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經路上(三)---——此時

作者: 普蘭

導讀(三)、此時 我已記不清是誰一次又一次在我身後托起我的行李,好讓爬得像牛一樣喘的我稍稍省點力。 我甚至懷疑自己的前世很可能是頭一直負重的驢子。 低著頭,沉重的行李讓我再也直不起腰,汗水砸在泥土裡……。 這就是澤西所說的爬山。 但這僅僅是剛開始。 ********************************************* ...

(三)、此時

我已記不清是誰一次又一次在我身後托起我的行李,好讓爬得像牛一樣喘的我稍稍省點力。

我甚至懷疑自己的前世很可能是頭一直負重的驢子。

低著頭,沉重的行李讓我再也直不起腰,汗水砸在泥土裡……。

這就是澤西所說的爬山。

但這僅僅是剛開始。

***************************************************

穿過查理頂村,開始往山上走。

土路一點點往上盤。

出村子的路邊有棵大樹掛著木牌,圍著哈達。用藏文寫著一串字。

藏民們圍上去仔細的辨認著,澤西說他們並不識字。

忽然領頭的卷發往下面跑,大家呼拉一下扔下行李都跟過去。

我不明白發生了啥事。

澤西邊往下走邊回頭:聽說有活佛噶瑪巴留在岩石上的手印和足印……

我也往下跑,在路邊一塊青黑色的大岩石上,圍著些經幡。赫然有深深的手印在上面。

學著藏民們用手摸,虔誠的用額頭去頂禮……。

我慶幸能跟著他們走。

回來後看土豆介紹的那本書:《聖地卡瓦格博秘籍》,才知道這一路上可朝拜的聖跡比比皆是。

不久又經過蓮花生大師修行的山洞。

藏民們走一段便會停下來靠著岩石壁休息。

這也是我最為輕松和愉悅的時候。

不卸包,就這樣靠一會也會好得多。

藏人們已熱得拉起了外褲,露出裡面厚厚的毛褲。

澤西大姐和她的同伴已爬得滿臉通紅,她們買了兩個背簍,裡面重重的壓著被褥和一蛇皮袋青稞粉。

看上去可不輕。

我估計自己的模樣也好不到哪去。

插圖1:



(行走/休息/頂禮)

又往上行,漸漸的我們已爬到半山腰處,對面山上散落著綠色的村莊和田地。

藏民們開始四散在路上采摘一種松柏。

我好奇的問澤西,為啥要采這種葉子呢。這不是很平常的一種松樹麼。

澤西提著紅色的袋子,戴著手套,一把把的往袋裡裝松葉,遞過來一片說:

你聞聞,只有這裡的松柏葉是香的呢。而且被活佛加持過,帶回去燒香或送人,是最好的禮物。

我湊近,是有股特別濃烈的香氣。真神奇。

藏民們或爬到樹上,或圍在一邊,采摘的速度特別快,嘻嘻哈哈的一會兒每人手裡就很大一把了。

可我總不得要領,只抓得滿手碎葉子。

有藏民來示範,喏,這樣采,就是一把。

拿出保護相機的防水袋來裝。

至今打開袋子,那香氣還不散。

沿著碎石小路又往上行。漸漸的路越來越陡,需費很大的力氣才能爬升。

我的帳篷墊子綁在包的下部,往上爬時總覺得包在往下墜。

拉緊了收縮帶,走一會兒就要彎著腰跳一跳,讓自己背上的包滑上來些。

正午時分,雖是深秋,卻覺得天氣炎熱,爬在山頭上無遮無擋。但也懶得戴帽子。

唯一的願望就是盼著快快卸包休息。

前方高高的山頂有經幡飄揚。

我們在山脊上行走。瀾滄江在谷底流動,兩岸的山壁林立著。之字形的小道在深紅色的山體上縱橫。

景色壯美。

插圖2:



(行走/打包)

我的汗流個不停。老是聽到有:“嗡……”的一聲。

以為是自己幻聽,或是身體虛弱出現的耳鳴。

回頭,卻發現原來是念經的藏民發出的合音。

他們手持念珠,低頭邊走邊念念有詞,尾音拖得很長。

很佩服他們,我已爬得啥想法都沒了,唯一的指望就是聽到他們說休息。

道很不好走,有時有深溝,背著重負的我控制不好自己的重心。

忽然覺得自己渾身一輕。愣了一下。

回頭,滿臉皺紋的藏族阿媽自己扛著大袋的青稞粉,卻用力托住我行李的底部往上推。

很不好意思。拉著背帶盡量靠自己走。

在這之後的山道上,不時有藏人在我身後默默幫我托行李。

我們爬上一個個山頭,任風吹亂頭發。汗水流滿臉龐。

我看到高高的雜草後,藏人那純樸黝黑的笑臉和真摯的眼睛。

他們坐在山脊上,樂呵呵的望著我給他們拍照。

轉經路上,他們從不以此為苦,反而像是去春游般快樂。

他們和自然是如此融為一體,讓人心生感動。

插圖3:



(山脊上休息/瀾滄江)

澤西大姐看我背東西吃力,說,

小王,把你的東西分給他們背吧。

那我怎麼好意思呢,第一天就要人家背包。

我萬萬不肯。

澤西勸我,說沒事的。

卷發領頭剛才一再和澤西說讓我把東西分給他們背。

我原先提在手上的那個裝水瓶和雜物的塑料袋已被藏族阿媽奪走,

每到一個休息的地方。她都會把裡面的水瓶遞過來示意我喝水。

我很不好意思。

藏族人喚我“噶莫”,那是“漢族女子”的意思。

我總是對他們說謝謝。澤西告訴我,他們說,一家人不用說謝。

他們看我彎著腰,吃力的往上爬。便想幫我分擔。

指指我的相機腰包,指指我背後的大包。

我都謝絕了,還是想靠自己的力量。

澤西笑,他們問你是不是包裡有貴重的東西。所以不肯讓他們背……

我們坐在山頭上休息。

已跨過了瀾滄江,我看到從羊咱橋上來的那條路,那麼遙遠在遠處的谷底。

別了瀾滄江,前路漫漫,不知何時再能回來。

翻過山開始往林子裡走,依舊是上升的路。

坐下來休息。阿媽裙子裡藏著的石榴分給了我。舍不得吃,放在兜裡。

解開衣服扣子散熱,澤西幫我照了張相,看見自己爬得不成人樣。

插圖4:



(休息/山脊行走)

兩點半,越爬越高,遙遠的山頭似有積雪。半掩在雲霧中。

喘息中,看到卷發連比劃帶手勢的對我做了個睡覺的動作,又指指前面那個坡地。笑了。

澤西翻譯:老大說,今天是第一天爬,大家別太累了。就到前面住下了。

算起來,今天才爬了四個小時。但佩服自己能堅持下來。

很累。掙扎到坡地。

環顧四周。這是面向上的山坡。只有一棵大樹下有塊稍平整的平地。

藏人邊上坡邊四處揀拾樹枝,很快卷發和一個男孩子用石塊搭起了灶,燃起了火。

燒得發黑的水壺用木頭架起來。

右側據說有泉眼,從山上引下來特地給轉經人取水,幾個男子快步下去用鍋接來。

大家卸包,四散成兩圈,圍坐在一起。

藏人煮茶,放一把鹽,放點粗茶葉。用水煮開。

每人面前一個搪瓷小碗,有些是木碗。

衝了水之後放一大勺酥油。他們還喜歡放大塊的奶渣。

就著茶,每個人都會再摸出個小碗來,倒上青稞粉,用一點點茶,用力來捏糌粑。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糌粑。在澤西同伴大姐的手裡變成那麼個褐色的團子,很實心的樣子。

澤西在小碗裡放了些榨菜絲,衝了些水,就著糌粑吃。其他藏人都是用些辣椒末蘸水吃的。

其他就沒了。

老大掏出他的那袋餅,大力的掰一塊給我。

然後挖很大一塊酥油,在放到我碗裡前,他停下來看我。

我有點猶豫,澤西說,喝點酥油茶吧,會有力氣的。

於是我點頭,看那大塊酥油瞬間融化在熱茶裡。我心裡也熱熱的。

碗裡又丟進好幾大塊奶渣。老大那一大布袋裡裝的全是這硬邦邦的玩藝。

澤西遞過來捏好的糌粑,說趁熱吃。

咬了一口,是淡的,有種糧食的清香。配著辣椒吃挺頂餓的。

我只吃了一團就再也吃不下了。

時間尚早,才三點,已在吃吃喝喝了。

掏出手機忽然發現還有信號。

上路前,匆忙給密蠟等幾個朋友發了消息,告訴他們我跟著藏族人進山了。

以為密蠟一定罵我不找向導,就關了機。

收到消息他讓我保重。

天空是亮堂堂的,幾輪茶喝下來覺得身體的疲憊勁都過去了。

我想起背包裡有牛肉干,就拿出來分給大家。

一直在吃他們的東西。很不好意思。

插圖5:



(揀柴/倒茶/生火)

盤腿坐在石頭邊,看著雲壓在山頂上,似有暮色籠罩著四周的群山。

這裡很高,望出去,山是一層又一層的連綿不斷。像海裡的波浪。

澤西忽然問我,小王,老大他們問你為啥要來轉經……

我艱難的告訴了澤西。

以為自己已經平靜下來,但是眼淚還是忍不住在打轉。

回過頭去看那些山,這裡雖美,但菜菜卻永遠都不能再看見了。

還是不爭氣的流下淚來。

澤西遞來紙,她用藏語告訴老大他們。然後對我說:

這樣外轉對你的朋友是最好的……

老大提著壺給我倒水,不斷勸我喝茶。

澤西說:你別難過,你這樣我們心裡也不好受。

聽她話語哽咽,回過頭竟看到澤西和她的同伴都在抹淚。

澤西怕我還擔心一個人走不出去,

告訴我,卷發老大說了,一定要把你帶出無人區。

再往前走要三天,沒有村子。

放心吧,我們一起走。明天把行李分給他們一起背……

心裡暖暖的。和藏人相遇不能不說是種緣。

昨天還在後悔自己為何不買晚點出發到羊咱的那班車,那樣就不用早起了。

那會是另外一種行走。

而此時,我就在這裡,

就和他們在一起。


精選遊記: 未知

評論