歡把相機設成連拍,從飛馳的車窗玻璃後看連綿的天和地.除此之外的東西,並非我所求.一個地方的歷史碎片,文化底蘊,特色風貌,是我去的初衷,我會在心裡無數次的膜拜那一切,但到了之後,我會閉口不再提,不是因為我無知無覺,是,因為我對於他人口中滔滔不絕的游記復述興趣索然而深刻鄙夷...這次的出行，首站選在寧夏之後甘肅，青海，川西九寨，然後終於重慶萬縣。想看看塞外江南，想看看“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到底是怎樣的一番勝景，想看看青海湖沒鳥的時節是否仍舊壯闊，想看看銀色的九寨是否寂寥，是否有著秋季不可比的聖潔，還有，想再看看四川奶奶家那張闊別十年的雕花大床是否依然。我想，也許，這樣多的期許會擾了我平靜的心，也許我奢求的太多了些。大概因為待的地方一直太靠海，總向往深入內陸的西部，西北，西南，一次次的走，喜歡的心也是一次甚於一次。也跟人解釋過，說是因為看倦了江南水鄉的一蓑煙雨，所以戀著內陸的遼闊和剽悍，但前天看的一篇文章又讓我的心緊了一緊。書裡說，參天之樹必有其根，環山之水必有其源，看了書裡附錄的姓氏起源分布圖，發現自己的源竟在甘肅，而經歷了西晉永嘉之亂後的南遷及之後的遷徙方落戶南方。並不自知這樣的臆測是否有據，但寧願相信這是我愛西南，愛西北的正當化理由。在黔東南的郎德苗寨，在甘南的郎木寺，看過比其他那些著名旅游景點多出許多的外國驢，他們的共通之處是手中一本LP，而一個前不久剛穿了新藏線的朋友也記錄在途中遇到了舉著LP徒步的外國驢子…我想,這並非偶然性的巧合,因為在那本被奉為旅游聖經的書裡,很多過去荒閉的地方是他們心中的聖湖,而我們卻仍在一味的湧向繁華。也許，足夠的閉塞和落後之下的淳樸，也是我愛西部的另一個理由。當現代化已然成為國家生活的主流，中國傳統生活世界的豐富性日益在現代主義的標准化中消失的時候，西部那些被視為落後封閉的地區，古代世界創造的生活，精神和文化世界在某種程度上依然保持著令人震撼的天真，豐富和樸素，也因此，其亦總是為我們保留著豐富的啟示。現在的人們，總是習慣於推翻一切的舊東西而再造一個新的，在甘肅合作的時候，司機師傅熱忱的介紹著路過的一條仿古商業街，日後我的心裡卻只留存了佛閣在一片銀白中的身影。關於舊物的改造再利用，我想北京798的成功，無疑是一個例證，節約舒適同時也順帶著讓北京在03年的時候首度入選了美國《新聞周刊》的年度十二大世界城市，在這個層面上來講，也許，798真的是中國離世界最近的地方。而798，也曾是北京舊城規劃改造的一部分，也曾是一片被圈於拆除之列的廢棄工廠而已。似不能再寫下去，寫字久了會讓自己變的尖刻和嚴肅。還有三個小時，便要出門了，嘴裡還殘留著甜甜葡萄汁的香氣，媽媽幫我鮮榨的，辛苦媽媽了，路上的夜裡，也許依然會開著所有的燈和有聲物體才能安然入睡，但，葡萄汁的余香無疑會是我一路的慰藉。我跟家人說多則一月,少則兩周便回來,心裡卻在想青海的荒野,日日土豆的生活,還有希望小學裡的孩子們。有恆產者有恆心，無恆產者無恆心，而無恆產卻有恆心者，惟士為能。孟子語，補記《梁惠王上》，書與此，以自勉。
(2005，漢長城，故地重游)
(四月雲南)
(手繪地圖，青海)
(手繪地圖，寧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