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趕火車記
媽媽曾經說,最愛火車上飛馳的感覺,不像飛機的速度那樣飄渺不可感知,可以清晰地看見一寸寸土地在自己眼前飛掠,思緒飄到很遠,最適合放松神經,想些無關緊要卻又深沉悠遠的事情——當然還有,可以吃很多東西,聊很多話題,這點很重要。
啊哦。我聽了這番理論,撇了一下嘴——真的是中文系的媽媽啊,這是媽媽常自居的,還不是一般的詩情畫意啊。然而我是效率至上的,如果有的選,一定是飛機,痛快迅速,多省時間啊。而且想到臥鋪車廂裡各種氣味,還有經典紅燒牛肉方便面的氣息,以及床單枕頭洗漱如廁諸多問題,我就巴不得瞬間位移到另外一地去——如果是滬寧線上坐著跑跑,我倒也中意“土地飛掠,深沉悠遠”,然而一到臥鋪,我還得多背一床床單……
於是這次廈門之行,是我們的折中,一飛一臥,各得其所。
然而一旦深入技術層面,就發現南京到廈門真還不是一般的不方便。從廈門回南京全程30小時,從頭天早上9點到第二天下午4點,生生耗費兩個白天。對於我這種休假時間寶貴的人而言簡直不可容忍。想來想去只有先去上海,因為K198是晚上10點半開,24小時以後到上海。計劃中是到了上海再轉車回南京,第二天早上又是一條好漢了^_^當然我的主觀願望雖好,但上海站與上海南站間還得靠地鐵,而我們究竟能買到幾點的票,又是幾點到南京——這就是火車上想的事了。
於是毀滅性消息來了。第二天早上車廂大查身份證的時候,乘警長告訴我們等列車出站估計地鐵輕軌都沒了,打車至少60塊錢……“這怎麼辦?”
“好辦。”乘警長一口松脆的上海普通話,“你們到衢州轉到南通的車,那趟車跟在我們後面發車。”
我睡得迷迷糊糊地聽見媽媽與警官同志的對答。“衢州”?浙江的吧?朱熹講學的地方?以前看理學史的書頁的模樣冉冉現形。媽媽還在一頭霧水中,我趕緊用手機查出來,N458。K198下午4點20到衢州,N458下午4點45分從衢州發車,凌晨2點48分到南京……
於是事便這麼定了。雖然我們極其害怕這種天上掉下來的中轉主意,但白天轉車總比晚上轉方便點吧?更何況,鼻子裡塞著橘子皮的二姨用手指指對面下鋪,“為了躲他,我們也得趕緊走!”
鼻子裡塞著橘子皮哪,明白了吧,因為我下鋪、二姨對鋪的那個家伙實在是一個絕寶。我們坐了這麼多次火車,從來沒有碰到過這樣一個毒氣彈的。
不過這個人從在候車室就引起我們的注意了,二姨後來深以為恥的,偌大一個候車室,這個渾身灰丟丟、箱子也灰丟丟的家伙居然就坐在二姨旁邊。更讓人絕望的是,當我們伴著一股悶悶的臭氣拖拖掛掛地對號入座,才發現居然我們的隔間就是那氣味的源泉——下鋪上,赫然躺著剛才那個渾身灰丟丟的家伙。他顯然已經進入了夢想,還穿著那雙踢死牛的皮鞋,腳伸在鋪外,讓來來往往的人躲閃不及;衣衫不整地抽著小呼,肚子上灰丟丟的皮膚從破了扣子的襯衫口蹦出來。而每一個經過我們這個隔間的人,都必然要皺眉探尋,忍受力比較弱的還要掩鼻,搖手做呼扇狀。此人的身上散發的味道,讓人想像他一定N天沒洗澡,剛上來前還吃了大蒜和燒烤。我此時萬分遺憾為什麼不是北方的冬天,那樣我一定會犯鼻炎,就不用受這份罪了。
半夜,我是被雷聲大作的呼嚕吵醒的,意識略微清醒後,更為不能忍受的氣味冒上來。我低頭去看,終於弄明白了那家伙前面不脫鞋子的原因——因為他的腳,大概也N天沒洗了吧。定睛一看,媽媽正站在他旁邊,拼命拽他死死裹著的被子,終於成功拽出來蓋住了他的腳,當然,也暫時止住了轟隆隆的呼聲……哎!
不過最令人嘆為觀止的還是此人的睡功,除了早上九點列車查身份證他醒過來配合了之下外,直到下午兩點,他都一直在呼呼大睡。我們幾乎沒人坐在隔間正對的的座位上,只有一個上海男人在吃中飯的時候不明就理地找空位,坐在那邊,剛啃了兩口黃瓜,也就捂著鼻子逃竄了。到我們打好了包,在商量下車的時候,睡神終於醒了。令人絕倒的是,此人省略了洗臉刷牙的程序,直接買了泡面和兩只雞翅膀,從那個爛兮兮的箱子裡直接掏出一瓶白酒,面對著鼻子裡塞了橘子皮的二姨,毫無反應地據案大嚼……我閃了一眼他的箱子,那裡面約莫還得有幾瓶——難道他是古代的刀客,車上養膘,車下截鏢?咦喂喂,高危人群,還是早點離開的好。
等我們上了N458,媽媽也不得不感慨,旅行中遇上這樣的人,實在不能稱之為寫意。我很好心地安慰媽媽,我們可以寫信給鐵路局,在入口處設溫控和味控,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